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璧哑声笑着,里头有着悔意,混着自嘲:“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为何非要送他离开?因为我清楚知道,若是他进了天牢,定然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就会先在我父亲手上丢了性命。”韩璧紧握着拳头,双眼微合,不忍再看那血迹斑斑的一幕,“他凡事相信我,也相信我的家人,若是您要害他,他说不定还要连声道谢——父亲,您总说大局为重,当年已是牺牲了大姐,如今是他,下一个说不定就是我。”
韩珣无话可说。
“我要把他的尸体带回墨奕。”韩璧寒声说道。
“不可能。”韩珣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他进了这里,就注定不能出去。”
韩璧深呼吸了一瞬,退而求其次:“把他的剑留给我。”
韩珣见他面色惨白,心中亦是酸涩难忍,叹道:“我让人去取。”
牢卫靠着墙头听到这里,倏地身形一转,不过几下足尖点地,便无声无息地远离了远处,再佯装若无其事地应了韩丞相的召声,一路小跑而来。
天牢之外,韩璧抱着剑盒缓缓走了出来,午后阳光正好,他却觉得分外刺目,此番不过一进一出之间,就令人一夕伤怀,犹自旦暮成枯。
韩珣叫住了他,伴随眉头紧皱,一时之间似是老了几岁。
韩璧背对着他的父亲,沉声说道:“我没有忘记大姐的死,父亲,只是你不明白,若是人都不在了,留着一个空荡荡的家,徒有世家虚名,又有何用?”
“世家大族,命运多是如此,无一幸免。”韩珣答道。
“沈知秋何其无辜?”韩璧似是问话,又似是说不下去的自言自语,“是我来迟一步,早知如此……”
分明是初春天气,微风和煦,父子之间却在顷刻间冷如冰窖,再说半句话也嫌多,半响以后,韩璧捧着剑盒坐上马车,默然地往墨奕行去。
墨奕峰上,韩璧带着剑盒入了墨奕,不久以后,又捧着剑盒走了出来。
韩半步问道:“少主,这影踏剑怎么还在你的手上?”
韩璧神情恍惚,低声答道:“不过留个纪念。”
就在此时,白雾缭绕之间,萧少陵的声音响彻云霄,字字铿锵,句句带血。
“沈知秋为我墨奕弟子,师从奕剑门下,十年间从未行差踏错,如今京城卫屈打成招,害他枉死狱中,我萧少陵在此立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定必为他讨回公道。”
墨奕门中,已是一片按压不住的喧哗:“定要为沈师兄讨回公道!踏平京城卫!”
第60章 藏锋
“老师,你总算来了。”
太子府中,本应是满室灯火亮如白昼,然而陆佩轩贵为太子,如今却只是屏退众人,在厅中燃了几盏萤火小灯,在深浓的夜色中默然独酌,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锦屏之后,他才半睁开醉眼惺忪的眸子,麻木的嘴角微微浮出笑意。
“现在可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我身为一国太子,如今父皇不过略微透露出另立储君的念头,朝廷上便人人对我避之不及,生怕被打成是太子党,老师,你说得没错,太子比皇帝还难当……可是哪里有我这样的太子,这么多年来,父皇都不肯让我踏进东宫一步……”
东宫空悬,一直是太子最大的心病,朝上一直有人猜测,南江帝不肯让他入主东宫,是因为心中另有太子人选。
锦屏后的那道身影在灯火下微微摇曳了一下,吞吐出一声叹息:“左澜被杀一事,陛下本就疑心,如今又来了一个魏德政,诬陷您买凶杀人。陛下待您冷淡,确实事出有因。”
“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太子越说越怒,握着酒杯便在桌上用力地敲了几下,酒液溅湿了他的袖口,他却浑然不知,“还有那个韩珣,他把墨奕的人弄死在天牢里,不过为了明哲保身,可是如今你看,人人都说墨奕和韩家是太子府的人,听从我的命令……我倒想他们真的为我所用,父皇不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非韩皇后亲生,母妃身份不够高贵吗?”
锦屏人笑道:“殿下,祸兮福之所倚,沈知秋死在了京城卫中,墨奕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就在今夜,萧少陵领着人闯进了京城卫闹事,如此一来,墨奕与朝廷便结下了血海深仇,您说,这样不受控的江湖大派,陛下还会信任他们,把他们视为京城屏障吗?”
“这算是什么福气?老师,我听不明白。”
“皇家无父子亲情,无兄弟之谊,殿下,当断则断。”这话声调极沉,带着笃定,又暗含着意味深长的引诱,“您是太子,您若是要当未来的一国之君,再是名正言顺不过。”
太子顿了一顿,抬起手中的酒杯,维持着将饮未饮的模样,似是经历过漫长的挣扎,他最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哑声说道:“老师,请你帮我——”
锦屏人轻轻一笑:“好。”
初春乍暖还寒,正是微风入夜,吹皱了各人眉间,万千思绪,不知往何处归回。
韩府,晚风拂窗而入,韩璧正端坐于席上,抬手打开了面前的剑盒。
“影踏剑呢?”韩半步蹲在一旁,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疑惑的表情,“这是什么?”
韩璧目光一锁,答道:“逢秋剑的剑鞘。”
剑盒之中,原本安然躺放的影踏剑已经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外观普通的剑鞘,由不知名的黝黑木材打造而成,外头则包裹着一层纹路开裂的硬皮革,仔细一看,甚至还显得有些寒酸。
这便是韩璧用沈知秋的死讯,从墨奕换回的一份留念。
将剑鞘置于掌中,韩璧仔细地来回抚摸了数次,却没找到什么特殊的机关奇巧,是表里如一的朴实无华,然而就是这样一把简约的剑鞘,不动声色地藏着关于鹤洲的秘密。
“奇怪。”
“哪里奇怪?”韩半步问。
“一般的剑鞘,都是鞘口宽些,越往下越窄,逢秋剑的剑鞘却是相反,鞘身越是往下,造得越宽。”
韩半步挠头道:“我可没看出来哪里宽了。”
“看不出来的差别,摸起来就不一样了。”韩璧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取我的剑来。”
韩璧的剑要比逢秋剑细得多,以灵巧为主,由于主人不甚喜爱,这把剑早已被束之高阁,很久没有露过剑光,韩璧把剑插入逢秋剑的剑鞘,两者显然并不合适,鞘口与剑身之中尚有盈余。
韩璧握着细剑,随意地在剑鞘里头左右扫弄了一番,只听见咔嗒一声,剑鞘竟是分作了内外两层,里头一层更是轻轻地往外弹出,韩璧不过捏着鞘口一扯,便轻而易举地取出了暗藏的第二层剑鞘。
这层剑鞘的鞘端部分,还缠着一张薄薄的羊皮,随着韩璧的动作,一点点地被带了出来。
韩半步震惊道:“少主,这把剑其实是您造的吧?该不会您就是沈知秋他爹吧?”
“胡说八道。”韩璧冷冷地瞥他一眼,才没好气地解释道,“你在表面看不出机关,那么里头当然一定有问题,再说,这鞘身故意越造越宽,其实就是为了把绷簧藏在剑鞘内壁,想办法按到绷簧以后,里头的一层剑鞘便会自动弹出,我猜,逢秋剑的宽度该是与鞘口刚好合适,又不常使用,只要它始终稳稳地卡在剑鞘之中,便不会碰到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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