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平衡了,徐恒也就不再别扭,特爽快的掏钱要了两个面具——不开心的时候就得给自己找点儿开心的事情做。不但把那个大白兔的给陈毓买了,自己也恶趣味的买了个狐狸精的——小巧的狐狸脸配着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徐恒粗犷的面容,真真是怎么瞧怎么古怪。
徐恒却是浑不在意,任两边路人笑成一团,自顾自遛着马往客栈而去——
前面却是交叉口,陈毓方才不错眼的瞧见李静文往路左边那间悦来客栈去了,却故意一径瞧着路右边那间生意明显有些萧条的来福客栈——
“徐叔叔,我们住那间——”
徐恒的驴脾气果然上来了,白了一眼陈毓:
“你想住那间?我偏不。”
口中说着,果然打马往悦来客栈而去。待走到客栈门前,被殷勤的店小二接了马匹,又往客栈里让,徐恒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
自己挣些钱容易吗!平日里出去办案,可是根本没住过店——省下的补贴钱自然可以直接进自己腰包了。至于说想抓什么人,变变形就好了吗,怎么碰上这小鬼后,明明平日里自认还是蛮精明的吗,怎么这会儿直接变傻缺了——
先是被哄着绕了个大圈错过临河县跑到清丰县,这会儿又直接变成了傻有钱——
就这么一夜,随便找个地方蹲一宿不就得了——背囊里还有几个大饼呢,大不了花上两文钱,买人家一大碗热水,运气好了,说不好还能替卖茶人夜里看着茶寮,到时候不是连住的地方都有了?
倒好,自己愣是傻了吧唧的跟着这小子进了这么个一看怕是一钱银子也不见得能摆平的地方。
已经迎出来的掌柜却是个机灵的,一看徐恒神情不对,当机立断,一面握住陈毓的手往客栈里送,一面帮着店小二掰开徐恒攥着马缰绳的手指,看着孩子和马匹全都被送了进去,才神清气爽的冲徐恒唱了个喏:
“哎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老客又来照顾小店生意了——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啊?老客越发精神了啊——”
一句话引得旁边一个同样投宿的客人顿时笑场——
果然做生意的能把稻草说成黄金、死□□也能说出尿来,这人哪里是精神啊,分明是神经才对吗!儿子带个面具玩也就算了,偏是生的那么粗粗壮壮跟个树桩子似的爹也要戴,你说你戴就戴吧,戴什么不好,还弄个骚狐狸——就那呆呆的蠢样,也不怕惹毛了狐大仙爬出来找他算账!
徐恒:……
我的一世英名啊!
好在天色晚了,看热闹的人并不多,外人看到这一前一后进来的父子两人,更多是善意的微笑——一看就是宠孩子的那种老子,由着孩子胡闹罢了。
也有那操心多的,也不过在心里暗叹一声,都说慈母多败儿,这样不着调的老子,可不得把儿子惯坏。
陈毓却是根本没注意旁人的表情,从踏进大厅的那一刻就在紧张的寻觅李静文的影子,却是没有丝毫发现,这是,进了客房?
正想找个什么借口离开,耳朵却忽然被人揪住,下一刻,徐恒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臭小子,都是你胡闹,好了,现在如你的愿了,你爹我从今后再也没脸见人了!”
“爹?”陈毓怔了一下——即便是走错路,又赖着买了个面具,也不见得刺激就这么大吧?这家伙什么时候就成自己爹了?
原因定然只有一个,徐恒绝对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人物,所以才会找自己演戏!
微微转了下眼珠,朝着徐恒明显瞟了一眼的地方瞄去,却是个四十多的瞧着很是忠厚的汉子,方才瞧见模样古怪的父子俩,那人也跟旁人一样,嘻嘻笑个不住,根本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可偏偏徐恒的反应……
却不知徐恒手心里早已是捏了一把子汗,内心更是狂喜不已,简直恨不得仰首叉腰大笑三声!
——这小陈毓还真是自己的福星,原想着走错路了,说不好会失了先机呢——
也是根据这起拍花子案顺藤摸瓜,自己才发现有些地方的作案手段颇似一个老对头,正好周大人收到一份谍报,说是临河县那里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曾在元宵节那日出现在灯市上,信中描述其种种特征,和自己那老对头可是像的紧。
周大人就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己,说是真抓了那人,这案子就可以结了,到时候定然给自己再记一大功。
自己这才打着护送陈毓的名义赶往临河县。
本以为既然走错了路,想要抓老对头怕是更难,却哪里料到错有错着,竟是在这里也能碰上。而且正因为方才心情不好,自己形象也与往日里惯常装扮的模样差别太大,这会儿瞧着那滑的跟泥鳅一般精刁似鬼的家伙竟是丝毫没有对自己起疑!而这一切,全是拜之前被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抢白的陈毓所赐!
