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化肥的工厂那么多,法国就有,为什么要问挪威?
疑问沉甸甸的压在刘嘉心中,她打算向顾宗华问清楚,既然她能穿过来,顾宗华也可以。
从洗手间出去,顾宗华不在原地,向别人打听才知道,是被其他的男士们拉去抽雪茄谈政治去了。
女士们在另外一个房间,聊她们感兴趣的话题,刘嘉的裙子是今天所有人之中最特别的,很快就有人来向她询问这条裙子是在什么地方买的,能不能订做。
在聊天的时候,刘嘉身旁的一位女士从小包里拿出一个金属烟盒,抽出一根雪白的香烟,熟练地划燃火柴,缓缓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来。
动作挺好看,就是那个烟味儿着实呛人。
“要不要试试?”她很体贴地把烟盒递到刘嘉面前,刘嘉连连摇头,她工作压力最大的时候都没抽过烟,因为好多地方禁烟,要是染上烟瘾,坐飞机不能抽,坐高铁不能抽,要是突然被隔离忘记带烟,那岂不是憋得很难受。
“哦,你们中国人真是保守。”她笑笑,将烟盒收起来。
刘嘉这才发现,屋里竟然有不少女士点起了香烟,以各种优雅的姿势吞云吐雾。
她知道1920年之前,女人在公共场合抽烟是要被处罚的,男人就没事,反而是男子气概的表现,于是后来很多女人也开始在公共场合开始抽烟,表示自己与男人权力地位相等。
刘嘉想起了1966年由圣罗兰设计的吸烟装,一经推出,便掀起了整个市场的狂热反响,女士们既然已经开始抽上了……索性再配个吸烟装吧。
当然不能是圣罗兰那种非常中性的吸烟装,1966已经是经过了二战的洗礼,一战时已经回过一次家的女人们,在二战时再挑大梁,战后想再忽悠她们回家,就没那么容易了,再加上经济腾飞,整个社会的心态都跟现在不一样。
如果她现在推出中性女装,肯定一件都卖不出去。
时尚不能脱离所属的时代,只好想点别的款式,蹭吸烟装的热度。
刘嘉成功把emma’s house推荐给几位公主和女公爵之后,实在受不了屋里越来越浓重的烟味儿,她苦着脸:“哦,抱歉,我得暂时先离开一会儿,这里好像伦敦。”
女士们都笑了起来,此时的伦敦以浓重的大雾而闻名,曾多次被莫奈收入画中,如果没有雾,莫奈还会不高兴。
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大雾到人体的严重危害,反倒认为这是城市的标志。直到1952年12月,死了四千多人,才引起重视,继而进行环境整治。
刘嘉从烟气腾腾的房间里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抽烟的人自己不觉得呛吗?”刘嘉摇摇头,她感觉烟气还在袅袅地从衣服每个布缝里飘出,难闻的要命。
她打算去二楼的阳台吹吹风,把身上的味道吹散,她拾级走上二楼时,看见驻法公使正在与几个人说话,刘嘉认识其中一个,是一个法国的银行家,之前曾经与刘嘉打过交道。
见到刘嘉,他还向她笑笑。
“刘小姐,你好。”驻法公使对刘嘉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恨得牙痒痒,之前华法教育会的好事就是她给捅出去的,这个女人,不好好在法国做她的生意,怎么搞出那么多事来。
刘嘉笑着回应:“你好,陈公使,好久不见。”
“是啊,公务缠身,实在没有办法,刘小姐身为中国人,能在时尚之都巴黎占有一席之地,我也深感光荣和自豪。”
刘嘉脸上笑着,心里骂骂咧咧:“我占有一席之地,你光荣个屁!”
“对了,听说要办里昂中法大学?”刘嘉问道,驻法公使的眼神微微一变:“啊,您也听说了?不过这些事都是由教育部他们负责,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怎么,您怎么也关心起这个了?”
