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侯微晒,拿起这清单,不动声色的打开。
他眼神变了,盯着价目清单,目光如炬。
澄明法师坐在他对面云淡风轻的喝茶,对他的神色却很留意,见到他这样的,不由的心里紧了紧,“是我要价太狠了么?可是,听说晋江侯很阔气很富有的啊,而且出手阔绰,毫不在乎……”本来是一个发财机会,眼见得似乎有出变数,澄明法师未免有些沉不住气了。
晋江侯揉了揉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看着清单上的话语,一开始不能相信,可是这上面不只有澄明法师和萧氏勾结的事,还有其他王府、公侯伯府的阴私之事,有几件他是知道的,也就是说,这上面的事极有可能全是真的!
晋江侯蓦然扬眉,目光如闪电一般看向澄明法师。
澄明法师身子抖了抖,手中的茶杯差点落地。
晋江侯浑身上下都是杀气,眼光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让他如何不心惊,不害怕。
“来人,把这妖僧拿下!”晋江侯咬牙说道。
外面应声涌进来十几个护卫,把澄明法师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们如此?”澄明法师身子也抖了,声音也颤了,却还强自支撑着,结结巴巴的斥道。
晋江侯冷笑一声,起身将林沁抱在怀里,命令道:“将这妖僧拿下,绑回晋江侯府,若有僧众阻拦,不必理会!”
“是!”护卫们齐声答应,声间雄壮响亮。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侯府护卫,每个人都是跟着晋江侯在战场拼杀过的,彪悍骁勇,雷厉风行,立即上前将澄明法师捉了,绑得严严实实,跟个棕子似的。
晋江侯抱了林沁,护卫们推搡着澄明法师,出了佛殿。
佛殿里佛殿外都有僧众壮着胆子上前阻拦,因为晋江侯说过“不必理会”,所以护卫们并没伤人,只是将僧众打倒、制伏,之后便不管了。
林沁紧紧抱住了外祖父。
她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小姑娘却一句话也没有问出口。
晋江侯也抱紧了她,“阿沁,不怕。”
林沁信任的点头,“嗯,有外祖父在,阿沁不怕。”
晋江侯心中一软,声音更温柔了,“阿沁,外祖父是带你回晋江侯府,没什么的。”
“嗯,没什么。”林沁一脸乖巧。
晋江侯抱了小外孙女飞身上马,护卫们紧跟其后,带着澄明法师,扬长而去。
“强盗啊,大白天的强抢人啊。”忠善寺的僧众在他们身后顿足叹息,流涕痛骂。
僧众去禀明了主持,主持也慌了,忙命人到顺天府报了案。
顺天府尹接到这个报案,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唉,一个法师大白天的被个侯爷给劫走了,这算什么事啊。
晋江侯回到罗家,先把林沁交给罗简和言嫣,“好好哄哄阿沁,莫把孩子吓着了。”交待完,便快步流星的走了,去了荣安堂。
“怎么回事这是?”罗简和言嫣摸不着头脑。
“舅舅,舅母,我也要跟着过去。”林沁心里着急,踮起脚尖央求,“外祖父现在正伤心呢,真的,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啊,我不放心。”
罗简忙问,“阿沁,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舅舅。”
林沁歪头想了想,把在忠善寺里的事简单明了的说了说,“我陪外祖父到灵台寺和法严寺都没什么的,只有忠善寺很蹊跷,澄明法师拿个价目单给外祖父看,外祖父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命令护卫把澄明法师绑了,打散僧众,硬给劫回来了!”
“啊?”罗简傻脸了,“会是什么原由呢?难道那澄明法师是个骗子不成?那也不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啊。”
言嫣推了他一下,“一定是件大事啊,爹不是莽撞行事之人。”
林沁叫过侍女问,“我外祖父去哪儿了?去荣安堂了啊。”回头拉罗简,“快,肯定是那个女人做什么坏事被外祖父发现了。外祖父这几天很不对劲呢,我怕他把他气着,咱们快过去!”罗简一边跟着林沁往外走,一边回头交待言嫣,“劳烦你带好两个儿子,再命人到长樱街说一声……”言嫣点头,“我心里有数。”立即叫过心腹侍女,命她到长樱街去了,“……是这么回事,你记下了么?”侍女点头,“记下了。”去了长樱街。
荣安堂那幽静的房舍中,萧氏正坐在绣架前绣着一朵黑牡丹,房门被踹开了,晋江侯如一座小山般的站在门口,眼神阴鸷,神情冷硬。
萧氏只是略呆了呆,便依旧做出娴雅安静的模样,又拿起了绣花针。
晋江侯抬起一只手,护卫将澄明法师拖了过来,晋江侯冷冷哼了一声,扬手将澄明法师甩了过去,正好落在萧氏面前的绣架上!
