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相当不善,将怀中人放置在榻上的动作却可称轻柔。泠琅拥着被子,还未回过神,头上便被盖住一条干净布巾。
她刚想开口说话,鼻子一痒,便又是一个喷嚏。
随即,有人开始轻轻擦拭她的头发,手指偶尔陷进发间,能感受到温热。
良久,泠琅抓住了那只手,她已经睡意朦胧:“你的手变暖了。”
对方没有回应。
她努力眨了眨眼,凑近了些,再次喃喃重复。
“夫君,”她摩挲他微微湿润的手指,“你的手怎么变热了?它过去不是很凉么。”
江琮纹丝不动,他在昏暗中注视她,低垂的眼睫敛去了所有情绪。
泠琅没有察觉这些,她其实已经很困,想同他较劲的心思淡了许多,但依旧想做些什么。
她的指尖顺着他的手,慢慢攀上手臂,到肩膀,最后停留在他胸口,徘徊不去。
夏季的衣衫都轻薄,她一边感触着衣料下的坚实,一边低语。
“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跳得很快?”
“就是这里,”她用指尖在他心口划圈,“一开始,就跳得很快,现在也是一样。”
“为什么呢?”她抬起脸,和江琮深暗无比的眼眸对视。
她为非作歹的手被捉住了。
江琮轻握着她手腕,哑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呢?”
泠琅唔了一声,作出判断:“因为你其实已经气坏了。”
江琮慢慢揉捏着她的手指:“我没有。”
泠琅说:“你都被气得心慌了。”
江琮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哪里没有?”泠琅用上仅存的气力,伸手去够他衣襟。
江琮立即反制住她手臂:“想干什么?”
泠琅说:“给我看看,是不是它也变热了。”
江琮几乎被气笑:“还想看?”
泠琅挣开他的手,又试图去拉扯:“看看怎么了?又不是不好看。”
这句话似乎有些效果,他身形微僵,没有再抬臂阻拦,泠琅得以勾住了那根衣带,轻轻一扯——
下一刻,天旋地转。
她被按在松软床榻间,双手固定于头顶,还微微湿润的发丝落了满脸。
而江琮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可再不能让你碰酒了。”
泠琅的视线被纷乱发线挡了个彻底,她努力甩头,想看个真切:“真小气。”
江琮腾出一只手,扣住她下巴:“我要怎么样才不小气?”
泠琅一扭头,咬住那只手:“给我瞧瞧就不小气。”
江琮躲开了,他哑声说:“这么喜欢咬人,是属猫的么?”
他们挨得很近,呼吸都打在彼此脸上,在静谧暗沉的深夜时分,只用低低的气声来互相指责。
泠琅迷瞪瞪地注视着青年暗色中的面容,从眉眼到鼻梁,处处都是合她心意的漂亮。
她头昏脑涨地打了个呵欠,说:“夫君,你真好看。”
语调绵而软,带着浓浓倦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
江琮感受到了,同时也知道今晚的漫长刑罚终于要到尽头,他缓慢地平定气息,轻轻松开对身下人的桎梏。
“睡吧。”
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停留在她散乱的衣领,以及衣领下精致的锁骨,半个纤巧可爱的肩上。
恐怕只有在古刹中修行百年的圣僧才能如此了,纵使他习惯了克制忍耐,但今夜的煎熬也是生平未有。
面对着她的胡搅蛮缠,他理智几番要溃败,终究还是被拼命守住。他知道若是自己未曾动心,那推开这副温软身躯,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但他在这之前便已经兵荒马乱,所以一开始便几乎没有赢面。
所幸定力足够,他守住摇摇欲坠的防线,虽然不知道还能忍受到何时,但今夜好歹已经过去。
少女已然沉眠,呼吸均匀而悠长,头发软乎乎地摊开在枕边,是熟悉的橙柚般的芬芳。
