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杜氏瞧着明显坐立不安的李静文:
“咱们也回去吧。”
脸上神情却是慈爱的紧——
李景浩是长子,比之李静文足足大出十岁有余,这些年来又经过了太多风雨,瞧着人越发老相。反倒是李静文,在娘家时有秦家两老宠着,待得嫁人,虽是续弦,却偏是被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护的什么似的,虽是年近三十,却依旧保有着宛若少女时的乖顺性子。
杜氏甚而觉得,真是和夫君站在一处,两人不似兄妹,瞧着倒是父女也差不多了。难得的是正牌小姑子的性情也委实讨人喜欢的紧,对自己这对突然冒出来的兄嫂,是真的打心眼里依恋,从不愿给自己夫妻添丁点儿麻烦,只李静文越是这样,令得自己夫妻越想多疼她一些。
伸出一只手搭在李静文肩上,李静文一下回神,自然的扶住杜氏:
“姐姐可是累了?”
杜氏的身子早年亏损太大,即便这些年小心调养,却依旧没有多大起色。和满脸沧桑的大哥站在一处,每每都令得李静文心疼不已。
至于说“姐姐”这个称呼,之前李静文卧病在床时,李景浩不放心,虽想着并未相认,自己还不好直接出面,却是每日里都催促杜氏上门探望,期间两人一直以姐妹相称,即便后来知道两人其实是一家人,称呼也一直没有改。
相对于“嫂子”,杜氏更喜欢姐姐这个称呼,且私心里也明白自家老爷的心思——
那些藏在暗处的仇家委实防不胜防,对于李静文这个好不容易才能找回来的妹子,自然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两人亲昵的模样果然令得一些想要借李静文这个筏子巴上潘府的人家脑子清醒了一下,霍然想到听说之前来时,杜氏已是出面给李静文撑过一回腰了,再想到方才神情惊恐,吓得几乎瘫在地上连道都不会走的云家老夫人,顿时歇了去找李静文晦气的心思——
殷鉴未远,还是不要去自讨晦气?焉知这李氏连太子妃会怀孕之事都知道,不是锦衣卫探访出来后再故意说给李氏听,好来拍太子妃马屁的?
李景浩:(冷脸。囧……锦衣卫不是神,敢去窥探太子房事,也还没有这么闲扯淡!)
所以说女人们的想象力总是能冲出大周撼动天际。
至于真的泄露了这个消息的陈毓,这会儿却是正侯在东苑门外——
从睡梦中惊醒,陈毓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好像梦里跟娘亲说起太子妃有孕的事……
一念及此,吓得陈毓顿时睡意全无,慌忙洗漱后就匆匆赶来东苑门外,迎面却正碰上太子的銮驾匆匆离开,紧随着其后的是成家的车子,隔着窗帷,陈毓能瞧见布帘动了一下,小七的面容在里面一闪而逝。
陈毓不觉愈加担心——若不是发生什么事,小七定然不会抛下娘亲一个人离开。虽则方才小七的眼神里以喜意居多,却依旧令得陈毓坐立不安。
正自彷徨,又一群人走出东苑,在最右边缓缓而行的,可不正是娘亲和舅母?
又小心觑了眼李静文的神情,倒是不像受到惊吓的样子,心终于放下来些,忙快步接过去:
“娘亲,舅母——”
“毓儿——”李静文眼睛一亮,又忽然想到之前儿子的铁口直断,心又不觉忽悠一下提了上去。
李静文的神情太为复杂,陈毓不由苦笑,看来自己之前不是做梦,十有**,是真的跟娘亲说了太子妃有孕的事。刚要开口说话,却猛然回头。
李昭不及收回眼睛,神情顿时有些尴尬,心里更是震惊不已——
陈毓的外貌太过耀眼,甫一出现,就令得众人纷纷诧异。实在是人生的俊也就罢了,更难得的是身上不见一点儿少年人的狂妄稚气,这么多贵人面前不见丝毫惶恐,君子如玉的儒雅之外更有览遍千山的沉稳,一下就把其他人家前来接家里女眷的公子哥们给比了下去。
如果说用一句话来形容李昭的感觉,那就是鹤立鸡群。甚而李昭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自己的表哥阮玉海,真是到了这里,也会被那少年比得泯然众人矣。
而更让李昭无法接受的却是李静文和少年的关系——
方才距离李静文更近些,李昭分明听见李静文叫少年“毓儿”!
两人神情间这么亲热,还是这般称呼,除了那个当年曾欺负过自己的小恶魔陈毓外,李昭根本没法做他想。待隐隐约约听到陈毓一声“娘亲”,李昭当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都说女大十八变,怎么可能有男子也变化这么大的?
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陈毓到底吃了什么,怎么可能就从当初那个人嫌狗憎的小瘪三变成眼下这么一个让自己都不由得自惭形秽的翩翩少年郎的呢?
