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千珝回头瞥了她一眼,并未吭声,红云连忙噤声,垂头不语。
还没进屋,郑嬷嬷已经迎了出来:“二少爷来了。”没成亲前,郑嬷嬷曾是郑氏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简千珝和简千珩出生时她都有帮忙照料过,如今见着简千珝自是满面笑容。
“郑嬷嬷。”简千珝也停下来与郑嬷嬷寒暄几句。
屋里的简珞瑶听到声音,忙放下手中画笔,来到屋门口:“大哥。”
简千珝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一皱:“外边风大,穿这么单薄出来作甚,还不回屋去。”
简珞瑶乖乖抱着绿绮递过来的手炉回了屋,郑嬷嬷笑道:“还是二少爷的话管用。”
“嬷嬷怎么不说我大哥一见面就教训人?一点都不温柔,难怪娶不到大嫂。”
简千珝倒没在意妹妹的指责,也跨脚进屋,屋里摆设还如过去,桌塌都位置都从未挪动过,可见主人平日有多懈怠。
天气越发寒冷,棉衣也没多少御寒作用,屋里已经燃起了炭火,简珞瑶还抱着手炉歪在榻上,小桌上摆着茶水点心,旁边放一本翻到卷边的书,颇为怡然自得。
若说简珞瑶不懂享受,简千珝却又隐隐感觉,家中兄弟姐妹,除了正游山玩水的三弟,只怕最数她过得轻松自在了,便是满城流言蜚语,也没见给她带来多少困恼或压力。
偏这么云淡风轻的妹妹,在婚事在不如意。想到陈浩然拦着他说的那些话,简千珝又微微皱眉。
“妹妹究竟是哪里得罪大哥了,惹得大哥今日对我如此横眉冷对的?”
简千珝回神,顶着简珞瑶一眨不眨的目光,淡然自若的在她旁边坐下,道:“明儿就去书院了,约莫年前才回来,你有什么想要的?”
“礼物这东西,端凭个人心意,我才不说。”
简千珝拍了拍她的头:“滑头。”
简珞瑶笑了笑,瞧着简千珝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悠悠道:“大哥难得来一趟,不会只是问我想要什么礼物罢?”
简千珝抿了抿唇,半响后才缓缓道:“年末三堂妹成亲,明年还有五妹……外头闲言碎语,你别放在心上。”
自家稳重的大哥,难得如此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生怕戳中她痛处的样子,让简珞瑶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挽上他的手臂,道:“我不介意,大不了嫁不出去,在家当老姑婆,大哥可别嫌我。”
简千珝看着如小时候一般搁在自己肩上撒娇的脑袋,心底一片柔软,到底没把陈浩然的事说出来,而是拂了拂简珞瑶掉在眼角的碎发,语气郑重:“养你一辈子都行。”
☆、第19章
简千珝在湘兰院没待太久,他是二房长子,老太爷在世时颇为看重,与大房堂哥一同被老太爷带在身边教导,才逐渐长成这般芝兰玉树、气度卓尔的青年。
被老太爷言传身教出来的简千珝,性子也不像简千珩那般狂放,不拘小节,他是个端方的人,说难听些就是古板,跟简珞瑶虽是亲兄妹,却因男女有别,兄妹俩并无年少时的亲密,这湘兰院自简珞瑶及笄后,他便不再踏入了,今日若不是委实心事重重,也不至于在妹妹屋里逗留许久。
简珞瑶知道他性子,也没挽留,本想亲自送他出院门,还没踏出屋子,却被简千珝皱眉骂了回去,郑嬷嬷笑着把人送走,回来对简珞瑶道:“二少爷关心你,姑娘可别放在心上。”
“我自是知道大哥为我好的。”
不过郑嬷嬷却脸色一转,皱眉道:“二少爷素来稳重,今日登门却只为了说那句话,难道是有人在二少爷跟前乱嚼舌根?”
简珞瑶却问:“大哥回自个儿院子了?”
