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箩又道:“我们两家有意联姻的事想必你也知道,只不过经过刚才,我发现英国公府供不起李襄这么大脾气的千金小姐。我回去会跟爹爹说的,常弘和李襄的婚事就此打住吧,常弘性子软,经不起她的折腾。”说罢转头,不再看他,伸出手臂对常弘道:“常弘,抱我回东跨院……”
常弘闻言,俯身正欲轻轻抱起她,谁知道还没碰到她衣裳,有一个人的动作比他还快。对方一手扶着魏箩的后背,一手穿过她的腿窝,声音沉稳醇厚:“本王抱你回去。”
他直起身,常弘这才看清他的脸,眉峰低压,薄唇冷漠,正是靖王赵玠。
常弘怔了怔,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魏箩打横抱起,皱着眉头道:“男女有别,还是我来吧。”
赵玠置若罔闻,一壁往后院走一壁对朱耿道:“本王那里有药酒,你去拿过来,送到四小姐院里。”
朱耿说是,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好在这边光线昏暗,大部分人都在对面八角亭中赏月饮酒,吟诗作赋,已没多少人注意这边的情况。赵玠不容抗拒地抱起魏箩,步伐稳健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魏箩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怔怔地望着他,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薄唇。她不安地动了动,语调着急:“大哥哥放我下来,被人看见不好……常弘呢?让常弘抱我。”
赵玠非但没有放下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的脚不疼了?”
他的掌心滚烫,隔着一层布料贴在她皮肤上,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睫毛颤了颤,掀起眼睑,水汪汪的眼睛泛着无辜:“疼。”
赵玠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脚步却依旧不停,一直抱着她来到西雁院东跨院,进入房中,将她放到内室的花梨木腾面罗汉床上。
他怎么这么自然地走进她的内室?虽然她从小跟他亲近,可是如今长大了,是不是应该避嫌?他不是自己也说过,不要让男人轻易进她的院子么?
魏箩正在纳闷,赵玠已经蹲到她面前,脱下她的红段织金牡丹纹绣鞋,再脱下白绫袜儿,“让本王看看你伤得如何。”
白皙细嫩的小脚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中,她的脚趾甲是诱人的粉色,生得圆润精致。此刻因为紧张和局促,五个脚趾头微微蜷缩,既羞怯又可爱。赵玠眸色转深,面不改色地握住她的脚,查看她脚踝崴伤的地方。
魏箩往后缩了缩,不大习惯他的碰触:“我自己来吧……”
赵玠掀眸看她,同时手指在她肿起的地方轻轻压了一下,“你自己怎么来?这样疼么?”
魏箩“呜”一声,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蜷起身子,额头下意识抵在赵玠的肩膀上,可怜兮兮道:“大哥哥轻一点,我疼……”
绵软甜糯的声音就在耳边,赵玠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酥了,偏头看她小小的侧脸。洁白贝齿咬着粉唇,浓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这样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真是让人难以把持得住。
赵玠微微低头,薄唇擦着她柔软的脸颊而过,哑着嗓音道:“疼就搂着我,阿箩听话,不要乱动。”
她果真老实了,双臂缠着他的脖子,搂着他不再反抗。
诱人的身躯就在怀中,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脖子,温温热热的忽地洒在他的皮肤上,像有无数只小虫子爬来爬去,爬到他的心口上,一点点啃噬他所有的理智。赵玠闭了闭眼,手掌放在她的后背,紧挨着腰窝,他克制地没有往下。
金缕和白岚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不安。
不多时朱耿拿来药酒,赵玠先用巾子为魏箩冷敷脚踝,再亲自给她涂上药酒,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似乎在照顾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上完药后,赵玠这才重新替她穿上鞋袜,净了净手走回她跟前道:“明天一天都不要下地走路,狩猎结束后本王会来看你,再给你上一次药,后天就能好了。”
她伤得不大严重,再加上那药效果好,只要好好休养就没什么大问题。
魏箩坐在床沿,双手撑着床板,看着他,粉嫩嫩的小脸透着感激:“谢谢大哥哥……”
赵玠站在她面前,脸色虽然比在湖畔时温和了一些,但是仍旧没有笑意。
魏箩想起昨天他们不欢而散,猜想他肯定还在为她的话生气。其实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他这个事实而已,没想到他的脸色会那么难看。她仰头,对上他乌黑双目道:“大哥哥还在生气吗?其实你也不是别的男人,你对阿箩的好,阿箩心里都记着的。”
赵玠眼神古井微澜,没有回应。
魏箩见他不说话,下意识握住他的袖子,继续看他。就在阿箩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问:“你想嫁给宋晖?”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魏箩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
其实她不大想嫁给宋晖,她只把宋晖当哥哥,没有男女之情。再加上一看见宋晖,她就会想起上辈子他跟魏筝定亲的事情,她太厌恨魏筝了,以至于没办法接受曾经跟魏筝定过亲的宋晖。即便那是上辈子的事也一样。
但是她却不会告诉赵玠这些,她垂眸道:“这是爹娘替我定下来的亲事,我想不想不重要。”
赵玠拇指向下,盖住她眉心嫣红的小痣,沉声问道:“如果没有这门亲事,你想嫁给他么?”
