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河将视线对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近前的太子身上,心里复杂难言。
粟远冽看着万氏,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万氏突然抬起手,将胸口的剑又转动了一下。她就闷哼一声,“殿下……我不能活着……死了……才没人追究……”
是的!只有人死了,才没人追究她的过往。只有死了,她才能保全她的名声。只有死了,两个孩子才不会被她拖累。只有死了,这个救驾的功劳才能坐实了,才能给两个孩子提供护身符。
万氏,让苏清河喜欢不起来的女人,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那最后的一下,几乎是把自己的血肉绞碎了。可见她下了多大的决心。
她到死都在算计,连自己的死都是算计而来的。
可苏清河突然就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了。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母亲为孩子做的最后的选择。
明启帝也沉默了。他是被救驾了!在没有任何危险的情况下被救驾了!但是他不能追究,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默认了。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两个孙儿,他都得将这一次被算计的怒火给咽下去。
万氏确实是一个不讨人喜欢,但在最后,却又让人恨不起来的女人。
大殿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明启帝闭了闭眼,才道,“让人将高氏送回广陵宫,没有朕的允许,就不要出来了。”
这就是圈了。
荣亲王知道,这只怕是最好的结果。他低下头,默然了。
高氏几乎不能承受这样的失败,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朝自己的脖子刺下去。荣亲王用自己的胳膊挡住了,那尖锐的簪子直接扎在了荣亲王的胳膊上,让高氏马上松了手。
“母亲,儿子不想变成没娘的孩子。”荣亲王跪在高氏的脚下,“您去吧,儿子会去看你的。活着,咱们母子才能再见啊。”他将胳膊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您活着,儿子才能活下去。要不然,儿子跟母亲一起死。您死了,儿子会愧疚死的。害死自己的母亲,儿子无法在这个世上立足啊!”
高氏呵呵的笑了两声。万氏为了儿子,不得不死。而她,为了儿子,也不得不活下去。
这就是作为母亲的选择。
第241章 预见(二更)
第二百四十一章预见
高氏被囚禁了,高家被发落回原籍。良国公府不复存在了。
沈家因为沈鹤年的参与,被夺了爵位,从国公府贬为侯府。除沈中玑这一房,其余皆被发配回原籍。包括沈鹤年在内。这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辅国公府也就这样消失了。
煊赫百年,在大周朝举足轻重的两大国公府,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要不了十年,就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的辉煌了。
黄家却比较惨,除了大驸马之外,其余人都下了大狱,秋后只怕要问斩。
大公主身受重伤,明启帝没有惩罚,但也没有以往的关心了。没有再多问大公主一句。就这样无视了。
大驸马拒绝回沈家,还是跟着大公主回了公主府。他们是夫妻,这一辈子都得绑在一起了。如今,两人一个是不得圣宠的公主,一个是没有了家族支持的驸马,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江氏死了,她的丧事不可能大办,毕竟宫里还有个太子妃薨了。
万氏的死,真是给人留下了大大的难题。尤其是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尤其如此。
源哥儿看着苏清河,红肿着眼睛问道,“姑姑,您不是医术最好吗。怎么就救不回母亲呢。”
苏清河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她该怎样跟孩子解释,难道告诉刚失去母亲的孩子事情的真相吗。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后复又带着几分清明,“孩子,大夫是人不是神。治得了伤,救不了命啊。”
这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理解起来有些艰难。他把这话默默的记在心里,他想,等到长大以后,他总会明白的。
