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陈皇后答应赵琉璃出宫已经是破例,没想到还有第二次。上次是因为赵玠为她求情,这么是为什么?
赵玠嗯一声,解释道:“琉璃及笄前只有这一个要求,母后答应了。”
哦……既然这样,那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她想起上回赵琉璃出宫的时候,说好是她们两个人,结果到了荣春坊一看,他也在里面!这次不会也这样吧?
她脸上的怀疑太明显,让人想忽视都不行。赵玠弯唇笑了笑道:“我要保护琉璃的安全,自然也会去。”
魏箩慢吞吞地哦一声,不好把抗拒表现得太明显,犹豫一番,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吧,我会去的,到时候让她来找我就是了。”
说罢同他道别,踩着脚蹬走上马车。
她坐进马车里,放下金丝绣太狮车帘,隔绝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赵玠目送着黑漆齐头平顶马车走远,许久才牵着马,从容不迫地在雨中慢行。朱耿跟在他身后,见他走的不是回府的方向,心中升起一阵疑惑。然而没有多问,王爷要去哪里,他只管跟着就是。
不多时,只见他停在西大街街头的御和楼门前,收起伞走入门内。
外面下着雨,大堂没有多少人,他索性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楼中伙计过来交代,笑着问他:“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他掸了掸肩上的水珠,说道:“一碗元宝馄饨。”
伙计说一声好嘞,见他不再要别的什么,便转身去了厨房吩咐。
朱耿拴好马来到大堂一看,他家尊贵的王爷竟坐在大堂里不紧不慢地吃馄饨。他错愕地上前,立在赵玠身后,张了张口,张了张口,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跟魏四姑娘……不打算说破么?”
朱耿跟了赵玠这么多年,赵玠的事情都不瞒着他,是以他知道自家王爷对那小姑娘的心思。忍了这么久,他在底下看着都着急,今天本来有机会可以说开,为何王爷却什么都没说?
他想不通,犹豫许久,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赵玠动作微顿,旋即放下瓷勺,想起刚才小姑娘一脸警惕的小模样。他掀唇,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缓慢道:“她已经知道了,你看不出来么?”
☆、第071章
赵玠猜的不错,魏箩确实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而且决定跟他保持距离。
那天在千佛寺角门门口,他不仅亲了她,还在她的嘴唇上舔了一下!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桃花林后面的温泉太舒服,以至于她昏昏欲睡,泡着泡着就不由自主地睡着了,后来赵玠把她抱上马背,她隐约有点印象。快到千佛寺时,他叫她的名字,其实她听到了,但是太累,不想醒来。谁知道他居然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太错愕,没敢睁眼,索性闭着眼睛装睡。可是下一瞬,他的举动让她更加吃惊,他竟然又亲上她的嘴巴!
魏箩彻底不好了,表面上睡得毫无知觉,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赵玠为什么会亲她?
她不傻,重活过一世,经历的比别人多,也知道那代表什么。
以前是不愿意往那上头想,赵玠对她的好,看她时专注的眼神,抱着她时灼热的掌心,她都自欺欺人地忽略了。毕竟他比她大九岁,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怎么可能会对她有这种心思呢?
可是现在想忽略都不行了,他亲了她,趁着她睡着的时候。那天他抱着她时,胸膛滚烫的体温几乎将她整个人融化。
她的大哥哥喜欢她,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不是把她当成小妹妹的喜欢。
魏箩一时理不清头绪,她敬重赵玠,也感激他。盖因他一直照顾她,帮助她,在她后面替她收拾烂摊子。可是要她猛地接受他这份感情,她实在无法做到,索性决定跟他保持距离。
以前走得太近了,赵玠是成年男人,她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有别,那么亲近总是不好的。
这就是她今天躲避赵玠的原因。
魏箩走回英国公府,本欲去四房看望秦氏一趟,才刚走进大门,便见白岚走过来对她道:“姑娘,平远侯千金来了。”
梁玉蓉常来找魏箩玩,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丫鬟们习以为常,每次她来英国公府,都会直接将她请入花厅等候。
魏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听白岚说她在花厅,便直接牵裙走过去。
梁玉蓉正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上喝茶,茶是今年春天新送来的峨眉雪芽,茶汤晶莹,茶香馥郁。她正品得入迷,抬头见魏箩进来,忙站起来问道:“我听白岚说你入宫了,怎么了,天玑公主找你么?”
