不忍她伤神,江城颇有些愧疚地施礼:“是属下多话了。”
“不怪你……走吧。”
虽说对乔清池算不上什么刻骨铭心,但让人这么欺骗耍弄,明霜心里着实难受,回到家匆匆洗漱之后,倒头就睡,谁也不想搭理了。
这一觉睡得久,日上三竿也没起,杏遥隔着帘子唤她,只见她背对着挥了一下手,于是也不敢再打搅,默默捧着铜盆下去。
乔家退婚的消息是下午传到内院的,上门来退定礼的人大唱礼单,说是明家二小姐不知检点,订了亲却仍和下人暧昧不清,有违妇德,品行不端。围在明府门前看热闹的人已经把整条街都堵满了,叶夫人气得险些晕过去,直拍桌子质问明见书。
“这叫什么好人家?还是同朝为官呢!结亲的时候说得比唱得好听,一口一个亲家,这会子干什么来了?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什么事都备齐了,他们家倒好,居然找这种理由,这不是抹黑咱们么?”
明见书自是火冒三丈,他前脚才把乔云扶上太常寺卿的位置,原以为结成儿女亲家,往后办事更方便些,想不到后脚他们家就过河拆桥了。
“混账东西!真以为我明家是好惹的么?!”
“往后,他乔家别想再从我这儿讨到半点好处!咱们两家从此势不两立!”
他心里也着急,就在上个月,圣上和陆朝同时病倒了,卧床不起。陆朝是文武百官的眼中钉,没了官家庇佑,他的地位岌岌可危,而他明家是依附陆朝而生的,本打算通过明霜的婚事能够同乔家相互扶持,却不想现在闹成了这样!
“您也别只顾着发火啊,外头那些人怎么打发?您倒是说句话呀!”站在门口唱礼单,简直是把明家几代的脸都丢尽了!叶夫人只觉受到奇耻大辱,怒不可遏。
“知道知道知道!”明见书拍着桌子把刘管事叫来,边骂边道,“你瞎了还是聋了?!还不快去把人赶走!”
另一面,乔府后院之内。
两个丫头正在屋外扫地,抬眸就看到乔清池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忙先低头福了福身。
“三少爷。”
懒得应声,他袍子一提,举步就进去。
乔夫人靠在榻上假寐,听他冷冷喊了声“娘”,这才把眼睁开,“急什么,这满头大汗的,天大的事也得慢慢说。”
“娘亲这是什么意思?”乔清池也不同她拐弯抹角,抬头便道,“您去明家退亲了?为什么?”
低下丫头扶她坐起身,“明家二小姐已经知道你的意图,昨晚她必然将此事告知了明见书,这门婚事还有必要么?为娘这是先发制人,与其让他明家找上门来骂骂咧咧,倒不如咱们寻个由头退掉。”
乔夫人把手腕上的蜜蜡佛珠褪下来,一颗一颗的拨弄,“你看,多少能保住你的名声不是?”
乔清池握紧拳头,“那退婚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
“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她冷哼,“我若告诉你,你能同意么?”
他咬咬牙,“就算您要退亲,也不至于叫人到人家家门口去给人难堪!你要保住我的名声,那明霜呢?她是个姑娘家,往后你叫她怎么嫁人?!”
“废话,鱼和熊掌岂能兼得?”乔夫人神色一转,厉声喝道,“你是我乔家的儿子,朝里的吏部侍郎,你的名声重要,还是那个瘸了腿的女人名声重要?她本就是嫁不出去的人,我们家肯要她,是给她脸,谁叫她水性杨花?就算我不让人上门退定礼,她往后也照样难嫁!”
“你!……”
他知道明霜的心性,明明是最与世无争的人,倒头来却人人都要针对她。自小丧母,双腿残废,在家里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好不容易能嫁给自己,他已做好了要护她一生一世的打算,想不到此刻会令她受这样的侮辱。
乔清池心头怒意难平,转身就要走。
“回来!”乔夫人把佛珠往柜子上狠狠一掷,“你爹已经官复原职,没必要再和明家人来往。陆朝这座大山快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别意气用事。”
他额头青筋凸起,回头道:“那明霜呢?”
“你还想着她?”乔夫人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你那脑子进水了么?偏偏扯着她不放?她有哪里好了?残疾、轻佻、年纪也过了二八,模样虽然还算凑合,可她那腿废成这样,你能拿出去见人么?为娘改日就给你找个更好的。”
乔清池冷声看她:“除了明霜,没有更好的。”
“你!”她觉得不可思议,不可理喻,“都这时候了,明哲保身才是要紧的!你若是做出什么事来,牵连的不止你一个人。咱们乔家这几百口人,可都是拴在一起的!”
“你喜欢明霜,她过得难,过得不好,想过你的兄弟姊妹么?莺儿才多大?还有小叶呢,他们可都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就忍心见他们吃苦?!”
见她提到妹妹,乔清池此时才微微一怔,寻思良久,终究忿忿地甩了袖子。
*
饶是前院一直瞒着退婚的事,到底还是传到明霜耳朵里来了。她坐在床前绣荷包,杏遥捂着未晚的嘴,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她穿了一针,也没抬头:
“别捂了,退了就退了吧。”
“小姐……”见她这样风轻云淡,杏遥反而感到酸楚,“您伤心就说出来。”
明霜停了手,认真思索,“哎,也不是很伤心,就是难受……”
“这乔家倒打一耙,反咬一口的本事真是绝了。”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不经意抬了一下眼皮,却看到几个丫头掩着嘴,一副可怜兮兮,要哭不哭的模样,反而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了?”
“小姐……”未晚抹了一把眼泪,俯身抱住她,“我从今天起每顿少吃一个包子,攒钱给您添嫁妆。”
尚早凑上来伏在她脚上,“还有我……我……我哪儿也不去了,我今后守您一辈子。”
明霜怔了怔,唇边荡开笑意,伸手把她俩扶起来:“好感动啊,长这么大还没人对我表白过心意呢,只可惜是你们两个黄毛丫头。”
“行了行了,都别哭了。”她笑着给她俩擦眼泪,“反正我也不想嫁,正愁找不到理由,这也算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吧。”
一干丫头抽噎着都没说话,想也知道,从今往后,她在明家的日子会比以前更难过了。
叶夫人禁了她十日的足。这些日子,明霜就窝在房内看书,写字,拿针线,外面闹得沸反盈天,猜也猜得到这些市井口舌能把她传得有多难听了。忽然发觉,叶夫人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尽管减了月例,也减了供给,连炭都给的少了……
偶尔有路过的小厮和丫头,远远地能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整个府上没人把她当回事。她似乎也觉得无所谓,来时什么模样,今日就是什么模样。昔时不过倚仗乔清池这些人才给她面子,既然不是自己的面子,要也没用,不如扔了。
她一向很会宽慰自己。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