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陆晔从小在军中长大,他的师傅是军医,他的命则是镇北将军救下来的。后来又与杨振威兄弟俩相交莫逆,习惯了军营中的生活,将军营里的将士当做兄弟,当做子侄。
与戎人开战后最惨烈的山谷之战,镇北军中了戎人埋伏,死伤惨重。
那一役,陆晔熟悉的将士几乎都死了。作为军医的他当时没有进山谷,可是后来进去见到那种惨状,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景象。
从那以后,陆晔便踏上了报丧的路。将镇北军中阵亡将士的遗物和抚恤金送还家乡,如果有家人便还给家人,如果家人也没了,那就交给村长、里长。
陆晔是抱着一颗虔诚的心做这件事的,途中花费也都是他自己的银钱。可是,还是有许多人并不理解他,谩骂责打还是小事,大多的人都会扯着他要求更多的赔偿。
这些也就罢了,两年前的一天。陆晔遇到了一群劫匪,搜遍了他全身之后发现并没有多少银两,一气之下砍掉了他一只胳膊。
那时候,陆晔已经将大多数将士的遗物和抚恤金都送到了亲人手中。他躺在被劫的那个巷子里,连“救命”都没喊一声,他以为那就是他的归宿。
可没想到,那只是他另一种命运的起点。他被一对路过的兄弟捡了回去,两个傻小子拿出娶媳妇的银钱给他找了大夫。
陆晔醒来后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傻小子。兄弟两个是孤儿,跟着街边叫花子长大,但是两人都有力气,渐渐脱离了叫花子生活。
这两年崇康帝登基,各种大赦和减税、鼓励开荒耕地。兄弟俩能干,也攒了点银钱。本来是打算娶媳妇的,结果就见到了被人砍了手臂、浑身血淋淋的陆晔。
兄弟俩把陆晔捡回去,哪怕陆晔活过来之后成天一语不发,只会木讷地坐在那里等吃等喝,兄弟俩也没有一丝嫌弃。
就这样,陆晔在这兄弟俩家里生活了一年多。直到三个月前,突然有人要给兄弟俩说亲,不曾想遇到了一伙骗子。不但将兄弟俩的房子、银子全都骗光,还把兄弟俩卖给了人牙子。
兄弟俩被人五花大绑了扔上了牛车,陆晔也跟着上了车,成了一个不要银钱的便宜奴隶。
都这个样子了,兄弟俩对陆晔也是一如既往地好。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却竭力让陆晔吃饱穿暖;每一次兄弟俩能有个好去处,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要求带上陆晔,不然打死不去,去了也要作怪。
兄弟俩太坚决,以至于每一个买家都以失败告终。这一次,周毕出的银钱不低,人牙子生怕这兄弟俩又犯轴,拿陆晔威胁两人。
陆晔被打了一顿,兄弟俩依然坚持要带着他一起。周毕没那么好心,本来是想干脆谁也不要的。
可陆晔看出了周毕身后那护卫竟然挎着武威军的大刀,武威军能够拿大刀的至少是百夫长,就算是退役也能将刀给带走。这是武威军将士的一种荣耀,也是身份的象征。
看到武威刀之后,陆晔在周毕要离开的时候,用他残存的那只手抓住了周毕的衣摆,告诉周毕他会医术,买下他不会吃亏。
来之前周毕和立夏就合计过,除了普通种田种地的百姓,有手艺的人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周毕在人牙子这里问的都是“会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只要是会一门手艺,哪怕是老弱病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花钱买下来。
所以,陆晔这句投名状很快就得了周毕满意,出银子将三个人全都买了下来。
可是这买下来并不代表被重视。陆晔被打了一顿,又舟车劳顿,一路发起了烧,到了这南边州城外,竟然都有些犯了糊涂。
他居然!居然看到了叶修远!
叶修远早就死在了山谷中,遗物和抚恤金还是他亲自送去的梧桐镇。
陆晔记得,他那时候还私人添了二十两银子,叶修远的家人是所有殉难将士家属中最通情达理的,可他最怕的便是遇到这样通情达理的家属,会让他更为难受和愧疚。
“叶修远……”陆晔怀疑自己是烧糊涂了,竟然看到了叶修远。难道……是他要死了吗?
“陆军医!”叶修远拨开陆晔脸上凌乱的头发丝,看清了他苍老许多的那张脸,不由有些惊讶。
立夏在马车上见到了周毕拽着叶修远,便下车走过来,也正好看到了陆晔那张脸。
“你们干什么?”见着叶修远将陆晔从牛车上拉起来,队伍中的兄弟俩不顾一切地靠了过来,“你们别想把陆叔带走,不然我们兄弟死也不让你们安宁。”
这威胁,还真是中二。立夏扫了一眼这一双兄弟,大的二十多岁,小的可能还不到二十,都长得浓眉大眼,但也都同样有着一丝憨气。
“铁头、木头,你们怎么也在?我还没死吗,我怎么看到了叶修远。”
陆晔见到了一对傻瓜兄弟,不由有些懵。立夏凑上去,“陆军医,还有我。”
“立夏,是立夏!”陆晔终于有些回过神来,“我……我没死,那……叶修远你也没死!”
叶修远点了点头:“我没死,杨恩也活着。”念及刚到军营的那段日子,陆晔像是个操心的老父亲,时不时就会和他聊聊天,也不管他张不张嘴。
“好,太好了!杨恩竟然活着……呜呜呜……振威,杨恩还活着。”陆晔激动地哭了起来。
铁头和木头兄弟俩这时候也看出来了,他们陆叔这是遇到了熟人。
他们一直以为陆晔是和他们一样无亲无故的可怜人,三人相依为命这么久,原来陆叔还有这么气派的“亲人”。
看看叶修远和立夏。叶修远和买下他们的人称兄道弟,立夏之前又是坐在此行最好的马车上,想也知道身份不凡。
兄弟俩顿时就有些局促,“陆叔……”
陆晔不用看都知道这兄弟俩又“犯傻”了,虽然还是头晕脑胀,但他现在心情很激动,也很清醒,指了指兄弟两个,道:“这是我两个义子,以后传我衣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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