正自想的入神,忽然被旁边的阮玉芳用力的拧了一下:
“表姐,表姐,嫂嫂!”
李昭惶然回神,正对上阮玉芳闪烁不定的眼神。
跟李昭的感觉一般,阮玉芳第一眼就觉得,那个远远的静立树下的少年委实太为出色,跟他一比,自己那自诩是真名士自风流的兄长简直就变成了一个笑话般。
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见过其他人家那些有名望的公子,只是那些人,家世高的难免嚣张,生的俊的就傲气的紧,那像眼前谜一般的少年,竟是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不经意间一回头,却正好瞧见李昭震惊之外不敢置信的神情,那模样,竟是和看到那位陈夫人时相似的紧,心里瞬时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难不成连这少年,李昭也是认识的?
☆、第160章 160
阮玉芳试探着叫了几声,哪知李昭却是神思恍惚之下,根本就没有听到,直到阮玉芳讽刺的叫出“嫂嫂”这个称呼,才倏然回神——
自己可是定过亲的人,这么直愣愣的瞧着一个陌生少年委实有些不妥。
阮玉芳却是了然。看来自己猜的不错,这出色少年,果然是李昭认识的。正想发问,陈毓正好侧身往这边瞧来,李昭神情一下变得惶恐,忙不迭低下头来。
尚来不及平复复杂的心绪,阮玉芳魔鬼一般的声音已是再次在耳旁响起:
“表姐真的认的那个人?连人家的娘亲都是故人,那人不会是——”
“你胡说什么!”李昭却是一下变了脸,待得出口喝止完阮玉芳,脸色又是一白,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不就是之前那个小瘪三吗,甚而当初退亲,也是自家刻意为之,自己内心还有什么好不舒服的?
猝然被呵斥的阮玉芳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半晌冷冷的哼了一声:
“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就是姑母曾经,说起过的那个人吧?”
语气里却是有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酸意,不觉冷睨了李昭一眼,语气讽刺之极:
“听说当初人家可是连,嗯,头上戴的的钗子都给要了回去,可真是够无情的!”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是李昭说出来的,还是阮氏一次说漏了嘴,令得自家嫂子听了去,然后自己推测出来的。阮玉芳本来也不太相信,一则表姐被自己那个姑母养的平日里总是一股清高的样子,就是巴结自己,也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怎么会因为一只钗子被人那般羞辱;二则想着世间怎么会有小气吝啬到这般境地的男子。
眼下瞧李昭的神情,竟是真的了?阮玉芳不自觉就有些失望——也不知是对表姐李昭,或者,是对那位惊鸿一瞥的少年……
“你——”李昭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却终是一低头,红着眼快步往马车而去,再听下去,阮玉芳还不定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呢。
阮玉芳也不理她,依旧落后几步,不紧不慢的走着。
倒是身侧潘雅云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笑——
这对儿表姐妹还真是有意思,不知道隔墙有耳吗?瞧她们的意思,那少年是李氏的儿子了,再加上阮玉芳的话,潘雅云推测,十有**,李昭就是那个和对方有过婚约的人,便是对方悭吝到那般程度,也俱是真的。
不期然想起宿敌成安蓉——
这么个空有一具臭皮囊的绣花枕头,要是给了成家小七那才有的乐呢。
“我说阿毓,你不会真和,嗯,那谁家,有关系吧?”朱庆涵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的歪在椅子上,那模样,真是要多纨绔有多纨绔,哪有一点儿大理寺官员的威严模样?
再配上他一脸急不可耐的求知欲,简直和寻常喜欢传人闲话的市井妇人没什么两样。
却是近日来一则消息在京城贵人间悄然传开,话题的主人公一个是忠义伯府,另一个,却是大周第一世家成家。
要说无论是家族影响也好,两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也罢,这两家的差距真是有十万八千里。可就是这般天渊之别的两家之间,却偏是有着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据闻两家乃是通家之好,甚而之前成家之前盛传体弱的七小姐,所谓的待在外面调养其实就是跟在那位忠义伯夫人身边——
百花节上成家七小姐妍丽鲜活的模样,大家可是记忆犹新,根本和传闻中病的下不了床、走一步喘三步的成家七小姐大相径庭?而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那位陈家伯夫人。
什么,你不信?嘿,还真是孤陋寡闻,太子妃怀孕的事听说没?那么多御医都诊断不出来,人陈夫人离得那么远,却能一眼瞧出太子妃有了身孕,这样瞧着,那位伯夫人可不就是扁鹊一般的大神医?
