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致,顾亦徐一出赛场,就被送进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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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团渡过最后一道难关,年利润呈几何倍数增长。徐苓君顺利如愿成为省经济委员会主任,双方事业斐然,可看到女儿变成这样,若说心中不愧疚懊悔,那是假的。
他们原本对顾亦徐抱有极高期许,如今幻想无情破灭,人为制造的意外夺走了孩子健康,扼杀了她在击剑上的天赋。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顾亦徐花了足足数年时间才走出来。
顾氏父母只能将所有希冀一一掐灭,相比培养位出色的接班人,健康更加重要。
然而,当顾亦徐拿出江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告诉他们要搬出家里独立居住时,徐苓君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是稍加冷静,又知其实没有转圜余地。
——顾亦徐不是询问,是在通知:
一是通知考上了大学,二是通知出去独居。
从小到大,女儿性格温和,轻言软语,很少主动要求过什么。
可一旦说出口,便是下定决心,颇有古语云“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的毅然气度。
徐苓君不知她的脾气像谁,丈夫顾庆民总说像她,但徐苓君始终认为,那是亦徐自身品性使然。
如同她的名字,亦疾,亦徐。
亦柔,亦刚。
·
国庆节那天下午,顾亦徐陪徐苓君去养老院做义工。
从小时候开始,顾母经常要求孩子和她一起参加义工活动、出席慈善晚会,她不是为了在媒体前作秀,而是小时父母也是如此教育她,不能好奢恶逸,时刻谨记回馈社会。如今徐苓君依样在顾亦徐身上亲践。
顾母很少提及自己原本的家庭,但徐家的家教、家风,无不体现在她的身上。
顾亦徐犹记得儿时问过几次,为何母亲徐苓君家中长辈们姓氏不同,她外公家往上,也就是曾祖那代共生育三个孩子,长子姓徐,是顾亦徐的外公;长女姓沈,次子姓吴。
三个孩子,三种姓氏。
据徐苓君为数不多的几次讲述,顾亦徐大抵拼凑出一个传统大家庭的渊源。
外曾祖父是上世纪初的富家子弟,子承父业成了民族企业家,1930之后孤身投入革命,将亿万赉费赠予军需,在战场上换回一身荣勋,成为开国功臣;外曾祖母姓沈,是民国时期的一位女银行家。据闻二人有层沾亲带故的关系,自幼相识,遂是良缘夙缔。
姓沈的长女婚后与丈夫移居海外,现今在澳洲。吴家人还在国内,沈、吴两家偏好艺术、人文,于是偌大家中,走政途的唯独只有长子,这也是徐老爷子的意愿。
顾亦徐母亲在家中年纪最幼,却是唯一在两老身边长大的小辈,她深受长者影响,会在顾亦徐小时常常说道那些陈旧故事,但不知怎么,顾亦徐越大,说的却渐渐少了,近几年更是只字不提。
顾亦徐猜测,可能是因为,外曾祖父和他发妻在母亲十五岁那年相继离世,一直是母亲心中最大的遗憾,所以在顾亦徐十五岁以后,再也不忍说起过去。
养老院内,义工们和护工学着做日常工作,更换床上用旧的毛巾、被单,将发黄的水池、马桶冲洗干净。
下午阳光不错,他们推着腿脚不便的老人在院子里晒太阳,花圃里的花还没败,蝴蝶飞来吸食花蜜。附近小区的孩子们被吸引过来,纷纷扑蝴蝶玩。
这群活泼孩子是养老院的熟客,他们来时,爷爷奶奶总会掏出好吃的糖果给他们吃,那些是义工每月带来的,却建立起不同年龄间的纽带。
孩子们很有礼貌,刚开始还会对外人给的食物有点警惕,但后来逐渐含羞地接下来。
顾亦徐这时恍然,为何这家养老院不建在僻静场所,而是在街道附近。
这里生活气息浓郁,能给孤独老人们一份温暖心灵慰藉。
·
顾亦徐手机半途没电,从养老院回到家时,才看到程奕发来的消息。
他询问假期是否按时上课。
顾亦徐忙打字:【上,你别不来】
过了几分钟,另一头发来回复。
【这么久才回?】
不怪他多问一句,因为那条消息是四个小时前的,间隔时间实在太长。
顾亦徐仔细解释原委,程奕看完后,回了一个字:
【好】
——就没了。
一贯的言简意赅,没有半句废话。