魏箩摇头说不是,“是皇宫娘娘召我入宫的。”
梁玉蓉端茶的动作一滞,赵琉璃时常找她入宫她是知道的,可是皇后娘娘也经常见她么?她好奇地问:“皇后娘娘找你什么事?”
魏箩便把天玑公主行将及笄,陈皇后欲命自己担任赞者,帮忙主持赵琉璃笄礼的事情说了一遍。
梁玉蓉听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是一件好事,她扭头仔仔细细端详魏箩两边,颇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很是欣慰:“这还不好么?那天肯定会有许多贵女到场,皇后娘娘钦点你,便是看中你的仪态规矩,说明你是所有人里最好的。天玑公主及笄礼后,肯定会对你的名声大大提升。”
魏箩一想也是,只不过她对及笄礼的规矩不大熟悉,始终有些担心,若是出错就不好了。
好在陈皇后说会让人仔细教她,才让她心里有点底儿。
说完这些,魏箩端起汝窖彩绘莲纹茶杯,偏头问道:“你今日你找我有什么事?”
梁玉蓉不是那种忸怩作态的姑娘,她性子直,有什么便说什么。她眨眨眼,不拐弯抹角:“上回你把点心糖果送给常引哥哥,他说什么了吗?”
原来是为这事儿来的。
魏箩兴致顿减,拖着腮帮子故意长长地“唔”了一声,佯装思考,许久才慢吞吞地回答:“没说什么。”
梁玉蓉面露失落。
其实她是骗她的,魏常引当时收下点心,笑容很温和,打趣道:“我只给她一颗糖,她却还我三包点心,看来这笔买卖很是划算。”
只不过这些她不会告诉梁玉蓉,魏常引的腿没好之前,她不想让他们两个有过多的牵扯。
梁玉蓉明亮的大眼睛顿时黯淡下来,没一会儿,不死心地继续问:“他没有说好不好吃,喜不喜欢么?”
魏箩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坦荡荡地道:“我把点心送给常引哥哥以后就离开了,没看到他有没有吃,自然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梁玉蓉泄了气,蔫蔫地坐回椅子里,被她打击得再也没问什么。
正说话间,花厅外面有一个小厮汲汲皇皇地走过,身后跟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儿。老头儿提着药箱,看模样应该是个大夫。魏箩走出花厅,把那位小厮叫住问道:“出了什么事,府上谁生病了么?”
那小厮闻声停步,两手一拱行礼道:“回四小姐,是榕园的大公子犯了腿疾。”
魏常引腿上有伤,平时没事,一旦到了这种阴雨天气,必回会旧伤复发,疼痛难忍。小厮身后的大夫姓周,在盛京城里颇为有名,专门医治这种陈年旧疾,这些年全凭着他,魏常引才会相安无事。
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这么多年过来,早已习惯了,然而每次疼起来,却依旧难以忍受。
梁玉蓉一听不大好,忍不住问了一句:“犯了腿疾……严重么?”
那小厮答道:“大抵是最近天气潮湿,是以比往常要严重一些。”
说罢见耽误得时间太长,唯恐误了魏常引治疗的时间,忙跟魏箩和梁玉蓉告一声辞,领着大夫就往榕园去了。
魏箩看着小厮的背影,若有所思。
梁玉蓉不放心,上前握住她的手道:“阿箩,我们去看看常引大哥吧?”
