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只以为,李大人这催命阎罗很是有些奇怪癖好的,比方说偶尔会觉得什么人看着顺眼,就会格外看顾些。可惜看护时间的长短却是太过随心所欲。
就比如,之前不是也挺护着柳玉函家吗?可一旦犯了事,还不是说扔出去就扔出去了。所以这李大人的阎罗之名依旧响彻大周朝,甚而更多了些让人心惊胆战的喜怒无常的意味。
至于传言被颇为照顾的忠义伯府——
以为就是什么好事吗?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跟柳家一样,说毁在这位爷手里就毁在这位爷手里。
如此毫无人情味儿的催命阎罗,最好的还是远着些。离他近了,保准没什么好事。也只有陈家这样刚敕封的忠义伯府,在京中没有一点根基之下,才会上赶着巴结那样没有人性的家伙。
却不知正合了李景浩的意。更在私下里直接把自己的影卫中最顶尖的拨给了李静文。
有这些人看着,韩伯霖的计划执行可行性简直就是百分之百。陈毓别说偷懒,就是在如厕时多迷瞪会儿,都会有人准时汇报给李静文。
而除此之外,已经确认年后出任督察院左副都御使的颜子章闲来无事之下,就把培养子侄当做了自己的千秋大业。家里的二儿子也就罢了,这一科基本上等同于陪太子读书,凑数的可能性大。
反倒是好友之子陈毓,说是美玉良才一点儿也不为过。
每每写得文章都能令颜子章眼前一亮,不独文笔老到更兼形式华美,堪称锦绣华章。颜子章每每都会沉浸在陈毓诗文的境界中,每每诵完,尚且意犹未尽,糊自己儿子一脸之余,往陈毓那里也跑的更勤。
好在颜天祺这些年也受自己老爹磋磨惯了,倒是没有怨上陈毓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还屡屡暗自庆幸,亏得有陈毓帮自己分担些,不然,还不知道自己得脱几层皮呢。
如此高密度、全方位的围追堵截下,陈毓真是想不进步都难。
也亏得陈毓虽有少年的身子,却没有少年的心,不然,怕不早中二病发作、撂挑子不干了。
更不要说陈毓本身的经历就是最大的作弊利器。上一世就有过目不忘的神奇本领,这一世自幼修习功夫,让这一本领比之上一世更是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两世的修行加起来,说陈毓把诸如经史子集的书籍掌握的滚瓜烂熟都不为过,韩伯霖也好,颜子章也罢,每每拿这方面的学问考较他,愣是没揪出过陈毓一点儿过错。
还是初次晋升娘舅的李景浩心疼陈毓,每每以着鬼神难测的身手倏忽潜入陈家,关心完妹子后,就会把充沛的抛洒不完的长辈爱全倾注在陈毓身上,和陈毓一番拳来脚往之后,再把人拐带出去放放风,让陈毓泪流满面的充分体会到,原来有了娘舅的人就是不一样,娘舅,求怜爱即可,求不要拳脚相加啊。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二月初六,韩伯霖喜得贵子,陈毓也荣升为一个再可爱不过的小胖子的娘舅。
只小胖子的到来也没能让陈毓摆脱之前的困境,好在苦逼的日子也有到头的一天,二月二十六,陈毓春闱的日子终于到了。
和其他举子的提心吊胆不同,这些日子饱受摧残的陈毓,却是满怀着“终于解脱了”“从此之后再不用被那么一群人以爱为名却行尽欺凌之事了”等诸般念头,喜极而泣的大步入了考场。
而满眼泪花扑向考舍的俊美少年也令得主考官大为感动——
都说人心向学,此言善矣。瞧瞧方才那少年,有机会下场,激动的哭成什么样了。
所谓厚积薄发,三场考试下来,陈毓只觉得比之乡试还要顺手。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自己已经尽力了,至于说能不能考中就不在自己考虑中了。反正舅舅大人已经拍着胸脯保证过了,无论如何,就是抢,也会帮着自己把媳妇娶进门。
就只是太累人,考试期间又下了几场雨,等出得考场,晕倒的举子可不是一个两个,以致陈毓这样自诩钢筋铁骨的,回家后也是倒头就睡,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把个李静文给吓得,小七虽是不好意思亲至,却是连哄带吓,好歹请的大师兄苏别鹤亲自出马。
以致苏别鹤到了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人命大事呢,待诊了脉,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小师妹果然欠揍,情郎睡个觉还逼着自己堂堂院判巴巴跑来诊脉。
打着呵欠送走苏别鹤,李静文也收拾好行装要离开了——
今儿可是百花节。太子妃亲自在京城东苑主办百花宴,遍邀京城贵女出席。
以太子妃身份之尊贵,这样的请柬自然千金难求,李静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收了一张。
毕竟,李静文伯夫人的称号说起来也算是个人物,可也得分搁那儿,就权贵云集的京城而言,真是太稀松平常了。
李静文隐隐也猜测到,自己会收到这份请柬,十有八/九怕是和儿子有关,毕竟,小七可是太子妃的亲妹子,这会儿春闱已毕,说不得成陈两家联姻的事很快就将提上日程,太子妃怕是还想最后帮着妹子相看一番婆家人。
存了这个念头,李静文未免有些惴惴。
“娘亲莫要担心,”陈毓依旧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一边扶了李静文上车,一边安慰道,“太子妃这些日子心情应该正好,而且听小七说,她姐姐也是极明理的人,必不会特特难为娘亲。”
更何况自己那同样护短的舅母也要去,总不会看着娘亲被人欺负不是?