江琮帮她拢好了衣领,默然注视了她脸庞片刻,终究又抬起手,慢慢拾起了一缕发丝。
微凉而柔软,他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又放下,带着些微不甘。
也不过是不甘罢了。
她肆意妄为,尽兴后一走了之,若任她得逞,最后受苦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这笔账他算得很清。
然而,在起身欲走的一刹那,一只手扯住了他衣襟。
力道很轻,却足够让他浑身僵硬。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他几乎在绝望地想,到底想如何,不要再这么折磨他。
“不要走。”
带着浓浓的鼻音,是他从未听过的娇气音调。
仿佛是午夜妖魅在低语,他听见心中山石沉沉坠落,响彻整个空谷。
而他的苦修远远没有结束,下一刻,一双手臂从后面绕了过来,缠住他的腰。
“好冷啊,”她在嘟囔着抱怨,“我要你陪我一起睡。”
山石破碎,夜潮漫涌。
江琮想,自己毕竟不是古刹里的僧人,他一身都是欲念,满心都是凡尘,他其实没有任何继续忍耐的理由。
暗夜中,他按住了腰间的手,轻轻执起,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身后的人似乎被这点触碰所抚慰,发出了一声轻缓长叹。
“好冷……”
她在自语,又像在催促。
江琮没有任何念头,他如同被引诱至红尘最深处的修行者,只想对妖魅施加一点报复性的惩戒,好像这样就不算太过狼狈。
他俯下身,靠近那处暖热呼吸的来源,轻轻吻了上去。
柔软潮润的触碰几乎立即将他淹没。
在彻底陷落前,江琮默然地想,如果今后注定有苦楚。
那也是他活该。
第76章 驯葱骓
泠琅醒来的时候, 天光已经大亮了。
窗户是开着的,光线穿过青纱帐落在她眼皮上,清而透。
她慢慢爬起来, 只觉得四肢轻松, 头脑舒畅,少女拥着被子愣了会儿神,奇异于宿醉后竟然没感到酸痛不适。
还记得上次在侯府, 她喝了点江琮的药酒后好一番折腾,这次居然平安顺遂、无事发生?
揉了揉眼,泠琅掀开帐帘,去寻水喝。
桌案上正好放着一杯, 伸手一拭,温的,好似才倾倒进去不久。
她端着杯子小口啜饮, 心中在想, 昨晚到底有没有出洋相?
应该是没有的, 仅存的记忆告诉自己, 是她一直在不断找江琮的麻烦。要他剥虾, 把他当马骑,使唤他擦头发什么的,最后还在床榻上拉扯殴打了多回……
若有人要出洋相,那也应该是他吧——
这么想着, 门忽地被推开。
青年站在门口, 背靠着光源,身形高大清隽。
见她坐在椅子上, 他似是停顿了一瞬, 接着从容走近, 坐到了她对面。
泠琅搁下杯子,率先发问:“你去哪儿了?”
江琮看了她一眼:“我去问询集市在何处。”
泠琅瞧了瞧天色,不悦道:“怎么都不叫我?白白耽误了上路时候。”
江琮面无表情地说:“这也要我叫得动。”
泠琅顿了顿,试探道:“……什么意思?”
江琮一语不发地凝视她,目光幽而深,十足的耐人寻味。
泠琅被这道视线看得有些慌张,她梗着脖子道:“有屁快放!”
江琮竟然微笑起来,他抬起手,缓缓解开领口。
泠琅大惊:“大早上的,你想做什么?”
江琮笑意未改,为了方便被察看,他偏着脸,只留给对面人一个利落侧面。修长手指拉开衣领,露出大片脖颈和一点锁骨。
他温声:“夫人不妨好好看看,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
泠琅的视线早就不请自来地停留到那上面,只见他脖颈之上泛着片片红痕,有大有小,似红梅落入白雪之上。
最深处,似还在往胸口蔓延。
泠琅张口结舌:“这是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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