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昆欣喜若狂,对她愈发地殷勤。
头三个月还好,夫妻俩恩恩爱爱,如胶似漆,那份恩爱劲儿看得别人都脸红。
只不过罗氏始终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便想着在姜妙兰怀孕时,替魏昆另找一个丫头伺候,那个丫头便是忠义伯府的杜月盈。
杜月盈虽是忠义伯府的旁支,但是出身不大好,父亲是庶出,给魏昆当妾也不算委屈她。
罗氏私底下问过杜月盈的意见,杜月盈红着脸低下头,默认了。
只是太夫人罗氏跟魏昆说起这件事时,魏昆死活不肯松口,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十月后姜妙兰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女康健,可是她却因为产后大出血,差点因此死去。那时候正是魏昆考进士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参加科举了。
结果是魏昆发挥失常,放榜出来以后,魏昆没有考中进士,连同进士也没有。
那段时间魏昆情绪低落,又听说姜妙兰身体虚弱,不好将自己的情绪传染给她,便在外院书房歇下了。魏昆去看望姜妙兰时,最常看到的是她睡着的模样,即便没睡着,姜妙兰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心思全在刚出生的两个孩子身上。
再加上魏昆的一位同窗好友忽然离世,对他而言更是一种打击。他嗜起酒来,常常到后院里的湖心亭一个人喝闷酒。
杜月盈跟随忠义伯夫人来到英国公喝满月酒,看到的便是魏昆这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杜月盈当时还是很聪明的,懂得从魏昆这里下手。他郁郁寡欢,她便陪在他身边,赞赏他,鼓励他,安慰他。魏昆对杜月盈感激归感激,始终保持一些距离,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杜月盈以陪伴英国公老夫人的名义,在英国公府住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正是姜妙兰养病的时候,只不过她的身子不知怎么回事,越养越糟糕,最后竟是连床都下不了。魏昆每天抽出一个时辰陪伴她,姜妙兰知道他忙,忙着应付下一次科举,所以便没有多留他,常常半个时辰就叫他走了。直到有一次,魏昆陪好不容易有点精神的姜妙兰去院中散步,遇见湖边的杜月盈,杜月盈不小心踩中一块石头,身子一倾往后倒去。
魏昆想都没想,松开握着姜妙兰的手扶住了杜月盈。
这是姜妙兰见到杜月盈。
一旦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发现生活里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比如姜妙兰的丫鬟桂香儿说,杜月盈常常出入魏昆的书房,给他端茶送点心,偶尔还会拿着自己写的字请魏昆指教。而这些,都是英国公太夫人默许的,太夫人原本就看不上姜妙兰的出身,想为魏昆找一个能帮得上他的,忠义伯府就不错。
姜妙兰听后脸色更加惨白,她把魏昆叫过来询问,是不是真有这回事。魏昆摇头否认,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承诺道:“兰儿,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人。”
姜妙兰选择相信他。
相信到有一次魏昆从她的房间里走出去,站在廊下跟杜月盈说:“你怎么来了?你身体也不好,前天不是刚着了凉么。兰儿房中病气太重,怕感染了你,你回去吧。”
姜妙兰在屋中揪紧了身下的被褥,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她一直以为自己在魏昆心中是特别的,后来发现不是,他对所有人都一样柔和,一样耐心,一样宽厚。正如他现在对杜月盈这般。
相信到有一天杜月盈来到她房中,羞涩地抬手放在肚子上,对她道:“姐姐,我怀了五爷的孩子。”
五雷轰顶。
姜妙兰闭了闭眼,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已如刀绞。
她不相信杜月盈说的话,她想找魏昆问个清楚,可是那天晚上魏昆没有回家。姜妙兰让桂香儿去打听了一下,魏昆跟同窗出门应酬了。
第二天姜妙兰大病不起,大房二房的人都来看她,那时候三爷魏昌还没有娶妻。魏昌心里念着谁,国公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五太太生得花容月貌,不止五爷钟情她,就连三爷也对她一见钟情。可惜五太太跟五爷鹣鲽情深,没有三爷的容身之地。
魏昌看到姜妙兰这个样子,趁着所有人离开后,才敢走到她床头,红着眼睛问:“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底下人刻薄你?”
姜妙兰别开头,虚弱道:“多谢三伯关心,我很好。”
魏昌看着她不说话。
许久,姜妙兰先出声,问的却是另一件事:“昨日……府里有没有人请大夫?”