联想到百花节上,成小七和陈夫人间的亲昵,甚而有人称,为了报陈夫人的救命之恩,成家有意把府中七小姐下嫁伯府。这些话真真假假,可就是有人信了,有说成家高义的,更有相当一部分人感慨陈家走了狗屎运的——
真是巴上成家,那陈家公子往后可真是前途无量了。
听说陈公子刚刚参加了科举呢,说不好沾了成家的光,此次春闱会有个好名次呢……
令得市井中人个个艳羡不已。
朱庆涵这会儿调侃陈毓,自然不是出于羡慕,而是八卦居多,只朱庆涵并不是一般人,自然也看出里面隐隐有些不对。
毕竟,这传闻听着也算是一则佳话,里面的陷阱可不是一般的多。比方说传言中成家的高义可是建立在成家感恩图报有可能“下嫁”成家七小姐的份上,设若到时候并没有这样的事发生,那这会儿对成家赞扬的有多厉害,到时候对成家贬斥的也就有多厉害。
至于说陈毓,这会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以“成府准娇客”的身份参加的春闱,考不中的话,两府都会成为京城的笑话,考的中的话又定然是沾了成家的光,竟是进退维谷。
“朱兄可真是够闲的。”陈毓似笑非笑的瞧着朱庆涵——竟还敢跑过来调侃自己,朱庆涵还真是记吃不记打,瞧着是时间太过久远,这家伙就把当初鹿泠郡时被小七整的哭爹叫娘的事给忘了。
接触到陈毓的眼神,朱庆涵无端端打了个冷战。
别看对面少年年纪小,却委实是个诡计多端还心狠手辣的,只朱庆涵实在太过好奇,毕竟,亲眼见识过成家得月楼掌柜眼里只有陈毓、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模样,朱庆涵心里已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那则流言虽是不知所出,极有可能真猜中了部分事实,陈毓说不好还真就和成家有着某种未知的亲密关系。不然,以成家的影响力,怎么可能坐视流言到了这般人尽皆知的地步。
却依旧不怕死的笑嘻嘻道:
“看来生的俊果然沾光呢,兄弟你可真是个有大造化的人,以后真是得了公府贵人青眼,飞黄腾达之时切莫忘了为兄了。”
又装作吞了吞口水的样子:
“也是,谁叫我兄弟生的俊呢,当真是我见犹怜啊。”
“你可真闲。”知道这位朱小侯爷又开始犯二了,陈毓白了朱庆涵一眼,起身就要离开——
明天就是会试放榜的日子,陈毓本不打算出门。哪想一大早却是接到了赵恩泽的请帖,说是江南举子今儿个要在状元楼小聚,请陈毓务必光临。
陈毓本不打算前往,奈何这几日每每面对娘亲欲言又止的担忧眼神,令得陈毓也颇是有些头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自己能精准预测出太子妃有孕,甚而会一举得男的消息。毕竟死而复生的事太过惊悚,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更担心自己会不会睡着了再说出什么骇人视听的话。比方说皇上明年就会驾崩之类的……前儿个太子妃有喜的事令得陈家很是荣耀了一番,宫里、太子府上都有丰厚的赏赐送到。
可要是自己预测皇上明年会驾崩,别说娘亲听到了会吓死,说不好还会给家里招祸呢。
出于这个心理,陈毓简直是连觉都不敢睡了,更严令侍候的人夜里绝不可靠近自己房间——
当然,陈毓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番传到未来大舅子的耳朵里后颇是给自己加分不少。
好在从东苑回来的当天,陈毓就立马给老爹陈清和写了封信,含糊的说了当天发生的事——关于帮自己解释和安抚娘亲方面,再没有比爹爹更擅长的人了。眼瞧着爹爹的家书应该就要到了,陈毓索性跑出去溜达几圈,赵恩泽既然发出邀请,陈毓不过略一思量就点了头——
既然准备入仕,就不好继续我行我素。大周官场上自来有同乡、同窗、同年之说,趁会试成绩还没张榜公布,大家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为以后的仕途做准备本也是题目里应有之义。
加上陈毓对赵恩泽印象也颇好,当时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这么溜溜达达的走到了状元楼——
都是会试举子吗,明日里就是放榜的日子,当然要图个好彩头。状元楼这几日生意当真是兴隆的紧,多的是呼朋唤友结伴到此宴饮的举子。
碰到些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举子陈毓不稀奇,毕竟人的名树的影,作为江南府解元,陈毓真是想不出名都难。这些日子以来颇是直面了一些举子的挑战,只是陈毓却哪里有闲心搭理他们,一律直接漠视。
本以为自己这会儿来状元楼,说不得又会有人缠上来,哪想到没碰见那些唧唧歪歪的迂腐秀才,却是恰好碰上朱庆涵这么一块儿滚刀肉。
忍了好久终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抬手就朝朱庆涵头上拍了一下——
前儿个偶遇白草,得了个锦囊,里面还有张纸条,上面分明就是小七的字体。自家小七可是说的明白,遇见讨人厌又不好公开收拾的,就拿锦囊里的药物回敬对方就好。
眼下的朱庆涵可不正好就符合小七的定位?嗯,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好男人,未来媳妇儿的话当然不能不听。
朱庆涵忽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手握住陈毓的手腕,慌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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