顾亦徐知道他的意思,程奕理解了她这么晚才回复的原因,以及,周六照常会来上课。
他向来如此,能用一句话应付两个情景的情况下,绝不赘述。顾亦徐和程奕相处久了,才勉强跟得他的思维方向。
可顾亦徐即便懂得,偶尔也要纳闷:语言又不收钱,干嘛这么惜字如金……
顾亦徐往上划,不一会儿聊天记录就到顶,来往讯息寥寥无几。
最早的一条,是8月中旬的,当时她以工作为由加了程奕微信后,却一直没有勇气说话。
她想找程奕,却担心他正有事忙,没时间看手机回复。
……
好吧。
说实话。
顾亦徐是怕发了之后,了无动静。
她不希望自己踌躇犹豫好久,绞尽脑汁想出的一段文字,发出去后没有回复,像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那样可太糟糕了。
·
念及至此,顾亦徐忽然记起一事,还没问应柠呢。
那天应柠查完程奕过往奖项,其中一大堆,顾亦徐都没怎么听懂,只觉得挺厉害,名字长长一大串也记不住。她事后想再去找来看时,却发现进不去东大的校园网。
东大校园bbs分学生端和教职工端,二者都需要账号才能进入,此前冯嵩宇提到程奕在“网上”有名,指的是在bbs内被校友们悉知,而非直接可以浏览的网络页面。像顾亦徐这样的附近学校的学子,校区间大家混了个脸熟,弄个校友账号登进去并不困难。
可问题就在于,应柠不是大学城的学生。
应柠成绩优异,高考擦线几分错失东大,去了邻省一所同样闻名全国的大学。她不是东大学生,怎么能随随便便,轻松登进内部网?
难道是有认识的人?
顾亦徐当然也有认识在东大的朋友,而且那人和她、应柠还都是熟人,难不成,应柠找的是她?
顾亦徐不得其解,而且自从应柠回家后,她就再没有消息,一个常年活跃在朋友圈、社交圈的社交达人,有朝一日安静成这样可太出奇了。
·
应柠隔了很久,才回顾亦徐的电话。
“喂,亦徐啊。”
声音有点沙哑,和以往语调完全不同,透露着虚弱和疲惫。
顾亦徐一听,心揪起来:“你又和阿姨吵架了?”
“没……”
“我们不存在吵架。”
顾亦徐一口气没缓过来,应柠苦涩笑道:“只有单方面的冷战。”
应柠低声:“有时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我妈亲生的。”
心脏的位置偏左,或许正是如此,没有哪个人不“偏心”。
可是父母不行,不应该如此。
“《花妖》是我从我爸嘴里好不容易撬出来的甜头,他答应让我代表博莱,全程参与到电影制作中,等到成功上映后,就让我进公司。”
顾亦徐清楚,博莱影视作为最大出资方,在《百万花妖》投进近3亿元,应柠当初为了让他爸松口,可谓各种手段都使上了,她甚至在大一开学前夕,向学院提出休学请求,只为了全心身放在电影制作上,确保这部电影能够上映获利,成为进入应氏娱乐管理层的桥梯。
“我跑完电影宣发,在外面受风受雨一个月,平均每天睡不够四小时。可是,我回到家后,我妈让我去上学。”
应柠嘲弄笑出声:“她让我上学,对我说什么——”
·
应母看着女儿,“你还是个学生,要以学业为重,后面的事就让你哥哥接手好了。”
应柠起初还以为母亲在开玩笑:“妈你说什么呢……”
应母冷声打断,“我希望你现在这个年龄去上大学。应家的女儿,连个本科学历都没有,我和你爸爸丢不起那个人。”
“我只是休学,又不是退学。”
“是么?”
应母微笑了下,但细看,她眼神毫无波澜,毋宁更准确说,是漠不关心。
——她甚至没有费心去记当初应柠为何没去大学。
应柠慢慢意识到这点,脸色青白一片。
“你哥哥最近刚好要进公司。”应母申明来意,“他需要一份过得去的履历,佐证他的能力。”
应柠震惊,“那是我的成果!”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
说到后面,应柠身心俱疲。
“他凭什么不劳而获?”
顾亦徐默然,不知如何劝解。她见过应柠母亲,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气韵得体,她眼里只有三样东西。
钱财,丈夫和儿子。
金钱能维持她富足体面的生活,丈夫给她带来现在的优渥,儿子负责赡养以后。
至于女儿应柠么……
应母的态度更像是对待家养的宠物,高兴的时候抱怀里逗弄,不高兴时踹开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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