刘嘉露出优雅的笑容:“我就想问问,什么时候开学,您也知道,我那里,有不少工人是失学的勤工俭学生,他们什么时候走,我得提前招人补上他们的空缺,不然啊,我的整个公司都要停转了呢。他们又勤快,手脚又麻利,工钱都比普通法国人低,非常好用,真舍不得他们走。”
说着,刘嘉露出了资本家的笑容。
驻法公使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是跟那帮学生搅在一起的惹事生非的,看来,你帮他们,只是想让他们给你干活啊。
驻法公使刚才还是假客气,现在的表情变得真诚了许多:“办学这种事,说不准的,现在国内的经济情况那么吃紧,其实,能不能办成,办成之后能不能让失学的学生回去,都不好说,你先别担心啊,该用就用,要是他们总是旷工,出去参加什么活动,你就把他们开除,放心,他们进不了法国工会,不会因为这个告你的。你可是我们的华人之光啊,谁要是影响到你的公司,那真是民族之耻。”
刘嘉依旧不动声色:“要是他们不能赶紧复课,又找不到工作,会不会变成不稳定因素啊?我很担心呢。”
驻法公使好像遇到了知音:“是啊,法国现在的经济形势这么差,他们要是现在找不到工作,那后面也不会找到工作了,还不如早早回家,起码有家里人托底,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肯走。”
“可能就在等里昂中法大学的消息吧,能不能快点出正式的消息,我也好早做准备,好多人说工作不好找,我却觉得熟练工真难找,笨手笨脚的人我可不要。”
她絮絮地抱怨了一些开公司的艰难,很自然地就跟一旁的法国银行家问起现在银行的借款利率之类的事情,聊了两三句,她就得知这群人之中,有中法实业银行的经理。
哦哟,要开始了。
刘嘉知道中法实业银行那五亿法郎的借款风波,也知道虽然学生们很努力的抗议,让徐世昌在1921年顶着风口浪尖没签成,可是1925年的段祺瑞还是签了。
不过,她对1925年签成这件事也不是很在意。
因为钱虽然借了,但是1926年债务人段祺瑞就滚蛋,紧接着北伐开始,中原大战,九一八,七七,各种要花钱的地方,运输大队长跟法国又没什么感情,面对段祺瑞签的合同,他大概率是不想还的。
然后就一路混到1940年,法国投降。
债务人和债权人都gg了,这笔钱到底还了没有还真不好说,大概就直接坏账了吧。
不过在1921年,学生们还是要努力一把的,这是一场非常重要的练兵,经过这次的国内国外联手,还有调动社会各界的经验,对他们以后要经历的一切很重要。反正这次也没有闹出人命,虽然法国方面骂骂咧咧,不过也没拿学生们怎么样。
所以刘嘉对驻法公使跟中法实业银行的人站在一起的事,一点都不愤怒,反而有一种看热闹的八卦心态。
她的态度微妙地让驻法公使误以为她只是一个掉到钱眼里的女人,只要有钱赚,她才不管你城头变换着哪家大王的旗。
他对刘嘉的态度进一步改善,两人说话的样子,就像标准的奸商勾结奸臣,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咦,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半天。”顾宗华顺着台阶走上来,看见刘嘉和驻法公使站在一起谈笑风生,他的眉毛下意识地微微皱起。
刘嘉笑道:“刚刚跟陈公使他们聊天呢,这几位都是大银行家。”
“嗯,都认识。”顾宗华向他们握手问好。
“找我有事?”刘嘉问道。
顾宗华点点头:“好几位夫人问我,你旁边的女伴穿的裙子是在哪里买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快下去跟她们聊聊。”
“那我可得赶紧下去。”刘嘉向几人告辞,跟在顾宗华身后拾阶而下。
顾宗华将她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为客人们私下单聊准备的地方。
两人进门之后,顾宗华关上了门,并反锁上。
“我的主顾们呢?她们都隐身了吗?”刘嘉笑着转过身,看着顾宗华:“你把我带到没有人的房间里,还反锁上了门,想做什么?”
顾宗华站在离她一步之远的位置,看着她,也笑起来:“你不害怕我对你做什么?”
“你会吗?”刘嘉歪着头看他,脸颊蹭在肩头的毛茸茸小球上。
“你是怎么知道挪威尤坎镇的?”顾宗华单刀直入。
刘嘉低下头,笑笑:“不用绕圈子了,你不是属于这个时间的人吧。”
顾宗华的笑容一僵,继而又舒展道:“你也不是?”
刘嘉笑道:“你是从哪个时间来的?希望不要是我以前的乙方,如果是的话,打我不要打脸,打脸也不要打鼻子。”
“我,最长的一次活到1946年6月26日。”顾宗华叹了一口气。
“最长一次?”刘嘉不明白,“你是哪年出生的?”
“1896年,你呢?”
“94年的。”
“原来你比我大,真看不出来,”顾宗华笑笑,“也是,以前我从来没问过你的生日。”
“以前?你就见过我?”刘嘉茫然。
“是啊,就是在船上,每一次,我们都在来法国的船上相见。你没有见过我吗?”