“不是,看样子是去夫人房中请安了。”
简珞瑶便笑了:“嬷嬷也别担心,旁人顶多说几句,也妨碍不到我什么。”
郑嬷嬷便也笑道:“还是姑娘看得开,二少爷也是个好的,老奴万没想到二少爷那般严肃的人,竟能作出如此承诺。”
听得简千珝那般说时,郑嬷嬷倒真松了口气,她自然希望姑娘亲事顺顺利利的,可也不想姑娘为着这个什么火坑都跳,即便不挑门第,也得是清白人家才行。
再退一万步讲,许多人家嫌女儿没人肯娶丢了名声,那些姑娘最后多半被送到庙里了却余生,倘若自家姑娘真到那万不得已的情况,二少爷作为二房长子,日后分了家就是他当家做主,他的态度自然决定姑娘后半生的命运。
虽不至于真到那般境地,郑嬷嬷却还是觉得心安了许多。
却说郑氏服侍了老夫人歇下,回了自个儿院子,没听见混世小魔王简千珏的声音,奇怪的问丫鬟素云:“五少爷呢,睡下了?”
素云摇头:“应该是二少爷在教五少爷认字罢。”
郑氏面上一喜:“千珝过来了?”
“是的,二少爷等夫人有一会儿了。”正说话间,简千珝已经过来了,恭敬的见了礼,“娘。”
郑氏笑容满面的拉着大儿子的手在身旁坐下,细细的问:“明儿要回书院了,可收拾妥当了?”
郑氏事无巨细的问简千珝在书院的日子,简千珝也认真回答了,虽然这些问题被问过不下十遍,几乎说了一刻钟,郑氏才停下来,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茶,笑道:“在家没几日又要回书院了,这天越发的冷,娘委实放心不下。”
“儿子年轻,还能吃些苦,再说起居跟在家中无差,一切俱有人照料,娘只管放宽心便是。”简千珝顿了顿,才道,“倒是珞瑶,在家中还得劳娘多费些心思。”
郑氏闻言脸色微变,她清楚儿子的性子,无事不会说出这话。郑氏端茶抿了一口,往方嬷嬷的放下瞥了一眼,方嬷嬷会意,对屋里几人道:“素云去瞧瞧厨房给六姑娘炖的汤好了没,让人快些送过去,素樱你去将夫人给二少爷做的衣裳送去二少爷屋里。”
三言两语将几个丫鬟支开,屋里瞬间清静,郑氏这才担心的看向简千珝:“可是四丫头那儿又有什么事?”
“只怕与珞瑶无干系。”简千珝皱眉道,他妹妹素来聪慧,若真与那瑞郡王世子有干系,听得他那番话必有异色,既然没往深想,自是无联系了,因此他思索再三,还是没对她说这事,没得让她徒增烦恼。
“今儿陈编修特意找我,说最近瑞郡王世子在向他打听珞瑶的事,瞧着来者不善,他怕瑞郡王世子从他那儿没得到什么消息,另生别的消息,特来叫咱们注意些。”
郑氏眼神闪了闪:“瑞郡王世子找陈浩然?”
简千珝皱着的眉更深了,语气也有些怒意:“当日要定亲是他家,要退亲的也是他家,都如他们的意了,为何还是纠缠不休!”
郑氏神色变化莫测,许久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这瑞郡王世子到底想如何,如此反复,我们简家门户小,女儿也是如珠如宝的养着,岂能如他想要就要,想丢就丢?”
这话简千珝听得奇怪,不由问:“娘是知道些什么?”
“这……”郑氏有些迟疑,在儿子的炯炯的目光下,犹挣扎了许久,才道,“罢了,你自小稳重,从不多言,这事告诉你也无妨。那瑞郡王世子先前来过家里一次,我和你祖母都不在家,闹着要见瑶儿,不然就闯后院,瑶儿无法,只得去见了一面,好在他虽混帐,倒也没食言,见到瑶儿便走了。”
郑氏说得隐晦,乍一听没什么,简千珝却也知没这般简单,仔细琢磨许久,眼神瞬间一变,“娘的意思是瑞郡王世子对珞瑶……起了心思?”