这般想着,瞧着陈毓的眼神简直温柔的能拧出水来。
惊得陈毓身子忙往后仰,强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这徐恒果然脑子有毛病对吧?瞧这是什么眼神,简直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却不防被徐恒双手一圈,一下抱起放在腿上,还腆着脸笑嘻嘻的冲挣扎着要下来的陈毓道:
“好了,乖啊!一生气连爹都不叫了!爹错了,爹不拧你耳朵了,也再不骂你,你就是爹的福星,最大最大的一颗福星好不好?爹是天上那长得最难看的长尾巴的扫把星……”
别人听着,只当这呆父亲拿天上的星星哄儿子,只是这么言之凿凿的说自己是扫把星的还是太滑稽。
却不知徐恒这番话说的当真是真心实意——
决定了,回去就做个陈毓牌儿带着,每天早晚两柱香——
天知道从自己出道以来,多想和六扇门无数前辈一样,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第一神捕似的人物,却哪里知道不过小小的闯出了点儿名声,就在这个老对头面前狠狠的碰壁,竟是不止一次被耍的团团转。
这次被周大人秘密邀请来查案,也是不顺的紧,这么长日子都毫无头绪,本来周大人对自己的耐心都快到尽头了,正准备打发自己走,却不料就碰上了陈毓这档子事,顿时让案件峰回路转。听周大人的口气,这次自己可是碰到了大机缘。这还不算,你说连走错路,都能碰见送上门来的老对头,自己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好运气。
而这些从天上掉下来的砸的自己都快要幸福死了的大饼,可全是陈毓带来的,所以说陈毓不是福星又是什么。
旁人只顾瞧着这对儿耍宝的父子乐呵,完全没注意到一个长相平常的年轻男子快步从店里出来,朝着外面而去,男子刚刚消失在门外,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也从楼上下来,明显朝着和男子相同的方向而去,至于那个一个人占据了整张桌子的中年汉子,慢条斯理的喝了杯中最后一点酒,也从座位上站起来,结了帐,缓步朝外而去,却在看到前面那个跟在男子后面的女人时,眼中闪过一抹狠绝之色。
陈毓只觉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到现在已经能确认,披斗篷的女子正是姨母李静文,而她追着的那个男子,可不是自己之前就怀疑的上一世强娶了姐姐又逼得姐姐投缳自尽的人渣姐夫,赵昌!
然而三人中让陈毓感觉最危险的,却是那个缀在最后的憨厚汉子!
☆、黄雀在后
陈毓一下从徐恒腿上跳了下来就往外跑。却不妨刚迈出去没两步就被一双大手铁钳一般揪住后衣领,笑骂道:
“臭小子,就知道你老实不下来,走吧,爹带你去外面转转——”
陈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拖着脚不沾地的走出了客栈。
等出了客栈,徐恒并未松开陈毓,背对着客栈站着,脸色却明显有些凝重:
“方才那人,你认识?”
正有求于人,陈毓并没有否认,却还是作出小孩子应有的胆怯嗫嚅道:“那个女子长得好像我姨母啊——我想看看是不是她……”
犹豫了下又怯怯道:
“还有那个男的我认得,是我家那个坏祖母的侄子,老是趁没有人的时候掐我……”
口中说着,小小的身体已是不自觉缩成一团,那般饱受惊吓的样子,瞧得徐恒心里也不由一动——这孩子,还真是个苦命的,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多……
却不知道陈毓低垂着的眼中却是泛出些冷意来,又极快的眨掉——
爹娘活着时,自然是没人敢掐的。
祖母赵氏也好,赵氏的侄儿赵昌也罢,包括后来成了自己婶母的赵昌的妹妹赵秀芝,哪个见到自己和姐姐不是亲热的紧?
以致自己幼时还真就把赵氏当成了亲祖母,把赵氏的娘家人当成了亲戚。甚而对赵昌兄妹也亲近的紧。
却没料到一切不过是因为贪欲而故意做出的假象罢了!