涵哥儿在失去了母亲之后,骤然之间似乎长大了。他靠在哥哥的身上,小声的抽噎着。
苏清河让白嬷嬷看好两个孩子,才起身去了书房。她想,哥哥也许需要找个人来说说话。
粟远冽的太子册封仪式,最后只是简单的进行完了步骤。发生这样的事,是当初谁也没有料到的。
此时,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整个人都笼罩在暗影了。
“哥!”苏清河轻轻的叫了一声,“你还好吗。”
“坐吧。”粟远冽叹了一声,“她虽然可恶,可我从来没想着让她死。宫里这么多院子,随便哪里不能安置她呢。心大了,就把她的触角剁了也就是了。毕竟有孩子在,我不想让孩子过早的承担父母的过错。可是,谁能想到,这个女人这般的决绝。”
苏清河坐在他的对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嫂子也一样。身份的变化带来的不仅是荣耀,还有权利。权利是个醉人的东西,谁都得为之迷醉。生在皇家,咱们知道这权利膨胀的后果,但嫂子,只向往权利带来的美味。”
“若哥哥只是个郡王,亲王。嫂子会是个和哥哥举案齐眉的妻子。”苏清河叹了一声,才道,“哥哥后悔往前走这一步吗。”
“后悔吗。”粟远冽摇摇头,“不后悔,也不能后悔。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我常常想,要是她肯多信任我一份,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
“夫妻也是需要缘分的吧。”苏清河劝解道。“如今,还有源哥儿和涵哥儿需要各个好好安置。”她说完这句话,沉默良久才道,“之后,只怕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太子守完一年孝期,就该娶新的太子妃了。接下来马上就是选秀,闹不好,新太子妃的人选,就在此次的秀女中。该选择什么样出身的女子为继室,就成了摆在面前的不得不解决的问题。这个女子的身份不能高过万氏,这并不是给万氏脸面,而是怕继室所出的嫡子压过原配的嫡子。就算为了牵制继任的太子妃,保证原配留下的孩子能顺利长大。太子也会娶侧室,良娣。这东宫跟着就会乱起来了。
她能想到这里,粟远冽也能想到这里。他摇摇头,苦涩的一笑。“我跟你不一样,你呢,就想守着你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我不一样,天下的大事多了去了,后院的事情,也就没心思了。以后,要是真碰上中意的,我也能好好的守着她过日子。至于孩子,我也心疼啊。看以后吧。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如今说这些,为时过早了。”
苏清河见他情绪虽然不好,但也没到影响心绪的程度,就起身告辞,他也许更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我去看看娘,估计她心情好不到哪去。”
粟远冽点点头,“你去吧。我没事,南越的事情还有许多咱们不知道的事,我得琢磨琢磨,你先去陪陪娘吧。”
苏清河见他又要忙了,把要说出口的话给咽下去。只是叮嘱张启瑞照顾好太子,就告辞了。
出了东宫,她松了一口气。她不喜欢这种压抑。
宁寿宫已经亮起灯,白皇后看上去还有点怔愣。
“娘,你还好吗。”苏清河有些担忧。今儿,在她的面前,死了好几个人,白皇后能面无异色的坚持下来,已经算是殊为难得了。
白皇后看着闺女,轻轻的摇摇头。“娘还不至于那般没用。”她叹了一口气,“就是心疼你哥罢了。”
太子要面对的问题,是个无解的问题。苏清河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转移话题,“娘,我想把两个孩子接回去住。以后,进宫小住可以,常住就算了。”
白皇后皱了皱眉,沉默良久才道,“你是顾念这源哥儿和涵哥儿。”
苏清河点点头,没有解释。
白皇后呼了一口气,她马上就明白了。以前,那两个孩子有太子妃这个亲娘照看,她这个祖母自是不管的。但是,如今太子妃没了,两个孩子又不能接到宁寿宫来,怕把他们的心养大了。既然太子丧母的嫡子都不能放在皇后身边,那么别的孩子就都不合适了。如果一意孤行,不仅外面的人会多方猜测,就是孩子之间,时日久了,只怕也要生出嫌隙来。要真为了孩子好,就不能那么做。
她拍了拍闺女的手,“你的顾虑是对的!娘不是糊涂不讲道理的人。反正孩子都在皇宫里念书,天天都能见到,住在哪,都没关系。”
苏清河这才舒心的一笑,“娘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沈菲琪和沈飞麟给白皇后磕了头,就跟着苏清河出了宫。他们虽然不舍,但还是更想回自己家。直到坐在自己的马车上,两人绷着的脸才漏出笑模样。
苏清河还怕两孩子吓着,毕竟今儿血刺呼啦的,看着让人胆寒。“都还好吗。”她问的小心翼翼。
“都好。”沈菲琪安抚苏清河,“今儿大伯抱着我,挡着我的眼睛。”
这个大伯,指的是沈怀忠。