“我琢磨许久,再找不出别个缘由。”郑氏缓缓道,“你宋大舅母刚巧认识老王妃的娘家侄女,那回说起郡王府来向咱们家提亲,也不是无缘由的,分明是瑞郡王世子自个儿在老王妃跟前提了瑶儿的名字,不然以咱们家的门第,郡王妃和老王妃如何看得起?”
“既是他自个儿提的,为何又非要闹着退亲?”
“像这种被宠坏了的公子哥儿,哪有甚个认真可言,许是后来被别个迷了眼,不是刚退婚没几日就纳了姨娘进府吗?”郑氏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又颇为庆幸的道,“亏得他退了亲,这还没成亲呢,就有姨娘了,可见没什么规矩,只由着他自个儿胡来,咱们家人微言轻,真把瑶儿嫁进去,还指不定让他怎么揉捏呢!”
就像张天祥觉得自个儿身份尊贵,简珞瑶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他这根大粗腿一样,简千珝也觉得自个儿妹子长相性子气质样样出挑,再没比她更好的姑娘,被惦记不要太正常,听着郑氏的分析,简千珝不免点头,也难得有些着急:“既是如此,更不能让他得手了,咱们家不图攀高枝,珞瑶过得幸福,比什么都好。”
郑氏听得欣慰,叹道:“有你这爱护之心,你妹妹日后也差不了,这事跟老夫人也商量过了,往后郡王妃再有请或是赏赐,统统找理由推了,定不让他有可趁之机。”
简千珝道:“当务之急是再给珞瑶说一门亲,便是他贵为瑞郡王世子,也断没有纠缠的理儿。”
“是这么说。”郑氏不免叹气,“可大家伙都是早早订了亲,留到现在没消息的,还能有多少好人家?”说到这里又有些遗憾,“这陈浩然倒是有心了,也不怕得罪郡王府给咱们通风报信,算难得的有情有义,只可惜他母亲……”
“娘,陈编修已经定亲了,忘事休要再提。”简千珝表情严肃的打断她。
“我岂能不知,难得有些感慨罢了。”郑氏摆摆手,“行了,你堂妹的亲事最近有你大伯母自己张罗,正巧我闲下来,有空给你妹妹掌掌眼,慢慢挑,你就别挂心了,回了书院只管念书。”
母子这边在合计,被狐朋狗友们灌得熏醉的张天祥也让人扛上了马车,云杉代自家主人跟几人道谢后,喊了车夫驾车回王府。
留下几人对视一眼,也各自散去,各回各家了。
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从角落掠过,没有引起丝毫注意。
这是一间布置大气的书房,墙上挂着当代大师的真迹,简单的四个大字,却气势磅礴,被精心的装裱起来,显示了主人的爱护之意。横幅之下,是一张檀木书桌,乍一看并无奇处,却隐隐有暗香浮动,和着满屋的书香墨香,相得益彰,令人神清气爽。
男子手握卷书,坐在桌前,窗外微微透进来的阳光,将保养得宜的手指照得越显白皙透明,手边一杯香茶袅袅生烟,令人忍不住喟叹一声“偷得浮生半日闲”。
屋子静得惊人,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掠进来,门口守卫的侍卫都没发现,还以为是清风拂过。
萧长风翻了一页书,并未抬头,淡淡的问:“如何?”
“方公子和褚公子明白主子的意思,已经劝了世子爷打消念头。”
萧长风嗯了一声,黑衣人垂头:“主子,属下是否还需要继续跟着世子爷?”
“嗯?”萧长风将书放下,抬头看了眼窗外,眼神幽远,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将目光收回来,淡淡的道,“方家诸家的都是聪明人,必能给天祥另外找些事做。”
“属下明白了。”黑衣人回答得干净利落,他开口请示也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真听主子吩咐了,心头却有些说不出来的疑惑,他都明白的事,为何主子方才还琢磨那般久?