李静文却是颇不以为然——再明理又如何,也得分在什么事上。就比如自己,也是明理的,可当初还不是对韩女婿一家百般挑剔?
只是,毓哥儿说的太子妃心情颇好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就要当娘了,自然心情好。”睡梦中被人叫醒,陈毓完全依着本能宽慰李静文——
记得不错的话,上一世这一年,太子殿下终于喜当爹,得了个儿子,当真是普天同庆,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可不应该已经有喜信了?
李静文却是不疑有他,想着八成是小七悄悄派人传递的消息。既是有了身孕,那可是太子妃嫁人四年来第一次有了喜信,果然是合该开心的大喜事,有孕的女人都特别心软,所以自己方才分明就是自己吓自己了?
心里一松快,李静文心情果然放松多了。
至于陈毓,则迷迷瞪瞪的由管家牵着手又送回床上继续睡了,只挨着床上时,陈毓却是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脑子里一片浆糊之下,根本还没想起来呢,就又坠入黑甜梦乡中睡沉实了。
☆、第155章 仗势欺人
一大早,通往东苑的路上就排起了一条长龙——
东苑可是京城最大的一处园林,占地怕不足有数千亩,乃是名副其实的皇家园林。
世上万物,但凡沾上“皇家”二字,就会凭空多上千条瑞气。更不要说这百花节虽是年年都有,东苑却是三年才开放一次。再加上那由太子妃亲手书写的请柬,所有一切都为此次百花节蒙上了一层高贵气息,京中但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无不为能得到这样一份请柬为荣。
而自打拿到那封请柬,所有的贵人便都动了起来,裁制美丽的新衣,打造时兴的首饰,以期在百花节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谁不知道,那些接到请柬前往的贵妇,除了赏花之外,还都肩负着“赏人”的重任,毕竟,想要给家族后辈挑个好老婆,还有什么时间比名媛云集的百花节这一天更合适呢。
以致每年百花节后,京城都会迎来一波定亲纳彩的□□。
李静文哪见过这阵仗,瞧着那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蜿蜒长龙,一时只觉的眼都是花的。
再瞧瞧前前后后的或马车或轿子,那叫一个威风,那叫一个豪华,甚而一部分车子上还打造有奇奇怪怪的花纹。
“那是云家的族徽——”侍女小茹看李静文面露不解,忙低声帮着解释。
小茹也是李景浩特意送过来的侍女,不独熟识京城风物,更兼武艺高强。这次李静文去东苑赴宴,自然就带上了她。
至于这些花纹,李静文不清楚,小茹却明白,正是独属于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的族徽。这些世家都在大周朝至少屹立了上百年之久,说是根深叶茂也不为过。
李静文的神情顿时显出些敬畏来。
“夫人也不须担心。”小茹忙低声宽慰,“那些世家虽是颇有些底气,可家中后辈却是不争气的居多,甚至有些,也就是个空架子罢了。”
小茹这话倒是大实话,世家里颇有一些人家是吃的老本,尽管外在光鲜,内里日子却是过的捉襟见肘。
就比方说刚才那云家。
虽是托着侯府的名头,家中境况却是靡乱的紧,吃喝嫖赌甚至扒灰,真是不一而足。后辈子弟又不争气,最大的也就做个五品郎中罢了。
是典型的吃老本家族。
偏是云家老夫人还自视甚高,一心想给自己几个儿子娶那家世好又嫁妆丰厚的,这次来,不知是又瞄准了哪家姑娘。
和这样的人家相比,陈家这样的伯府也算得上是新贵了——
陈清和年纪轻轻已是做到了三品大员,更因为之前的亮眼表现而简在帝心。至于家产之丰厚,以小茹在镇抚司养成的独特观察力,一眼就瞧出,这伯府里还真是不差钱。若然公子真能春闱高中,连续数代为官之下,陈家望族的气势也就出来了……
小茹这番说辞,令得李静文的心终于安稳了些,刚要开口问话,马车猛地往旁边一带,若非小茹反应快,一把扶住李静文的腰,怕不整个人都得栽出去。
那车夫也吓得够呛,也不管横在路中间的车了,忙不迭从车辕位置上下来,不住抹汗:
“夫人,夫人——”
“我,无事。”李静文明显受了惊吓,脸色就有些苍白。刚要问车夫怎么回事,又一阵刺耳的马车停靠声音响起,李静文探头去瞧,可不正是之前说过的那辆云老夫人的马车?