澄明法师一声哀嚎,滚落到地上,萧氏脸色煞白。
“他居然把这个人找到了,他居然把这个人找到了……”萧氏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后悔不迭,“我怎地没有想到这个人,没有将他斩草除根?唉,心慈手软,后患无穷啊。”
晋江侯大步走前,一脚踩在澄明法师的脸上,语气残忍,“说!你当年是怎么和萧氏勾结,妖言迷惑郑氏的?”见澄明法师眼中闪过犹豫之色,晋江侯森然道:“你若不说实话,本侯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脸上用力,那澄明法师一阵巨痛,哇哇乱叫,“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萧氏面如纸色。
她还指望着能装着萧滢的模样让晋江侯心软,以便重新做回晋江侯夫人呢,可是以往的丑事即将被揭开,她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在两可,更别提什么夫妻恩爱如初了……
“我说,我全都说。”澄明法师对这凶神恶煞一般的晋江侯真是怕极了,鼻涕眼泪一齐流下,哽咽道:“是萧夫人重金收买我,让我装神弄鬼骗郑夫人的。侯爷,我是个骗子,是个不要脸的骗子,可是,我只是骗人,没有害过人啊,我没有害过人啊。”
晋江侯眼神阴冷的盯着萧氏,萧氏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这眼神……是想杀人么?
看管萧氏的婆子眼珠子狡诈的转来转去,见守在门外的护卫们并没有在意她,便猫着腰,悄悄的溜了。
晋江侯逼近萧氏,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目光阴沉可怖,“为什么要害阿纾一家?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害阿纾一家?”萧氏凄惨的一笑,“为什么要害她?若不是她有意勾引绬儿的夫婿,令得沈雍对绬儿不冷不热不管不问,令得绬儿年纪轻轻便心灰意冷夜夜痛哭,我能起了杀心么?这可不怪我,要怪,只好怪罗纾无耻不要脸,勾引妹夫……”
“你住口!”晋江侯一声怒喝。
“我说错了么?”萧氏这时候也豁出去了,声音高而尖利,“你知道那几年绬儿过的是什么日子么?新婚时节沈雍便冷落她,到了后来,变本加厉,宁可睡书房,也不愿亲近绬儿!他在书房暗藏罗纾的画像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杀了罗纾,难消我心头之恨!”
“毒妇!”晋江侯大怒,一记耳光重重抽在萧氏脸上。
他这一耳光很是用力,萧氏半边脸都是麻的,半天抬不起头。
罗简和林沁匆匆赶到。
林沁听着萧氏近乎疯狂的话语,气得小脸通红,“这个女人是疯了吧。”罗简也生气,却拉着林沁往外走,“阿沁,这话不是小孩子能听的,你回去。舅舅自有道理。”林沁用力把小手抽出来,板起小脸,“不要!我八岁了,不小了,别拿我当小孩子哄!”罗简拿她没了办法。
林枫和罗纾、林开、林寒也匆匆赶来了,罗简看到妹妹和妹夫,松了一口气,“小阿沁要看,我哄不走她,这便交给你们吧。让不让她看,妹妹,妹夫,你们做父母的看着办。”林枫见小女儿眼巴巴的看着她,略想了想,道:“阿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看看也好。”林沁忙拉起他的手摇了摇,表示感谢。
罗纾眼中含泪,“娘真想保护你一辈子。不过,阿沁,你始终是要长大的啊。”
罗简见妹妹、妹夫都同意,也就不反对了。
他跟着妹妹、妹夫、、外甥、小外甥女一起进去了。
萧氏捂着发麻发痛的脸为自己辩解,“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啊。我的女儿日夜啼哭,郁结于心,难道我不疼么?做母亲的人想为自己的女儿除掉情敌,有何不可?”
“胡说!”林沁气极了,“你女儿哭,你可以哄她呀,可以想法子逗她开心呀,可这不是你杀人的借口!”
林寒眼泪差点流下来,“阿沁,二哥不怕你学坏了。”
他拉起妹妹的小手,心里非常踏实。
“听清楚没有?阿沁才八岁,也比你明白事理!”晋江侯沉声道。
萧氏被拿着跟个八岁的小女孩儿比,还比不过,恼羞成怒,“她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将来长大了,见惯了世上污秽肮脏之事,只怕比我还毒还狠!”
