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球伸臂前举,与眼睛位置齐平,如道黑影横掠而过,眨眼间功夫,程奕下一刻即跃至半空,身形宛如一道绷紧的弓弦,张力十足。
出众的弹跳力以及坚实核心腰腹力量,使其保持短暂滞空,可以在凌空时从容调整手臂挥出的角度。
随着耳边一声爆鸣,离矢之“剑”破空直射中间空地!
比赛从始至终,东大战术贯彻“进攻”二字,司旻、老贺两人经验不足,在接球上是难以弥补的短板,他们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哪怕眼下到了赛点时刻,1分随时扭转战局,他们也一刻不曾松懈强攻的脚步。
作为队长的程奕更甚有之,跳发时大力扣球,身形力施展现给观众,何为男排运动的暴力美学。
由于程奕球风力度大,加之酷爱剑走偏锋,不是擦线就擦网,东大为了防御一直往后退至边界,前至网中线,导致中档空缺。
江大自由人气得快要梗塞,心底直骂东大队长太腹黑,忒阴险!仗着自己的控球能力无所忌惮,尽往不好接的地方打。
他勉强飞身救球,又在地上滚了几遭,平白添了些擦伤,迅速爬起来,抬起球衣下摆搓掉掌心汗,投入赛场中。
江大吃了记闷亏,很快以牙还牙回敬过去。
李彦在扣球时突然改变动作,转而一个轻飘飘的吊球,落在中间无人区,进分。
再联想起刚才程奕的发球落点,两厢对比,颇有戏剧性。
其后江大一鼓作气,再得两分,在局末追平拉分。
24:24
比分卡在一个非常尴尬的阶段。
局末平分,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接下来一方至少要领先另一方两分,比如江大是24,东大则必须取得26才能获得胜利。
·
“抱歉,我的失误。”
休憩区,程奕向队友歉声示意,“刚才看他的身体朝向,还以为会扣向我这边。”
“没事。”
宋鸣喘着粗气,趁喝水休息的空挡,边擦汗边说:“我特么服了,见过比江大难打的,比如隔壁南体,但真没见过比江大还难缠的。”
“他们的防守简直就是在开挂,怎么都打不穿。”
同样饱受其苦的司旻,疯狂点头。
二传存在的意义便是为攻手撕开一条道路。而攻手从司旻的手中传过的球不断被拦住、接住,简直是对他的一种反复“羞辱”。
裁判刚吹哨,司旻恶狠狠甩下毛巾,顶着脸“人格被践踏后无比屈辱”的沉重表情踏上场地,不忘跟队友们撂狠话:“我还非得扣一次,对方拦不下的球!”
“……”
一时没人搭腔。
司旻不悦道:“你们不相信我?”
宋鸣嗤笑,“别窝里横咧。”
老贺耸肩,下巴指着对面江宁的一圈人:“喏,有本事,冲那边的人说。”
司旻生气地踹了两人一脚。
·
趁局间空隙。
嘉芙回神,将目光从一人身上收回,恍然记起刚才的对话,“嗯……你说忘了?是吗?”
“忘就忘了吧。”她笑了笑,“我随口一说而已。”
口吻满不在意,原意是缓解不知情的尴尬。但听在齐垵耳中,却读出更深层的意味。
不在意,等同不关心。
至于嘉芙在意谁、关心谁,齐垵再清楚不过。
他心口微微一刺。
“能问你个问题吗?比较私人的。”
“什么?”嘉芙愣了秒。
她踌躇片刻,因向来对齐垵观感不错,又挺投缘,很快道:“行,问吧。”
“你报考研究生的时候,为什么要去读经济学。”
嘉芙没想到问的是这个。
齐垵看出她的犹疑,补了句:“我想听的,是真心话。”
明明知道是为了谁,却还是想问,不甘心、执拗又顽固地迫切想知道那个答案。
·
因学校白天有课,训练时间只能放在晚上,排球社男生们个个年轻气盛,每天有发泄不完的精力,练到晚上十一二点是常有的事。
嘉芙是他们排球社内唯一的女生,作为助理教练,她不参与指导训练,而是负责做好后勤保障,制定合理的时间表,确认好练习赛时间,通知队友赛程安排等。
她原先也是凭借特长生身份被东大录取,很能理解体育生的不易。嘉芙比齐垵高两届,那年刚上大学不久,他训练时发生意外,导致小腿腓骨骨折。而在东大,无故缺勤是学生无论如何都不敢踩的高压线,请假时有几门课的老教授格外死板,非要将病历单送到办公室,亲眼见了伤情鉴定,才批准请假。
当时齐垵腿包成个粽子,连门都出不去,更别说到十几分钟路程外的教师办公楼。发小宋鸣恰好谈了个外校女友,小两口难舍难分,成宿得不在校。
齐垵这人极其好面子,拉不下脸求人,如果非要低声下气恳求,他宁愿自挂东南枝,好歹死得笔直。许是宋鸣良心发现,被女友勾住魂舍不得回来,却还记得排球社群里发了个消息,问有谁愿意帮齐垵跑几趟。
当时他们都是大一新生,群里没几个相熟,加之酷暑天气炎热,谁会乐意不呆在宿舍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去帮个陌生的小学弟跑腿?
