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气若游丝道:“想到之后一连多日都得趴着入睡、站着上课,我就觉得这日子没指望!”
“子津,我都这般惨了,晚间要背的文章可否少些……”
许平面露微笑:“不可。”
“过几日就是旬考,月底还有最后一次月考,到了下月中旬还有岁考。在考完岁考之前,你与台元谁也不许躲懒。”
薛恒只觉得未来一片黯淡,索性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许平身上,瞧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冷不丁这么一压,许平只觉得身上背了千斤重的石头,险些岔气,咬牙道:“安远兄,你确定自己没胖吗?”
这也太重了!
闻言,薛恒心虚地站直些许,试图掩饰太平:“没,没有!”
虽然革带越来越紧,腹部和双臂都多了些赘肉,但这……这和他家阿耶比起来,也不算很胖嘛!
薛恒不欲多提此事,生硬地换了个话题,跟许平一道随着人流来到食堂所在小院。
经过告示栏时,薛恒眼前一亮:“今日忽然上了新汤品?让我瞅瞅……”
“豚肚鸡汤?”
薛恒突然屁股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兴致勃勃道:“走,台元一定已经点好吃食,就等着咱们去呢。”
步入食堂,田肃已经占好位置。瞧见薛恒二人过来,他忙不迭招手:“安远、子津,这儿!”
薛恒走过去,没看见食盒,于是笑嘻嘻道:“看来你今日也不必出去送吃食。”
田肃嘿嘿一笑:“我家阿翁正恼着呢。”
薛恒不以为意,站在桌案边:“我家阿耶也是,说是在下个朝参日之前,都不会来买吃食。”
许平看着两位好友,不禁为一众丢钱财又失脸面的官员们好生鞠了一把同情泪。
不多久,百味食肆的仆役们将各色吃食呈上,体贴地将砂锅盖子掀开。
顿时,砂锅中冒出好些白色雾气。待它们散去,方才能看清锅中吃食的模样。
砂锅里,热汤呈乳白色,其中散布着数块鸡皮呈现金黄色的鸡块、切成条的豚肚,最上头飘了一层黄色的油脂以及红通通的枸杞、红枣等物。
薛恒见之心喜,连忙舀了一小碗,站在那儿小口喝着。
热汤极为鲜美,香味浓郁。入口之后,能尝到浓浓的胡椒香气,让人不由为之一振。原本就热乎的汤,配上辛辣的胡椒,没喝几口就会觉得浑身都流窜着一股暖意,眨眼间驱散冬日带来的寒冷。
薛恒双眼放光:“嗯——!好喝,你们快试试!”
不远处,孟桑刚给谢青章舀了一碗,又在帮叶柏盛汤。
孟桑笑问:“鸡块你是吃的,那豚肚要不要尝尝?”
叶柏晓得豚肚为何物,脸上闪过挣扎之色,抱着“绝不能辜负阿姐所做美食”以及“我可不能输给谢司业”的想法,沉重地点了点头。
孟桑莞尔,到底没给他碗中盛多少豚肚。
接过陶碗,叶柏飞快瞥了一眼旁边认真品尝豚肚的谢青章,心中燃起战意。
哼,不就是豚肚嘛!
阿柏是不会输给登徒子的!
抱着这种心态,叶柏从碗中夹起一块豚肚,小心仔细地把它送至唇边,随后如同壮士断腕一般将其一口吞下。
豚肚是柔软的,用后槽牙去咬它时,方才晓得内里藏着的韧劲,嚼着很是脆嫩爽滑,尝不到一丝腥臊味。这种独特的口感,配上香浓中泛着辛辣的汤底,让小郎君越嚼越上瘾,一口气将碗中所有豚肚都吃完。
叶柏的圆眼亮了,自发去砂锅里捞豚肚:“桑桑,它好好吃!”
孟桑嘚瑟地抬起下巴:“也不瞧瞧是谁做的!”
一旁的谢青章淡淡笑着,看着二人互动,并夹起鸡块送入口中。
在烹制时,孟桑并未将鸡塞进猪肚里一起炖煮,不仅让汤底更浓,也极大程度保留了鸡肉的鲜香,吃时并不会觉得干柴。
谢青章回味着残余在口中的鸡肉香味,以及薄薄一层鸡皮的滑嫩口感,忍不住又夹了一块鸡肉,吃得很香。
他们三人用着暮食,偶尔随心闲聊几句,气氛很是温馨。
说着,谢青章忽而想起一事,温声问孟桑:“对了,外祖母后日中午就会抵达长安。回来这一路上,她老人家来过两次信,说希望早些见你一面,尝尝你做的吃食。”
“不知你后日可抽得出空?”
孟桑先是一愣,随后飞快盘算起近日手中的事,笑道:“有空的。”
“食堂这边刚上了糖醋里脊和粉蒸肉两道新暮食,朝食的食单也不必替换。百味食肆的干锅菜也已经推出,瞧着监生们挺喜爱的,也不着急推新。”
“届时安排完食堂的事,我就能抽身。”
谢青章颔首:“辛苦了。”
喝着热汤的叶柏抬起头,警觉道:“桑桑,皇太后娘娘为何要见你?”
难道他们已经表明心意,要见长辈了吗!
孟桑噗嗤一笑,随口道:“或许都是好美食之人罢!”
