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玉器铺子,魏箩一直依依不舍地盯着这个玉笄,明明选好了送给常弘少爷的礼物,还是把它买了下来。除了送给靖王,还能送给谁?
魏箩被金缕毫不留情地戳穿那点小心思,俏脸泛红,有点别扭。
她确实是想送给赵玠的,赵玠送过她那么多礼物,她好像只在七岁时送过他一只滑条犬。那只狗叫四喜,魏箩十一岁时它生了一场病,没治好,半个月后就死了。她想送他点别的什么,就像赵琉璃送给杨缜的玉佩一样,挂在身上,一看见就能想起她。
她把金缕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南窗榻上,怀里搂着金银丝引枕,身子一倒缩成一团。小脸埋在引枕里,只露出一个红红的耳朵。
她好像真的挺喜欢赵玠的……
自从那次他受伤,她发现自己在乎他以后,以后每天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来。他亲她她其实并不排斥,反而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想跟他更亲近一点。上一次在马车上,她下意识回应了他一下,他愣了愣,旋即捧着她的脸亲得更激烈。
她没有喜欢过别人,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是以这方面很有些迟钝……一个月前赵玠忽然亲她,她觉得慌乱,手足无措,所以总是咬牙拒绝。可是一个月后她想了很多,也渐渐发现自己不是排斥他,只是不习惯而已。
那天赵玠身受重伤,坐在床上对她微笑,她觉得心疼,第一次发现他走了那么久,原来她有点想他。再后来高丹阳送她出府,还对她说那些话,她心里其实很不高兴。为什么她不能去靖王府?高丹阳要嫁给赵玠么?他们青梅竹马关系很好么?以前从没在意过的事,那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百般滋味,难以形容。
她不想让赵玠娶高丹阳,更不想让赵玠跟高丹阳接触,甚至说一句话都不行。
她对赵玠开始有占有欲了,既然是她的大哥哥,就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魏箩搂着引枕想了很多,最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里是一片桃花林,她和赵玠骑马走在树下,踩着一地桃花瓣前行。路仿佛没有尽头,天上不知为何忽然下起冰雹,扑簌簌砸在她的头上,砸得她脑门儿有点疼,她捂着头轻轻“哼”了一声,朝前面的身影叫到:“大哥哥——”
前面的人回头,哪里是赵玠,分明是常弘面无表情的脸!
她惊骇,从马上摔下来,人也转而醒了。
一睁眼,常弘的脸果然就在眼前。
他弯起两指,敲了敲她的脑门儿,脸色不怎么好看。原来这就是刚才的冰雹……魏箩刚睡醒,迷迷糊糊地想。
常弘立在榻前,手持一支白玉玉笄,面色复杂地问:“阿箩,这是送给谁的?”
☆、第091章
魏箩从梦中惊醒,盯着他手中的玉笄,好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待到终于回神时,她心里一惊,整个人都不好了。刚才她睡着以后,没有把玉笄收起来,金缕和白岚也没有乱动她的东西。目下被常弘发现了,她该怎么解释?她低头揉了揉眼睛,掩藏住自己的心虚,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进来了?不是去找薛先生了么?”
常弘直起身,抿了抿薄唇:“天已经黑了。我听金缕说你睡了两三个时辰,担心你生病,所以才进来看看。”
他方才进屋,一眼就看到楠木透雕八仙方桌上放着一个盒子,正是今日魏箩回来时手里拿的那个。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白玉龙首螭纹玉笄和一个镂雕蟠螭象牙坠,他没有注意象牙坠,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玉笄,脸色一瞬间千变万化。阿箩买了玉笄,他们两个都用不上,她要送给谁?这玉笄一看就是男人戴的,她要送给哪个男人,是她的心上人么?
她的心上人是谁,宋晖?
魏常弘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又闷又难受。前几天忠义伯府才来商量她和宋晖的亲事,阿箩长大了,要嫁人了,嫁人以后就会一直住在忠义伯府,不能再天天跟他一起住在同一个院子。他知道这天总会到来,即便失落,也没有说什么。可是今天看到她给宋晖买的玉笄,就有些不能冷静了。
定亲和送东西是两码事。
魏箩看一看窗外,果真已是暮色四合,院内昏昧,廊下悬着几盏八角灯,光线穿透绡纱,朦朦胧胧地照在榻上的朱漆螺钿方桌上,镀了一层毛毛的边。她睡意醒了大半,乌瞳慧黠,轻轻一眨,如同璨星闪烁:“我没有病……只是今日出门太累了,所以才多睡了一会儿。”
常弘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坐在她对面,把玉笄放在朱漆螺钿方桌上,“你要送给宋晖么?”