苏清河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她把闺女抱进怀里,露出柔和的笑意。这才把儿子拉在身边,表扬道,“麟儿今儿真的做的很好。”
沈飞麟释然的一笑,还好,他不再是废物。
沈怀孝等在宜园的门口,接了母子三人。今儿一天,过的惊心动魄,如今一家能团聚在一起,算是难得的幸福了。
秋意渐渐浓了,晚上更添了几分冷意。
梳洗过后,一家人围坐在锅子边上,倒也其乐融融。
太子妃薨了,三个月是不能吃荤的。这锅子是用各色菌菇炖出来的,吃着也鲜香。
“今晚别回你们的院子,先跟爹娘一起住几天。”沈怀孝先开口。他这是怕了。
“我们住暖阁。”沈飞麟先道。他不好意思再跟爹娘睡一张床上。
苏清河点点头,“那就去睡吧。今儿累了一天了。”
等把孩子安置妥当了,沈怀孝才道,“正如你所料,耶律虎被人刺杀。不过,我已经安排人把他给救下来了。受了伤,但是伤的不重。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苏清河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沈怀孝身上,“这家伙,得放回去。只有他回去了,北辽才能更热闹。咱们大周,暂时没精力跟北辽周旋了。”
沈怀孝点点头,“那就听你的。”
太子妃的薨逝,在京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哪家不对太子妃的位子垂涎三尺啊。
等苏清河再进宫的时候,突然发现,源哥儿和涵哥儿变了,尤其是对她这个亲姑姑的态度,变的亲昵,甚至于讨好。
这让她心里既心疼又无奈。两个孩子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失去母亲庇佑的滋味,当一个个对冲着太子妃的位子发力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感觉到了危机。他们把她这个姑姑,当做了可以避风头的港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皇宫里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风平浪静。
醇亲王和诚亲王都已经进了宫,他们正在跟父皇商讨着去海岛的事。
英郡王升了英亲王,据说在太子妃的丧事之后,就要带着王妃去游历了。
荣亲王留在了京城,他的母亲还在这里。
南越还留下许多未解的谜团,但苏清河已经不想参与了。
她看着眼前太子的两个嫡子,已经可以预见十年后会有怎样惊心动魄的碰撞。
沈菲琪和沈飞麟手拉着手,看着源哥儿和涵哥儿。
苏清河皱眉看着几个孩子,故事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第242章 沈怀孝番外上(三更)
沈怀孝番外上
我生在一个叫做天龙寺的地方。三岁以前的记忆总是支离破碎的。闪现在脑子里的全都是乳母冷漠的脸,还有混着青菜的粥。
那一年,我三岁。大概是三岁吧。那时候,我还小,完全不记得具体的年纪,这是长大之后,从别人的嘴里听说的。
我坐在马车里,冷漠的乳母抱着我。她一遍又一遍的教我怎么叫人,怎么就能讨人喜欢。我那时候心想,乳母其实是喜欢我的吧。
是的!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我懂得,不是所有对我笑着的人都是好人。
家里很大,我想,我一定不要瞎跑,会迷路的。尽管别人都告诉我这是我的家,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想寺庙里那小小的院子,还有清淡的粥。
我娘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尽管她对我笑的很美。我记得,乳母见到她留在府里的孩子的时候,是哭了的。而我娘没有,她很高兴的笑了,我就知道那喜欢是假的。喜欢就应该有想念,她不想我,所以,她不喜欢我。这就是我那时的逻辑。
后来,见到娘也是这么对着姐姐和哥哥笑,那笑意一点也没比我好多少。
我就有些不明白我娘的心思了,也许每个人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不一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因为越是长大,越是知道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我爹对我很好。不管他是笑还是恼,我都知道他喜欢我。尽管比起大哥来,他似乎更喜欢大哥一些。
对于父亲的记忆,在童年的时候就很少。他总是安排了许多的师傅,教我武艺,教我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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