“呸,我才不会!”林沁怒。
林枫朗声道:“你尽管放宽心,我和内子会把女儿保护得很好,教导得很好,不会像你似的沦落到这般境地。”罗纾不屑,“我从小便被你打压欺负,全京城的人都说我任性无理,看不起我是没娘的孩子,缺少教养,饶是这么着,我也没长歪了啊,我也没害过人啊。萧澜,我告诉你吧,这个人好还是不好,是天生的,我天生的就是个好人,我闺女也天生的是好人,你省省吧,别替我们母女操心了。”
罗简呸了一声,“呸,枉费我这些年来一直拿你当好人,原来你恁地心狠手辣!我妹妹和我妹夫好好的过日子,招你惹你了,你这般费尽心机的谋害她?”
萧氏喘着粗气,“她勾引沈雍……?”
话音未落,又被晋江侯重重一个耳光,抽得她鲜血直流。
萧氏虽然被打的很惨,嘴角却噙着诡异的微笑看了罗纾一眼。
林枫就在旁边站着呢,她不相信有哪个做丈夫的听到了这样的话会不生疑心。想到林枫以后会怀疑罗纾、冷淡罗纾、报复罗纾,萧氏便觉得心中一阵快意。
罗纾气得胸膛起伏。
林枫紧握住妻子的手,柔声道:“夫人,我往后得对你更好一些才是。”
“什么?”罗纾正在气头上,一时也没明白林枫是什么意思。
林枫声音更加温柔似水,“你这只是在晋江侯府和沈雍打过几个照面,他便惦记上你了,可见你是何等的有魅力。夫人,我要待你更好一些,免得让别人抢走了。”
“胡扯什么。”罗纾啼笑皆非。
嘴上虽然骂着胡扯,罗纾心里却也是甜丝丝的。唉,老夫老妻了,他倒会说甜言蜜语了啊。
罗简和林沁等人听了林枫的话,眉花眼笑,心中欢喜,萧氏却是眼里快要冒出火来,“林枫,你个没气性的……”晋江侯这会儿心中恼怒之极,“已经东窗事发了还在想离间林枫和罗纾,这个女人真是蛇蝎心肠!”一点面子没给她留,抬手又赏了她一记耳光。
晋江侯命人拿来纸笔,令澄明法师亲笔写下认罪书,签字画押。
澄明法师这会儿哪还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样子?被晋江侯逼着,乖乖的写了。
晋江侯又命萧氏写,萧氏磨磨蹭蹭的一直不动弹。
“她在等救兵吧?”林沁歪头想了想,说道。
“都到这会儿,谁还能救她。”罗纾一脸厌恶。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害得林开受重伤、林昙吃苦受罪的罪魁祸首,对于她,罗纾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萧氏很不情愿,但是被晋江侯逼着,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了认罪书。
她狡诈多端,可是刀真的架在脖子上,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了。
“爹,您打算怎么办?”罗纾气呼呼的问着晋江侯,“因为这个女人,我家阿开小小年纪便受了重伤,差一点就去见了阎王;我家阿昙事发之后很久还夜夜做恶梦,她常常半夜从恶梦中醒来,小身子都湿透了……”
罗纾想到林开和林昙当时的惨装,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晋江侯恍若无闻,把澄明法师和萧氏的认罪书收好,命护卫拿过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阿纾,你带孩子们出去。”他镇定的命令。
“侯爷,你……你要做什么?”萧氏色变。
拿刀,让孩子们出去,难道他是要……?萧氏毛骨悚然。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萧氏绝望的尖叫。
“不要杀我女儿。”外面响起一个颤巍巍的、苍老的声音。
是萧氏的母亲萧太夫人到了。
萧太夫人老得路都已经走不稳了,由两个身子强健的侍女搀扶着走了进来之后,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要杀我女儿。”
萧氏滴下泪来,“娘,女儿不孝。”
看到已经衰老到这个模样的母亲为她奔波,就连萧氏这样的人,也惭愧了。
“女婿啊,我女儿再怎么不好,也为你生下箴儿和绬儿这两个孩子,便是看在孩子们的面上,你也要恕了她这一回啊。”萧太夫人颤颤巍巍,老泪纵横,“你真杀了她,让箴儿和绬儿怎么办?母亲被父亲杀了,这样的打击,箴儿和绬儿受得了么?母子连心啊。”
林沁大声道:“我大哥受伤的时候,我大姐吃苦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爹我娘受不受得了?我爹我娘和我大哥大姐,难道不是母子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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