☆、第20章
因着父母兄长的保护,简珞瑶确实不知这些事,简家人暗自警惕,张天祥却毫无动静。
一开始郑氏也狐疑,怕出更大的幺蛾子,但时间一长,渐渐的郑氏也将担心收了,心忖倒是她高估了那张天祥,纨绔子就是纨绔子,今儿一个心思,明儿一个心血来潮,如今定是得了新鲜玩意儿,将自个儿家抛之脑后了。
也亏得这个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自家姑娘才不至于再遭一回罪。
郑氏便满门心思放在择佳婿之上,手上名单排下来估计能整理成册了,但目前还只进行到私下打听的阶段。
如今是真怕了,说起来郑氏虽然对瑞郡王世子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感谢郡王妃为人厚道,终究没冷漠到底,若不然自家姑娘被退婚四次,哪个好人家敢娶?
现今因着郡王妃对她家的“看重”,有些来往的夫人便给人带话相看的,虽比不上以前,那些人家也不是她想选的清流之家,却已然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不是商户更不是继室。
到了如今,郑氏也不挑男方门第,条件一降再降,只三条,官家子弟,嫡子,身旁清静。便是这般也不好找,好容易筛选出三两个字,也不敢轻易就定了,这回若能说得亲,明年肯定要赶着办婚事,一个是怕夜长梦多,再来自家女儿年纪也大了,比她小一岁多的庶女都定了明年的婚期,女儿再留下去岂不成了老姑娘。
如此更得小心翼翼,不把男方家中一切打听清楚,并不敢轻易和对方相看。因此郑氏忙活一通,简珞瑶作为当事人却半点风声都未听到。
她也半点不着急,每日只宅在屋子里看书练字,趁郑嬷嬷不在时拉着几个丫鬟陪自己玩牌消磨时间。难得的悠闲时光,嫁了人就没这么自在了,简珞瑶私心底希望越晚越好。
只可惜这样的心思却不能对任何人吐露。
三姐简珞珍的婚期越发的近了,家中一片喜气洋洋,到底比不上二姐嫁前的热闹,三姐是庶女,定的是大伯同僚家的庶子,自然比不得简珞芳。
甚至连六妹简珞玥定亲,都来得比简珞珍的婚事热闹。
流萤过来时,湘兰院的丫鬟们都默不作声的干着手上伙计,谁也没说话,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看到流萤手里端着东西,白露忙上去迎接:“姐姐过来了?”
“四姑娘在吗?老夫人今儿开箱,发现一匹上好的缎子,便叫我送给姑娘们裁新衣裳穿。”
“在屋里,我领姐姐过去。”
流萤笑着摇头:“四姑娘想是在看书,倒不必打扰,你帮我把缎子送进去便是,我还要去五姑娘六姑娘她们院里。”
郑嬷嬷正巧从屋里出来,笑着从白露手中接过东西,道:“既然流萤姑娘有事,就不多留了,改日得了闲过来坐坐。”
流萤笑着点头说一定,这才出了湘兰院,郑嬷嬷收了笑容,看着手中精致的缎子,却叹了口气。
连六姑娘都要定亲了,自家姑娘还没着落,这几日府里上下怎么说姑娘的,她就是不听也能猜得出来,无非是可怜可叹。
原本三房中最风光的该是他们二房,大老爷是五品同知,然而是外官,说来还真不如国子监司业的二老爷清贵,三老爷更是徒有功名,还在与侄子们一同准备秋闱,可如今连三房的六姑娘都能攀上兴远侯,虽是庶子,却也是跨入了侯门,身份再不比如今。
自家姑娘惨遭这等落差,也不知能不能想开。
见郑嬷嬷苦大仇深的盯着手中托盘,白露心头惴惴不安,小声的唤道:“嬷嬷?”
郑嬷嬷回神,道:“冬季的衣裳上个月已经裁了,老夫人这会子赏料子下来,想必是要在六姑娘定亲时穿的了,你拿去给绣娘罢,上月刚量的尺寸还能用上,不必再量了,叫绣娘手脚快些。”
“好的,嬷嬷。”白露抱了缎子便出去,郑嬷嬷回头看了眼房门,又是深深叹气,这兴远侯府上也忒急了些,且不提自家姑娘还没定下来,妹妹就抢先了,年前本就事多,前儿才办了二姑娘的婚事,又在张罗三姑娘的,府里头团团转,他们却一个月也等不了,偏要凑在这时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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