魏箩本不想让她去,见了又会断不了联系。然而转念一想也好,让她看看魏常引的腿伤,大抵就会清楚他们之间的阻碍,往后不会产生不该有的心思了。思及此,魏箩颔首道:“好。”
*
她们到松园时,正赶上大夫给魏常引治疗腿疾。
大夫人听说她们来看望魏常引,便没有阻拦,将她们请入内室,勉强撑起一抹笑道:“阿箩……你们有心了。”
内室里药味浓郁,几乎充斥整个房间,扑面而来,刺激口鼻。
魏箩和梁玉蓉闻不惯这么浓的药味,刚进去时被狠狠呛了几下。好不容易适应以后,走入黄花梨木雕云纹刻漆山水人物曲屏后面,只见魏常引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双腿泡在木桶里。大夫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添药材,木桶下面烧炭火,水面冒出腾腾白雾,一看便是温度不低。再看魏常引,俊朗的面容异常苍白,额头渗出汗珠,与往常清风雅月的模样有很大区别。
可是他即便痛苦,也不改那一身沉静之气。他只是闭着眼,薄唇紧抿,什么话都不说。
他大抵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向她们看来,勉强勾起一抹笑道:“阿箩和玉蓉妹妹来了……”
梁玉蓉没见过这种场面,袖筒中的手不住握紧,攒着绢帕,既觉得可怕,又替魏常引揪心。她踟蹰良久,上前轻轻地问:“常引哥哥很疼么?”
魏常引敛眸,虚弱一笑:“不太疼。”
怎么可能不疼?
他脸色这么不好,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能不疼么?
梁玉蓉和魏箩立在一旁,原本想来看看他好不好,如今看过了,反而希望自己从未来过。因为就不会看到他如此痛苦的一面,更不会替他心疼。
她们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既帮不上,也做不了什么。为了不妨碍大夫治伤,只好向大夫人告辞离开。
临走前梁玉蓉视线一转,不经意地看到魏常引床头的透雕方桌上放着一包打开的糕点,正是她上回给他买的红豆奶卷。奶卷中间裹了几层红豆,外面又洒了薄薄一层糯米粉,吃起来香甜可口,甜而不腻。她当时买了八个红豆奶卷,如今只剩下两个。
他喜欢吃么?
梁玉蓉愣了愣,回头看向坐在轮椅里的魏常引。
恰好魏常引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遇,他弯唇微微一笑,眉眼柔和,即便处在这么狼狈的环境中,也依旧从容自若。
*
送走梁玉蓉,不知不觉又过去几天。
三月十五这日,正是赵琉璃出宫的日子。
魏箩起了大早,坐在镜奁前拾掇自己。她往常都不爱施粉黛,盖因自己年纪小,皮肤正是最好的时候,涂脂抹粉反而会掩盖本来的颜色。她今天也没有搽脂粉,只是拿石黛描了描柳叶眉,又涂了一点浅粉色的口脂。对着镜子一看,两片唇瓣儿粉嫩莹润,整个人精气神儿都足了不少。
她换上妃色如意云纹短衫,下面配一条月白色百蝶穿花绉纱裙,让金缕挽了一个双环髻,簪上盘花镶珠金簪,这才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刚换上绣梅花月牙缎鞋,便听丫鬟进来道:“四小姐,天玑公主到门口了。”
她颔首,一切收拾妥当后,才举步走出英国公府。
门前停着一辆翠盖朱缨的八宝车,马车旁边立着一个人,正是穿着青衣直裰的杨缜。
杨缜见她出来,只朝她点了一礼,算是打过招呼。
魏箩踩着脚蹬走上马车,掀起帘子往里一看,微微顿了顿。
盖因马车里不仅有赵琉璃,还有一身鸦青色蟒纹锦袍的赵玠。
赵玠坐在最里面,察觉到她的视线,掀眸朝她看过来。目光黝深,毫不遮掩。
魏箩被他看得一怵,差点转身就下马车。
可惜赵琉璃更快一步,她兴致勃勃地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双眼亮晶晶地问:“阿箩,你今天好像比以前还好看。”
魏箩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涂了口脂。”
她坐的这个位子不怎么妙,原本赵琉璃和赵玠之前隔着一段距离,目下她正好坐在两人中间,左手边是赵琉璃,右手边是赵玠,怎么看都怎么不妥。虽然不至于紧挨着,但赵玠就她手边,还是有点太近了。
马车宽敞,赵玠往里面挪一挪未尝不可,可是他偏偏像什么都察觉不到似的,动都不动。
魏箩忍了忍,没忍住,偏头弯起圆圆的杏眼:“靖王哥哥,你往里面坐一点好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剑眉上扬,非但没动,唇角一勾反问她道:“怎么,你觉得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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