她想问什么,魏昆自然知道。
魏昆想起杜月盈和自己的未婚妻柳氏那些手段,为了赶走这个极具威胁的女人,妇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内心,竟然没有告诉她,反而直言道:“杜氏怀孕了,孩子是五弟的。”
姜妙兰终于失去了最后支撑自己的那点力气,仿佛被人抽空一般,头脑空空,没有思想。她坐在床头,闭上眼睛,这两个月熬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只觉得自己到了穷途末路,只剩下一具枯槁。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或许根本撑不到现在。
魏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姜妙兰流着泪,魏昌坐在床头替她拭泪的画面。
魏昆眼神一沉,上前跟魏昌扭打在一起,昔日手足情深的兄弟,到底是为了一个女人反目。
这大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魏昆盛怒之下跟姜妙兰吵了一架,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事后连他自己都忘了曾经说过什么,只记得姜妙兰的脸如同纸一样白,眼里看不到生气,透着灰败之色。
再然后,魏昆就再也看不到姜妙兰了。
她离开得干干净净,是趁着夜色跟她的丫鬟桂香儿一起离开的。如果不是房中还残留着丝丝药味儿,魏昆几乎以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是他做的一场梦,没有姜妙兰,没有两个孩子……
孩子!
魏昆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往一旁的偏室跑去。他看到襁褓里躺着两个婴孩儿,一模一样的脸,一个醒着,一个还在熟睡。魏箩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握着白白嫩嫩的小拳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他时甚至冲他咧嘴咯咯一笑。
魏昆跪在摇篮边上,忍不住失声痛哭。
他不会知道姜妙兰离开的原因,也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是什么。魏昆没有碰杜月盈,只是有一天喝醉酒,把杜月盈当成了姜妙兰,搂着她说了两句胡话。至于怀孕,更是无稽之谈。即便魏昆碰了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怀孕,只有姜妙兰以为他们早就有了苟且,才会轻易地相信了杜氏的话。她们原本的目的就是逼死姜妙兰,如今姜妙兰虽说离开了,可一个女人能去哪里?不是死便是沦落花街柳巷,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魏昆被蒙在鼓里,当时从外面回来本欲向姜妙兰解释这一切,可是看到她和魏昌亲密的样子,再联想魏昌对她的情意,一时被嫉妒、不安和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做了错事。
可是魏昆碰过杜月盈是真的,即便没到最后一步,也有损姑娘的清白。他找不到姜妙兰,心如死灰地回到了盛京城后,不得不娶了杜氏。
再怎么情投意合,也抵不过缘分浅薄。
所以英国公府才会对外称姜妙兰因病离世,毕竟丢了一个媳妇儿,说出去可是一桩丑闻。
姜妙兰离开英国公府后,原本也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却没想到会遇上傅行云。
傅行云是个大夫,医术高明,救了她的命。
只不过她当初在英国公府伤了身体,拖了太久,伤了根本,早已不能生育了。
姜妙兰离开这么多年,从一开始就知道魏箩和常弘不会认她,她也做好了准备。可是今日一见,却抵不过心头那股冲动,哪怕魏箩不认她,她也想告诉魏箩,她是她的囡囡。
姜妙兰看着桌子后面的魏昆,“……听说你娶了杜月盈,你们后来过得好么?”
魏昆掩住脸,说不出话。
谁也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身躯颤抖,溢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第118章
魏箩回府没多久,便收到了赵玠送来的鞋样子。
送东西的丫鬟是茶水间当值的一个刚收入府的丫头,大约十二三岁,模样秀气,穿着一身黄绿相间的小袄襦裙,笑盈盈的很是讨喜。“奴婢名叫月篱,四小姐日后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传唤奴婢便是。”
魏箩没想到赵玠这么明目张胆,居然在英国公府也安插了他的人。说白了这月篱便是他们之间的传话人,有什么事情,提前支会月篱一声便是。他胆子可真够大的!就不怕被英国公府的人发现么?
幸亏这时候屋里没什么人,只有金缕和白岚两个丫头,其他人也不敢随意进来。魏箩盯着朱漆嵌螺钿小桌上的鞋模子,脸色还算镇定,“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其实心里早就恨不得拿针戳赵玠的脸了,他这是得寸进尺。
月篱下去后,白岚忙回身把门关上,走回魏箩身边道:“小姐,靖王殿下为何给您送这个?那个丫头……”
还是金缕脑子聪明,打断白岚的话:“那丫头瞧着不简单,应该是个靠得住的。”
魏箩把鞋样子当成赵玠,瞪了两眼,对金缕和白岚道:“我答应给他做双鞋的。把这东西收起来吧,不许告诉别人今日的事。”
金缕和白岚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跟别人乱嚼舌根。且魏箩和赵玠都定亲了,替未来夫君做双鞋也不是多出格的事儿,别人就算知道也没什么。过分就过分在赵玠在英国公府安插了眼线,这就有点把魏箩看得太紧了。
难怪魏箩心里不高兴。
她要是知道赵玠曾经还让杨灏寸步不离地监视她后,肯定一准儿跟赵玠翻脸。
窗外还在下雨,但是不如刚回来时下得那般急了。雨水淅淅沥沥打在窗棂上,溅起一蓬一蓬的水雾,落在手背上凉飕飕的。院里积了一片片水洼,倒影着树影,有种虚虚实实的感觉。正房那边还是没有动静,看来魏昆还没回来,否则应当有下人上门前打伞迎接的。
“小姐刚才回来时淋了雨,还是洗个热水澡驱驱寒吧,否则隔天该生病了。”金缕上前一边关窗户一边婆婆妈妈道。
魏箩喝完一杯红枣生姜茶,点了点头。
浴桶里滴了几滴韩氏调的桂花香精,味道淡雅好闻。魏箩洗澡完出来时,浑身都是好闻的淡淡的桂花香。她披上一件碧云纱苏绣葡萄纹花边褙子,乌黑稠密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坐在南窗榻上,随口问道:“我爹爹回来了么?”