她抬头,模样错愕。
他掀起薄唇,微微一笑,循循善诱道:“阿箩,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魏箩抿抿唇,半响才道:“对我很好很好的人。”
赵玠凝视她的眼睛,缓缓地问:“像本王对你这么好么?”
☆、第055章
阿箩上辈子吃过太多苦,这辈子的要求很简单,日后能有一个人对她很好很好就足够了。她无助困苦的时候他能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吃苦受累,不让她伤心委屈。她要什么他都能满足,对她百依百顺……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很简单,起码百依百顺就有点为难。
赵玠刚才说,像他对她这么好的?
阿箩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往昔的日子,赵玠委实对她不错,几乎可以用得上百依百顺形容。只不过阿箩从来没考虑过他,总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他对她再好,她都觉得他是有目的的。就像小时候他帮她出气一样,把李颂绑在靶子上射箭,他是为了向汝阳王示警,顺带才帮她一把。
而且他们之间的年纪相差太多,她一直叫他“大哥哥”,心里也确实把他当成一个大哥哥。她觉得他和高丹阳才是一对良配,从来没往自己心上想过,怎么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呢?
阿箩认为他在说笑,弯起圆圆的杏眼,顺着他的话道:“要比大哥哥对我还好,不能甩脸色给我看,也不能欺负我。”顿了顿松开他的袖子,唇边笑容软软的:“不能像大哥哥这么大,最好比我大三四岁就够了。”
赵玠滞了滞,表情有点古怪,“我很大?”
她夸张地点点头,告诉他:“比我大了九岁,我爹爹十几岁就生了我和常弘呢。”
赵玠:“……”
小姑娘丝毫不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若无其事地往他心口捅刀子:“不过大哥哥长得好看,一点也不像二十几岁的人。我爹爹年轻时也好看的,只不过他跟你一比,立马就相形见绌了。”
她以为在安慰他,实则是对他的一种打击。
她拿他跟爹爹比?原来在她心里,居然是这样一种辈分么?难怪无论他对她怎么暗示,她都始终懵懵懂懂,不为所动。最根本的原因出在这里,她从未考虑过他,又怎会对他心动?
赵玠闭了闭眼,抚摸她美人痣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住,想趁着机会把话说清楚:“本王今年二十二,没有正妻,也没有纳妾,当爹是不是太早?”
魏箩抬头,水眸清澈,思想纯正:“早吗?大哥哥为什么不娶妻,你年纪也不小了,皇后娘娘不着急吗?”
小姑娘居然一本正经地管起他的婚事,那口吻,跟陈皇后逼问他时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着急,自从他今年从滨州回来,每次入宫,陈皇后都要向他问上半个时辰,他不想娶高丹阳也行,还有其他世家千金等着挑选。可是他总是用各种理由推拒,以至于陈皇后如今已经不想看见他,什么时候他肯娶媳妇儿了,她再见他。
归根结底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
她现在还小,娶回家怜爱太早了,他怕她承受不住。起码再等一两年,到时候无论是宋晖还是李颂,统统都不成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让这小姑娘开窍比较要紧。
他直起身,“着急也没用。阿箩,你觉得大哥哥跟你爹爹像么?”
魏箩摇了摇头,诚恳道:“不像。”
他颔首,又问:“跟你的宋晖哥哥比呢?”
她抿唇,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不回答这个问题。
没什么好比的,他们两个人千差万别,根本没有相同的地方,怎么比呢?