魏箩眨眨眼,不明所以地“嗯”一声。
他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诧异,只觉得落寞。双胞胎比一般的兄弟姐妹关系更亲密一些,他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因为长得相似,喜好相似,有时候会觉得对方就是另一个自己。如今另一个自己要嫁人了,他就像被人夺走了什么似的,心里空落落的,很不安,却什么都不能做。
常弘坐在她对面良久,闷闷地开口:“阿箩,你喜欢宋晖么?”
魏箩总算知道他误会了,这玉笄根本不是送给宋晖的,她跟宋晖都要退亲了,怎么还会送他东西?不过暂时先让他误会下去吧,这样就不用费尽心思解释了。她捧着两腮,不回答。
常弘以为她是默认,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玉笄,把它当成宋晖的脸,一剜再剜:“若是你嫁给他以后,还会记得我么?”
魏箩忍不住翘起嘴角,打趣道:“不管我以后嫁给谁,我都不会忘了你的,你想什么呢?”
他这才稍微有些心安。
魏箩哄了常弘好一会儿,他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至于那个玉笄……还是赶紧送出去吧,放得越久越容易引人误会。等到从紫御山庄回来,她就请求魏昆退掉跟忠义伯府的亲事,宋晖不同意,只能由她开口了。
殊不知赵玠暗中已经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忠义伯在家思考了三天,为了府上百口人命,终于决定退掉跟英国公府的亲事。他把宋晖叫到房中,开口说起这件事。
*
庆熹宫,辰华殿。
魏箩坐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斗彩小盖钟,盯着角落里的红珊瑚盆景,已经看了一刻钟有余。
赵琉璃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嘟囔道:“阿箩,你想什么呢?你今天一过来就不对劲,心不在焉的,你若是有急事的话就先回去吧,不用顾虑我的。”
魏箩收回视线,慢吞吞地说道:“我没事,你方才说什么?皇后娘娘找你过去说了什么?”
今日薛先生家中有事,便放了她、魏筝和常弘一天假,准许他们出门玩儿。她想了一下,决定入宫来找赵琉璃。
她能过来,赵琉璃自然高兴得紧,抛下了手边的事过来陪她。可是渐渐地便发现她有点不对劲儿,自从来到辰华殿后就一直走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赵琉璃好奇得不得了。
赵琉璃自然说不下去了,缠着她问:“你究竟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么,我有什么事都告诉你呢!”
魏箩顿了顿,想到今日自己来的目的,最终还是让金缕把东西拿了上来,递到赵琉璃手里,“这个……你帮我转交给靖王哥哥。”
赵琉璃捧着紫檀浮雕盒子,先是一愣,旋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这是阿箩送给她皇兄的?是什么?她简直比皇兄还要高兴!
“我能打开看看么?”赵琉璃问道。
魏箩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便点点头道:“看吧。”
赵琉璃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把那支玉笄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就跟送给她的礼物似的,末了规规矩矩地放回去,赞赏道:“真好看,我哥哥一定会喜欢的。”其实她想说,只要是阿箩送的,皇兄一定都喜欢。说罢想起什么,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送给我哥哥?”
魏箩抿一口茶,鼓了鼓腮帮子道:“我没有机会见到他。”
这句是实话,赵玠有自己的府邸,早就从宫里搬出去了,她来到宫里未必能见到他。就算见到了,也不能大庭广众送他礼物。除了入宫以外,魏箩出门去其他地方都要向魏昆请示,委实不方便。想来想去,只有找赵琉璃帮忙,才能把东西送出去了。
赵琉璃听罢,认为她说得有道理,一副任重道远的模样:“你放心,我一定亲手交给他。”
魏箩被她的模样逗笑,嘴角翘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说完这些,赵琉璃坐在对面,继续眼巴巴地看着魏箩,十分好奇他们俩如今是什么关系。这种事赵琉璃自然是不敢问赵玠的,赵玠也不会主动提起。她好奇了好几天,今日魏箩又给赵玠送礼物,她心里发痒,终于憋不住了。“阿箩,你会给我当皇嫂吗?”