——事实却是,当初赵氏嫁了祖父做填房后不久就逼得爹爹净身出户。这偌大的家业,一多半是娘亲的嫁妆,还有一些是娘亲在手里的铺子赚了钱后陆续添置的,可以说跟老陈家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也因此,虽是后来赵氏想了法子也搬到了县城,大家一起住,主持中馈的却一直是娘亲。
至于赵氏和她那些想要吃白食的亲戚,自然处处对自己姐弟多方巴结奉承——
赵氏的目的是想要多划拉些产业留给叔叔陈清文,至于赵昌兄妹,则直接想侵吞了陈家的财产。
也因此,等爹娘先后故去,姨母又不知所踪,祖父倒是健在,却根本拿赵氏毫无办法,自己和姐姐也就由家里最受宠爱的少爷小姐变成了完全多余的人。
挨打受骂,根本就是家常便饭,甚而因为有姐姐和自己在,赵氏和赵秀芝连家里的仆人都精简了,而把本是下人做的粗活全压在姐姐和自己身上。
更在后来,赵昌死了妻子后,不顾礼义廉耻逼得姐姐嫁了他做填房。
因为自己还得在家里讨生活,姐姐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顺从祖母的安排。那时候自己想着,不管多苦多难,无论如何也要出人头地,考个功名出来再把相依为命的姐姐接出来。却不料想刚刚考中秀才,姐姐便再也坚持不下去,自尽而亡……
自己也在所有的努力都失去意义之后彻底崩溃,才会暴怒之下杀了赵昌……
“那个女的真的很像,我姨母,徐叔叔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终于见到亲人,陈毓眼神里的黯淡终于一扫而空,亮晶晶的眸子说不出的好看,里面更是写满渴望,“我姨母做的点心最好吃了,我想姨母了……还有那个坏蛋,他那么坏,他会不会欺负姨母啊……”
口中说着,就开始拼命的挣扎。
许是父子两人动作太大了,那已经走到街道尽头的中年汉子脚步顿了一下,徐恒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咙眼上,眼睛极快的在客栈内扫了一下,在角落处定了一瞬,忽然提起陈毓,“啪”的一声在屁股上响亮的打了一巴掌:
“臭小子,就你事多,这大晚上的哪有卖糖葫芦的?你是九代单传又怎么样?你爹我还是八代单传呢!没有我这个八代,你这个九代这会儿在那个旮旯里憋着还不一定呢,还敢跟我横——”
竟是和恼羞成怒的父亲终于受不了开始暴揍儿子的情形一般无二。
八代单传和九代单传的对决?客栈里的人“轰”的一声笑了开来,只觉多了这对儿耍宝的父子俩,寂寞的晚上顿时变得有趣了。
那中年汉子两肩也明显放松了下来,继续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
徐恒长舒一口气,伏在因为太过震惊“爷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个混蛋还敢打爷屁/股”而完全傻眼的陈毓耳朵旁小声道:
“我跟过去,你在这儿好好呆着,不然,我就不管你姨母。”
陈毓忙不迭点头,却依然手脚并用的挣扎着:
“我要吃糖葫芦,就要吃——你不带我去,我回去告诉爷爷,让爷爷把你吊梁上打——”
却不料屁股上“啪”的一声又挨了一下:
“把我吊梁上打?老子先把你吊梁上还差不多!”
边拖着上楼边气势汹汹道:“熊孩子就得打!看你还敢不敢跟老子叫板,再不听话,把你屁/股打成四半——”
两人一路鬼哭狼嚎着往客房而去。
那熊孩子也是个倔的,细细的呜咽声可不持续了盏茶功夫?
楼下便有好事的开始打赌:“你说是那八代单传的先服软,还是九代单传的先服软?”
只是那父子俩这次倒是没有再出洋相,耳听得一个有些粗噶的嗓音:
“睡觉。”
明显是那八代单传的粗壮汉子,又有孩子特有的清亮嗓音不清不楚的哼了一声,房间的灯便熄了。
那些打赌的看没了戏,只得各自回房休息了,唯有角落里两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结了帐往外面去了。
隔着窗户看徐恒小心翼翼的缀了上去,陈毓不禁咋舌——
怪不得徐恒要和自己演戏,原来这客栈里还有那人的眼线呢!也不是道徐恒是怎么察觉的。
又停了一会儿,陈毓也从房间里溜了出来——那可是自己亲娘一般的姨母,陈毓自认,怎么小心护着都不过分。
李静文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就这么不大会儿功夫,自己身后已是缀了一大串尾巴——毕竟之前一直是养在深闺的小姐罢了,能一路撵着赵昌到这里来,实在已是千难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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