闻言,叶柏狐疑地瞄了一眼神色自若的谢青章,勉强将警觉收了回去,专心喝汤。
原本因为大理寺一众官员再度提起承包,朝堂上、各处官衙隐隐又躁动起来,甚至连平民百姓有时都会议论此事。
然而等皇太后回京的消息传遍整个长安后,大部分百姓都顾不上“要不要在大理寺推行承包制”了,纷纷琢磨起届时去朱雀大街,围观皇太后回京的盛况。
当日,孟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似是期盼,似是害怕,又似是近乡情怯。
她没有如其他百姓一般去夹道欢迎皇太后回京,而是留在国子监交代好今日要做的事,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自用的辅料箱子,随后在约定好的时辰去到国子监后门,由杜昉亲自驾车送她往皇城而去。
即便有昭宁长公主府作保,进宫一路上的勘验也花了不少工夫。
待到孟桑步入皇太后所居住宫殿的宫门之时,谢青章正身着绯衣缓步走来,亲自迎她往里头去。
谢青章温声安抚:“外祖母真的脾气很好,轻易不会对晚辈发怒。”
孟桑点头,没多说什么,心却跳得越来越快。
这位前辈是因为认出后世诸多吃食,这才想见她的吧?
二人一路走到正殿,经宫婢通传,方才步入内里。
谢青章领着她走进殿内,停在屏风外:“阿婆。”
从内传出一道慈爱的嗓音,语速稍稍有些快:“不必拘礼,走近些瞧瞧。”
闻言,谢青章又领着孟桑往里走,一直停在了距离皇太后和昭宁长公主五步外的地方。
孟桑谨遵礼数,没有贸然抬头去看。
而坐在上首的皇太后半天没说话,许是在细细打量着孟桑,也惹得孟桑更为忐忑。
就在昭宁长公主和谢青章欲要开口缓和气氛时,孟桑忽然听到上首传来熟悉到刻入灵魂的口音。
“咳咳,宫廷玉液酒?”
孟桑:“……”
时隔十七年,她再度从旁人口中听见普通话之后,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突然就定了。
孟桑唇边含着笑,大胆抬起头,直直望向那满头白发、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同样以普通话,一字一顿回道——
“一百八一杯。”
第81章 梅花小蛋糕
华美庄严的宫殿之内,一老一少用最为熟悉的口音对完暗号,双目相接。
皇太后今年已过六十,双眼不复年轻时那般黑白分明,面上一道道皱纹中蕴藏着岁月留下的痕迹,隐隐能窥见其年轻时的风华。
而孟桑未到桃李之年,面容姣好,一双杏眼清凌凌地看过来,仿佛能瞧到人心里最深处。
一老一少静静望着彼此,眼中流露出在场其他人所看不懂的复杂神色。猜测成真的惊喜、尘埃落定的安然、异地偶遇的唏嘘……还有对遥不可及的前世,那浓浓的、深深的思念。
明明眼下身份地位、年岁阅历全然不同,明明只是头一回碰面,但她们二人却好似已经相识很久,仿若故人久别重逢。
见此,无论是安静站着的谢青章,还是陪坐一旁的昭宁长公主,都没有贸然开口打扰。
好在这一老一少并没有对视很久,也不知是脑海中哪根筋抽动了一下,孟桑与皇太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皇太后的目光不离孟桑,将口音转换成了宫中、官场上常用的雅言,朝着一旁的昭宁长公主笑道:“这孩子对我眼缘,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听你适才所言,她是卿娘的女儿?”
昭宁长公主含笑点头:“对,是卿娘的孩子。”
她也望向孟桑,奇道:“桑桑竟然也机缘巧合看过那古书?”
孟桑眨了下眼,没听懂昭宁长公主所言是何意思,只但笑不语,以免无意之中漏了什么马脚。
紧接着,皇太后笑着开口,话里藏话:“我早年偶然从一本古书学得这古语,这么些年偶然会试着与旁人说一说,想寻个同好之人。”
“原本遍寻不得,都打算放弃此愿了。不曾想,今日遇上了……桑桑,总算了却一桩心愿。桑桑,你应当也是从古书里学得此语?”
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眨了眨双眼。
孟桑当即会意,前辈是在解释普通话的事儿呢!
她随口扯了幌子:“儿也是在一本残书里瞧见的,当时觉得有趣,便下些工夫学了。”
倒是一旁站着的谢青章,盯着孟桑与自家外祖母瞧了好几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皇太后抱着隐囊换了个姿势,慵懒道:“我与桑桑有缘,想独自说一会儿话。昭宁、章儿,你们且先出去逛逛,待会儿再过来。”
昭宁长公主倒是没多想,笑着应了一声,领着谢青章出去了。后者绕过屏风之时,脚步不停,下意识回眸瞧了一眼,方才离去。
待到殿中再无旁人,皇太后一改方才的模样,朝着孟桑招手,口音又变回了普通话:“别站着,快来这儿坐下。”
孟桑莞尔一笑,倒也不拘束,去到昭宁长公主适才所坐的地方坐下,恰好与皇太后分别占据小桌案的一侧。
双方坐定之后,心中有许多话想讲,却又不知从何谈起。
沉默片刻,还是皇太后忍不住乐了,率先开口说道:“我盼了好些年,总算等来一个你。”
孟桑眉眼带笑,装作后怕道:“那可是九几年的小品,您也不怕我接不上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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