原本热闹无比,正聊嗨赛事周边的群里,瞬间安静如死机。
长达十几分钟,无人回复。
齐垵见之嘴角抽了抽。
他拖着骨折的残腿,临出门时,退出群聊界面,却发现最顶上有红点,显示新消息。
嘉芙没在群里说话,而是直接找上他,问需不需要帮忙。
……
至于之后她如何跑前跑后,悉心照顾,提醒他按时换药,将外卖送到宿舍楼下,托认识的男生帮忙送到寝室门口……
凡此总总,不必一一提起。
齐垵曾一度以为,嘉芙的热心唯独对他一人,但很快发现不是。
几天之后另一位队员受伤,同样受到了嘉芙嘘寒问暖的对待。
——她对排球社任何一人都关怀备至,因为这是她作为外联,照顾每一位队员的,无可推卸的职责。
若只是如此,倒也还好,不至于让齐垵心怀芥蒂。
直到程奕出现以前,齐垵一直与嘉芙维持着友好的“情谊”,关系不远不近。嘉芙在队内人缘极好,不乏有爱慕者,刚入社的学弟向她表白,队内学长们多半存得都是埋汰或看戏的心情,齐垵有所顾虑,故而迟迟不敢表露心意。
等到第二年,当仁不让成为校排球社的社长后,齐垵自诩有底气、有能力追求嘉芙时,程奕便以近乎巧合到微妙的地步,进入了他的视野。
在很久之后,齐垵每每回想起这一时刻,很难不以为他与程奕生来相克,八字不合。
所以,他看程奕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很快意识到,嘉芙在程奕面前完全是另一副笑靥,百般殷勤。
程奕看到她精心泡的花茶,淡淡瞥了眼,顺手拧开矿泉水瓶盖,冷声拒绝:“不用,我自己有。”
自制的巧克力、蛋糕,在柜子里放到过期,都没人尝过一口。
最后清洁大妈叉腰指着进蚂蚁的储物柜,将排球社众人骂个狗血淋头,“男大学生,不爱卫生”,“器材室怎么能放饮食”的吆喝声中,程奕站出来,连甜食带柜倒进垃圾桶,干脆粗暴的动作直接震惊了大妈一整年,瞬间浇灭怒火,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当即闭上。
嘉芙看见全程,没有阻拦。
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不管程奕多冷淡,她都能想方设法贴上去。
也是在经历这一次事件之后,众人看待嘉芙的目光从欣赏、喜爱,逐渐变得古怪、陌生和同情。
她伤不伤心,齐垵不知道。
但那一刻,胸口压抑许久的不爽、郁闷和烦躁,变成了愤怒、嫉妒——
还有,憎恶。
他怒其不争,却无法向嘉芙发泄那股愤怒。
于是嫉妒程奕,憎恶自己。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或许嘉芙已经忘却,但他永远替她记得。
·
“因为——”
“好奇怪啊。”嘉芙忍不住道:“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齐垵顿了顿,“不能说?”
“那倒没有。”
“我对于经济学,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多排斥……你知道的,我只能选文科,除了经济学,不外乎就是语言类、新闻传媒、法硕这几项,相比之下,还不如报经济学呢。”
齐垵没听到预料中的答复,不由追问:“没有别的原因?”
嘉芙想了想,“可能,确实还有一个。”
“我对法学不感兴趣,读研总不能还读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恰好那段时间,我认识了萱萱师姐,她向我推荐周导……”
齐垵怔愣一瞬,表情僵在脸上,剩下的话全然没听进去。
竟然,不是因为程奕?
他反应太明显,神色说不出的突兀,嘉芙想不注意都难,“你好像很惊讶?”
“我本来就不喜欢读法啊。”她失笑:“没听过一句话么,‘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读这两专业等于跳深坑。”
齐垵怔怔看着她,“那你当初为什么学法?”
“我哪有选择的余地?”
嘉芙很自然道:“法学院分数线最低,我是被调剂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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