赵玠只好托着她光洁的下巴,定住她的小脸道:“我只是比你大了一点,不是老,阿箩,你再这么说本王会生气。”
她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小嘴一瘪,颇有点气馁地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说了……”
赵玠的拇指摩挲她的下巴,在她的粉唇上轻轻掠过,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放开阿箩。”
*
赵玠抱走魏箩以后,常弘本想立即跟上去,可是半路却被梁玉蓉拦住,不断地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既然这一切是阿箩做的,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梁玉蓉不肯放过他,直到从他口中问出他和李襄的婚事,才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魏箩的意图。他终于摆脱梁玉蓉,来到东跨院,没想到一进屋就看见这一幕。
赵玠公然进入阿箩的内室,还摸着阿箩的脸,两个人贴得这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耳鬓厮磨。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
常弘看向赵玠的眼神霎时变得充满敌意,他上前分开两人,将阿箩护在身后,一言不发地看向赵玠。
赵玠后退半步,唇畔微微牵起一抹笑意。他一直知道阿箩有一个极其护短的龙凤胎弟弟,以前没机会接触过,今日一见,护短的程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笑了笑,从容不迫道:“常弘是么?阿箩的脚崴了,本王送她回来,你不用太过警惕,本王不会做什么。”
常弘薄唇抿成一条线,不大相信他的话。真的不会做什么,那方才他看阿箩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他眼里的渴望太明显,只有阿箩这么迟钝才看不出来。常弘迟迟道:“多谢靖王殿下把阿箩送回来,不过夜色已深,男女有别,王爷再留下恐怕会惹来闲话。还是请您回去吧。”
赵玠看向常弘身后的小姑娘,她被挡得严严实实,不知目下是何种表情。他想了想,不急于这一时片刻,便弯唇道:“那本王就此告辞。阿箩的脚不能下地,你身为弟弟,多照顾她一些。”
说罢不再停留,举步走出内室。
赵玠离开后,常弘才转身问魏箩:“阿箩,他对你做了什么?”
魏箩指指自己包扎好的脚,认为他刚才的反应有点大:“靖王哥哥帮我上药,还替我包扎脚腕。常弘,你对他是不是太无礼了?”
常弘被她责怪,强调有点委屈:“他刚才摸你。”
魏箩顿了顿,刚才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赵玠是为了让她看着他。小时候赵玠也常常摸她的头,揉她的脸蛋儿,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常弘这么一说她才恍悟,赵玠的举动委实太亲昵了,以后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
*
第二天魏箩不能下地,便让金缕和白岚把她抬到院子里晒太阳。她坐在美人榻上,倚着罗茵引枕,正准备睡个回笼觉,梁玉蓉便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昨晚的事她没有跟她解释,她后来是从常弘口中得知的,只大约猜到怎么回事,心里还有许多疑惑。今日魏箩不能去瞻月楼观看狩猎,她也不去了,索性过来陪着她,顺道问一问怎么回事。
梁玉蓉坐在她对面,一边拿起一个樱桃沾糖蒸酥酪,一边好奇地问她:“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魏箩闭着眼睛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梁玉蓉惊讶地眨眨眼,连樱桃都忘了吃:“那你跟我要哥哥的书,也是骗人的么?”
她忽然睁开眼,眼睛明亮,似一泓碧波潋滟的春水,盈着笑意:“不算骗人的。先生确实让我学草书了,不过我爹爹说姑娘家不用学那么多,便没答应。”
梁玉蓉可算问明白了,这就是一只小狐狸,心眼儿多得很,设计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整蛊李襄!她叹一口气,自觉甘拜下风:“你为什么不同意李襄和魏常弘的婚事?她哪里不招你待见了?”
魏箩收起笑,仔细想了想,“我给天玑公主当伴读的时候,曾在宫中遇见过李襄几次,她那时候也很小,可是她却跟赵琳琅合伙欺负琉璃。天寒地冻的时候,她们害得琉璃掉进水里,足足病了大半个月,险些因此丧命。”言讫目光一转,看向梁玉蓉,“这样的品德修养,你觉得她现在会好到哪里去么?”
梁玉蓉吃惊不小,“还有这种事!”
这件事过去很多年,琉璃或许忘了,但是她却一直记得。虽然六皇子最后当了她们的替罪羔羊,但究竟怎么回事,想必陈皇后心里也一清二楚。
她竖起一根手指头抵着唇峰,叮嘱她:“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你会招来麻烦的。”
梁玉蓉连连点头,闭紧唇瓣,做了一个穿针引线的动作,表示自己嘴巴严得很,一定不会乱说的。
两个姑娘在院子一坐就是一上午,中午梁玉蓉留在东跨院用饭,一直没有离开。
到了申时,一声号角响彻长浔山上空,狩猎比赛正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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