“我第一次来,怎么会见过你,我是1994年生的。”
现在轮到顾宗华震惊了。
第161章 大结局
小小的房间里,陷入一瞬的安静,两人都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经足够神奇,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却没想到,竟然有另一个人与自己有着相同的遭遇。
最后还是顾宗华打破了沉默:“后面是谁赢了?有头发的,还是没头发的。”
“有头发的。”
“看来我预估的没错。”顾宗华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得意。
刘嘉好奇地问:“你就这么一直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吗?”
“算是吧。”顾宗华笑笑,“第一次死的时候,是义和团火烧我家旁边的教堂,我正好在里面玩。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以为只是被救活了,没想到又重活一次,幸好记忆都在,我可以免得再背一次四书五经,所有人都说我是天才,说我可以考上状元,成为国家栋梁,我从四岁开始就努力读书,没想到……”
“没想到1905年,清朝就废除了科举制。”刘嘉开始同情他了,浪费青春死磕了五年的八股文。
“是啊,我家条件不错,我原想做个乡绅,收租平安过一世也不错,结果隔三岔五就被各路大帅劫一遍。于是我加入了洪门,去了广州,运气不太好,1911年4月27日又死了一回。”
“原来你是黄花岗的第七十三个。”
顾宗华笑笑:“再后面不说了,你既然比我生的晚那么多,你知道的所有大事我都参加过,你不知道的我也参加过。武昌、南昌我都参加了,雪山草地,我也走过,你不是问我怎么对华北饥荒那么上心吗?因为我饿过,在毛儿盖草地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吃的,我还得照顾三个小病号,那三个小孩子,真可怜,我很想给他们钓些鱼上来,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钓到手指那么小的一条鱼。”
“用缝衣针钓的?你就是那个没有名字的老班长?”
顾宗华一愣:“那么小的事,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是其中的一个?不对,我照顾的三个都是男孩子啊,难道……你是女扮男装?”
“不是,我是在课本上看到你的。”
“那就好,”顾宗华笑起来,“上课本了啊……能在课本上看到我,说明他们都活下来了。”
他又继续说:“我试过很多次,每次都试着不同的方向,你一定猜不到我第一个帮助的人是谁,他说他要刺杀摄政王载沣,我以为他必是能改天换地的人,帮他买到炸.药,没想到后来他竟然……”
刘嘉点点头:“任谁听到’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都会以为他是个英雄好汉,谁能想到将来成了头号卖国贼……听说他长得很帅,是真的吗?”
“相由心生,他不如我。”顾宗华说的有理有据,刘嘉也无法反驳。
顾宗华又继续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总是死不掉,我想过独善其身,但是天地之大,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平平静静地活到二十岁,稍微好一点的山林里有土匪,原始森林里没土匪,但是到处都是毒蛇毒虫缺食少药,摔死一次咬死一次之后,我就放弃开辟桃花源的想法了。”
“那你有想过加入反派阵营吗?”
“反派?你说谁?清政府吗?已经救不了了。各位大帅自身难保,你方唱罢我登场,我加入他们干什么。日本?1937年12月我在南京被他们来来回回杀了好几次,心里过不了这一关。
至于土匪,他们脑子都不太行,眼界又浅,我这次在珲春被抓进土匪窝,我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成了他们的二当家啦。我让他们悄悄地把日本陆军的计划透露给海军,让两边打起来,他们从中渔利,还谢谢我呢。结果他们自己抢得太投入,被张大帅的人跟上山一锅端,真是扶不起。”
顾宗华说得轻松,脸上还带着笑,刘嘉轻声问道:“那每次你死的时候,疼吗?”
顾宗华的嘴唇微微抖动,努力保持笑容:“饿死的时候不疼,就是很难受。被人从背后一枪打中头的时候最舒适,不怎么疼,就像被敲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最疼的一次还是被烧死,还有感染鼠疫,喘不上气,就好像被人掐着脖子,拖了一两天才死。”
他说着自己的花式死法,语气平静,就像纪录片里的旁白,好像死的那个人不是他:“上一次缺口罩,又缺人手,所以我提前买了许多口罩运过去,没想到,还是染上了,本来以为又要再死一回,竟然没死成。”
刘嘉哼了一声:“怎么听起来你还挺遗憾。”
“不,我很意外,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同一般,也许是我这一生的最大变数。这个时代没有磺胺,能知道百浪多息的人少之又少。”
“你那个时候没想到我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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