金缕上前拢起她的头发,用篦子轻轻地梳理通顺,“回小姐,您进去没多久,老爷就回来了。”
魏昆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比外面的天色还阴沉,松园里的下人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也不知动了怎样的怒火,底下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出丁点差错。
金缕悄悄瞅了一眼魏箩,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小姐,刚才街上的那个人……”
金缕是听见了魏箩和姜妙兰的对话的,那句“囡囡,我是你娘”把她和白岚都吓得不轻。可是见魏箩一副不欲提起的模样,两人也不敢多问,只憋在心里猜测而已。
如今魏箩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金缕才敢重新提起。
魏箩抱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窗外的光景,懒懒地说:“别问太多,做你该做的事就行了。”
金缕自知僭越,忙道了一声是:“是奴婢多嘴了。”
*
不一会儿正房那里传来动静,魏昆把三姥爷魏昌叫到房中,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动静挺大的,隐约能听到魏昆愤怒呵斥的声音。
魏箩的头发熏干以后,她走下罗汉塌,穿上粉底白花缀珍珠绣花鞋往外走去,站在门口,恰好听见正房的窗户里传来魏昆的声音:“你为何对她说那些话,为何要骗她?!”
门外的下人深深地埋着头,身子绷得紧紧的,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魏箩斜倚着镂雕垂花门,眼睑微微抬起,扇子似的睫毛倦倦地耷拉着,在莹白如玉的脸上打下半圈阴影。她再抬头时,见魏常弘穿着宝蓝灵芝纹缂丝的锦袍,来到她跟前问道:“爹爹在跟谁吵架,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想来常弘也听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特意从薛先生那里提前回来。
魏箩抬眼,慢吞吞道:“爹爹在跟三伯父说话。”她偏头看着常弘,眨眨眼问:“能让爹爹发这么大脾气的,你以为能有谁?”
魏常弘皱了皱眉,从魏箩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东西。
魏昆手中持了一把象牙柄镶金匕首,将黑漆透雕莲花纹的翘头案一角削了下来,坚定不移道:“从此以后你我兄弟情分,便如同这张桌子,一刀两断!”
不多时,魏昌面无表情地从正房走出,看似平静,牙槽却几乎咬出血来。
魏箩和魏常弘默默看着这一幕,不知是该劝还是该静观其变。
魏昆显然怒气未消,又命人把银杏园的杜氏叫了过来。杜氏许多年不曾出过那个院子,如今得已迈出一步,再看英国公府,竟是完全陌生了一般,许多地方都不是曾经的样子了。杜氏穿着一袭洗得泛白的银灰色绉纱褙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下人身后,一错眼对上廊庑下魏箩的目光,赶忙匆匆地移开了,哪还有当初自信端庄的模样?泯然普通的妇人模样了,甚至比那还不如。
杜氏原先不知道魏昆叫她过来所为何事,还抱着魏昆良心大发,要把她接出银杏园的念头呢。谁知魏昆一句话,便打消她所有欢喜,“你说什么?”
魏昆别开头,如今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让人准备笔墨来,我要休了你。”
休妻在大梁朝不是小事,若是妇人被休回家,那是一辈子都毁了,不仅给娘家丢脸,还会牵连娘家所有未出嫁的姑娘。且被休的妇人回到娘家也没有好日子过,杜氏这个年纪是不可能再嫁的,只能回家当一个姑奶奶,时间长了便会惹娘家厌烦。
何况杜氏回娘家后,就更没有跟魏常弥见面的机会了,魏常弥是四房的少爷,是不可能跟她一起回忠义伯府的。杜氏留在英国公府,每个月还有一次见常弥的机会,若是被休回忠义伯府,那是这辈子都别想再见魏常弥了。
难怪杜氏这么大的反应。
可是魏昆铁了心要休她,提起羊毫笔便在宣纸上写下“休书”两个大字,另起开头,写杜氏“心肠歹毒,阴险善妒”,以七出之名休妻。这是极严重的罪名了,看来魏昆是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留,更不打算顾忌两家的关系,只想惩戒杜氏这个歹毒之人,以泄心头之恨。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