而云家马车的侧后方,还有一辆垂着紫色珠帘豪华大气的马车也侧停在那里。
李静文还来不及开口,云家马车车门已然打开,一个浑身绮罗的五十余岁女人从车上跳下,却是看也没看被陈家的马车,忙不迭的朝着那辆豪华马车跑了过去:
“哎呀,这可怎么得了,潘小姐可有碍?都是那些子不长眼的,竟然连小姐的路也敢挡着——”
口中说着,转身冲陈家的马车怒声道:
“这是哪家的女眷,怎么如此不懂规矩?东苑门外也敢横冲直闯,真真是没规矩至极。还不快下来跟潘小姐赔罪。”
李静文顿时有些无措——自己本来在前面好好走着,从三辆车停的情形也能看出,若非云家马车突然往自己这个方向插过来,又怎么会有此乱局?
甚而若非车夫驾车水平非同一般,自家马车可不就要撞上其他车辆?
怎么这云老夫人不自己反省,反而斥责自己?
却不知云老夫人汪氏这会儿也是愤怒的紧——
云侯府一日日败落,家中男人不争气,云老夫人作为一家子的老祖宗,虽名为侯夫人,在世家圈子里地位却是不高。
好在前不久的一次宴席中,竟是给她巴上了潘家夫人。
潘家和成家一般都是大周朝最顶尖的世家,家族之鼎盛绝非云家这样行将败落的家族可比。
不说潘家老爷子眼下乃是文官之首加封太师,食双俸,但是潘家一众女儿也让人眼馋的紧——
如今后宫里独掌大权的可不正是潘贵妃?
要说这位潘贵妃也是极富传奇色彩的,虽是膝下只生养了一位公主,却是有福的紧——
当初和她一同进宫的妃子到得现在已是尽皆凋零,皇上又是个念旧的,即便后宫中多得是貌美如花的宫妃,潘贵妃的地位却是无人可以动摇。
而除此之外,太子殿下、二皇子则是自幼丧母,两人都颇得潘贵妃看顾,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当然,那只是从前,眼下关系却有些微妙——
潘家孙子辈两个女孩儿尽皆嫁入皇室,一位嫁给了太子做侧妃,另一位则是二皇子正妃,而二皇子眼下风头正猛,隐隐有和太子分庭抗礼之势,令得潘家和太子之间也有了些嫌隙。
只嫌隙之说,也是外人的猜测罢了。
毕竟,谁人不知,眼下太子府中,也只有那位潘侧妃替太子诞下一女,前不久听说,太子府又传出喜讯,却是潘氏再次有孕,而比潘氏更早嫁入太子府的太子妃成氏则嫁进太子府足足四年了,却一直不曾有孕。已经有传言说,有高僧帮着成氏看过面相,说是子女缘极薄……
即便身后有成家这个有力的娘家撑腰,如太子妃这般,还真是前途一片黯淡。
要是这次潘氏能一举得男,便是有成家这个后盾,成氏在太子府的日子也必然不会好过。
说句藏在心底的话,成氏能不能走到最后都不好说,至于潘家,则无论是太子殿下承袭大统还是二皇子逆袭成功,潘家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也因此,潘家马车虽是本来在后面,可这一路行来,那些有眼色的人家却是纷纷让路,云老夫人汪氏更是不但让路,还想趁机跟在潘家的马车后面,也好向其他人家展示一下云家和潘家的亲密关系,那料想旁边的那什么听都没听说过的忠义伯府的马车竟是如此不识好歹,竟是不但没避让路边,反倒逼得云家马车停了下来,甚而连累了潘家人。
潘家可是尊大佛,汪氏供着还来不及,哪里肯有一丝一毫的得罪?
当下只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旁边这辆很是眼生的马车上——
再怎么说,也就是家伯府罢了,别说跟潘家比,就是跟自家比,可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看汪氏这般气势汹汹的模样,又知道对方是侯夫人,李静文无奈,只得下了马车,小茹也跟着跳下,却是悄悄做了个手势。
瞧见李静文从马车上下来,汪氏转过身来,一张脸冷冰冰的板着,无比倨傲的俯视着李静文,一副等着李静文低头赔罪的模样——
这么年轻的女子,一瞧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李静文果然有些紧张,却不妨小茹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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