魏箩脸一红:“……”
这话问得太直接了,以至于魏箩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什么皇嫂?八字还没有一撇儿呢。
赵琉璃回过味儿来,也觉得自己问得太过突兀,弯起眼睛道:“算了,你跟哥哥的事我不该多问,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魏箩松一口气,见天色不早,该回去了。她起身掸了掸织金璎珞串珠八宝纹裙襕,向赵琉璃告辞,临走前想起什么,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顾盼生辉,回眸凑到赵琉璃耳边道:“如果靖王哥哥去我家提亲,我就给你当皇嫂。”
*
魏箩离开不久,赵琉璃独自坐在贵妃榻上看书。
这是杨缜从宫外给她找来的话本,上面既有江湖杂谈,也有民间趣事,闲暇时拿出来翻一翻,很能打发时间。她刚看完一页,便听宫女云梓进来通禀道:“公主,靖王殿下过来了。”
赵琉璃一愣,把书倒扣在榻上,坐起来问道:“皇兄来了?他这会不是应该陪着母后么?”
赵玠今早入宫向陈皇后请安,顺道陪陈皇后一起用午膳。赵琉璃以为他没时间过来,便没把魏箩留下,谁知道他居然真的来了?还这么早?
不等云梓回答,一袭华服锦袍的赵玠从十二扇紫檀折屏后面走进来。
她站起来叫道:“皇兄……”
赵玠乌目环顾四周,不见魏箩身影,便知道她已经回去了。他垂眸,乌目好似一片深潭,望不到底。
“她走了?”
赵琉璃颔首,想起魏箩交代她的事情,忙去一旁把紫檀木盒子拿过来,献宝似的递给他:“这是阿箩让我交给你的,皇兄看看吧。”
赵玠眼神微动,打开看了看,红绸上面躺着一支莹白细腻的白玉龙首玉笄。他端详许久,嗓音沉静地问道:“这是阿箩送我的?”
赵琉璃点点头。
他忽然阖上盒子,“她什么时候走的?”
赵琉璃道:“没多久,才走一会儿,应该才出宫吧……”
话还没说完,他踅身,毫不迟疑地走出辰华殿。
赵琉璃牵裙追出去,叫了声哥哥,“皇兄,阿箩还说了一句话,她说要给我当……”
可惜赵玠走得太快,根本没听到她这句话。
☆、第092章
魏箩今儿穿一条蓝缎织金璎珞串珠八宝纹马面裙,裙上佩戴七璜联珠玉佩组,环佩叮当,走起路来格外好听。她走得不快,裙摆款动,裙襕上的串珠八宝纹织起一道道云锦,如同天边流云,稍纵即逝。
过路的宫女太监忍不住都要回头看她两眼,大部分人都知道她。英国公府的四小姐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标致,明眸皓齿,雪肤花貌。十几岁的小姑娘,如同小桃树上破萼的花骨朵儿,稚嫩又娇艳,让人既想把她摘下来好好观赏,又想撕开她的花瓣,看看她绽放时是什么模样。
赵璋和李颂看到她时,她已经渐渐走远,只留下一个背影。
空气中残留一阵幽香,淡淡的,还没仔细闻出是什么香味,就已经散了。
赵璋立在丹陛上,收回视线道:“阿颂,你知道忠义伯要和英国公府退亲的事情么?”
李颂的视线一直跟着那个身影走远,眼神复杂,听到赵璋这句话才回神,错愕地问:“什么退亲?”
赵璋踅身,拾级而上,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好二哥亲自找上忠义伯,拿徐州菖南山的事情威胁他,让他退掉这门亲事。忠义伯胆小如鼠,立即就答应了下来。”他表情不大好看,森然道:“他以为本王得不到英国公府的协助,就会输给他么?未免太小瞧本王了。”
赵璋不久前发现那本册子被人拿走了,最近才知道是赵玠所为。他的把柄落在赵玠手上,最近几日睡得都不能安心,原本想找人毁了那本册子,到时候即便赵玠把册上的内容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可是赵玠是个老狐狸,心沉似海,谁也不知道他把册子放到什么地方。赵璋一面要跟他暗中相斗,一面还要防着那本册子,委实有些捉襟见肘。
赵璋以为赵玠拆散两家的亲事是为了英国公府这一个势力,其实不然,他只是为了魏箩而已。
赵璋往前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李颂还站在原地,神情惘惘,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阿颂,你为何不走?”
李颂回神,敛下一排浓长的睫毛,掩住眼里望不到底的深沉,“你刚才说退亲,退了么?”
赵璋提起这个就生气,负手而立,表情阴鸷道:“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就这两天的事。宋柏业那老家伙正在筹备这件事,已经跟他儿子宋晖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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