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再也坐不住,心里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要知道整个鹿泠郡谁不知道,虽然同是官员夫人,可顾夫人的身份却又与别个不同,虽然没有位高权重的娘家人,可是因为她祖父的关系,朝中有多少身居高位的人,自觉自发的把自己放到了她娘家人的位置?
没看顾守备这么个外乡人初来乍到便能在鹿泠郡官场如鱼得水,听说除了顾大人能干之外,这位顾夫人也出力不少。
这要是能和顾夫人攀上关系,对自家男人的前途可真是大有裨益,说不得,比巴结上韩家二房都好。
毕竟,虽然听说韩庆的妹夫大有来头,可耐不住县官不如现管啊,即便能哄得韩家二房那边开心了,京城那么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回信。
心里更是对梅氏多有怨言。亏得家里平日对她多帮衬,守备夫人今日亲临祝贺这样的事都不说一声。
早知道对方的身份,自己怎么会窝在这里?方才和小姑子她们一起出去待客,那是多好的机会啊。
现在这么突然出去……
咬了咬牙,罢了,就是再尴尬也得出去,怎么的也得攀上顾家的关系才是。
忙不迭起身,掀开门帘就走了出去,冲着柳云姝满脸笑容道:
“哎呀呀,这不是顾夫人吗?多日不见,夫人更美了呢。”
口中说着,又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梅氏,埋怨道:
“顾夫人这样的贵人,怎么能坐在这里?快快快,夫人赶紧上座。”
今儿个是韩伯霖的大喜日子,作为韩伯霖唯一的长辈,眼下房间里最上首的位子自然是梅氏的。郑氏笑嘻嘻的上前就想搀着柳云姝的手往那边送。
本来瞧着是从里间出来的,明显对方是韩家近亲,又是认识自己的样子,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柳云姝自然脸上也带了笑意,这会儿瞧郑氏这般做派,已是极为不喜——
要知道自己可是以秀姐儿娘家人的身份前来道贺的,真这么大喇喇的坐了首位,别人眼里秀姐儿的娘家不定是怎样跋扈的性子呢。
更不要说若是因为这样的小事惹得秀姐儿婆婆不喜,那秀姐儿过门后可不得受拿捏?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柳云姝对这妇人都是不喜的紧。当下看郑氏的眼神就有些发冷,起身错开郑氏的搀扶,径直挽住梅氏的胳膊,送到主位上道:
“今儿个可是夫人大喜的日子,眼瞧着一双佳儿佳媳,夫人以后有好日子过呢。”
一句话说的梅氏眉开眼笑,想到这些年受的苦又有些酸涩,强忍着眼泪道:
“夫人说的极是,夫人放心,秀姐儿入了我家门,我们一家都是极开心的,我没有女儿,等秀姐儿来了,就和我亲闺女没什么两样,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天想到我儿子能娶上这么好一房媳妇儿,我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昨儿个我和霖哥儿也说了半宿的话,我跟霖哥儿说了,要是敢惹了我那好媳妇伤心,旁人不说,我就先第一个不放过他。还有一句话是我们霖哥儿托我转达的,不管将来如何,他这一辈子就秀姐儿一个媳妇儿了!”
后一句话本是娘俩说的私房话。
本来梅氏心里还微微有些抵触,并不是说一心要给儿子纳妾,而是未来的事情谁也不好说,要是秀姐儿进门无所出的话,说不好也得有其他准备。
只是儿子却是坚定的紧,而梅氏,今儿个见识了宗族那边的做派——成亲的大喜日子尚且敢给自家没脸,等正式嫁入韩家,作为长嫂的秀姐儿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那么个在家里娇滴滴养大的宝贝女儿,还没过来呢就要承受这些糟污事,梅氏只觉越发愧疚难当。
当初在府里时,已是受够了无论自己如何被欺负丈夫吭都不敢吭一声的苦,又有二嫂郑氏方才对新妇的各种百般挑剔。
梅氏一咬牙,就把娘俩个的私房话过了明路,既是表示对陈家的感激,也是为了向郑氏一般的人表明,秀姐儿这个媳妇自己和儿子都认定了,而且不管霖哥儿将来贫穷还是富贵,都只会有秀姐儿这么一个妻子。
被柳云姝给无视了的郑氏本就臊的红了脸,这会儿听了梅氏的话,更是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方才才说过京城贵女如何好,小姑子马上就告诉所有人,他们还就认定那个边远知州的女儿了,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脸吗?
只是梅氏面前她敢斥责,柳云姝面前,郑氏却是规矩的不能再规矩,毕竟,方才柳云姝可是说了,人家就是娘家人的身份。
要是小姑子早告诉那即将嫁进来的新妇还有这样的靠山,自己又如何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两人说着话,下人已经把徐恒千两银票的贺礼奉上,梅氏瞧了,却是有些为难,踌躇了片刻道:
“倒不是我要驳夫人的脸面,委实是这礼金的数目太大,即便是亲家少爷的朋友,是不是也……”
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所谓礼尚往来,两家之前根本没有一点儿交集,即便再打着亲家少爷朋友的名头,可这礼也是送到了自家不是?
更不要说亲家少爷才多大年纪,怎么会交好出手这么阔绰的朋友?
——自打日前见了陈毓,梅氏是打心眼里喜欢,唯恐那么好个孩子会牵扯到什么事。
柳云姝也是个聪明的,怎么会看不出梅氏的心思?不觉又是感慨又是赞叹,毓哥儿果然是个聪慧的,瞧瞧给秀姐儿挑的这个婆婆,说是万里挑一也差不多了。还没过门就得婆婆这般疼爱不说,更是当众说出儿子这一世都不会纳妾的保证,这份心意可真是比多少聘礼都来的难能可贵,也更让人感动。
这会儿瞧着,老太太竟是连毓哥儿也一起护着呢,当下摇头笑道:
“我们秀姐儿前世定是积了福的,才能修来老太太这样好的婆婆。”
又接过托盘,放在桌上:
“这贺仪您尽管守着,徐大人不独和我们毓哥儿是好兄弟,便是和陈家叔叔也是旧交呢。”
要说那位徐恒也是个有趣的,听小毓的意思,那人本来是准备奉上五千两白银的,是小毓坚持,才勉为其难的只奉上一千两做贺礼。
徐大人?郑氏敏感的注意到柳云姝的称呼,不觉一怔——没听说鹿泠郡中有什么上得了名号的姓徐的大人啊?不知道这位徐大人又是什么来头?
转而又想到自己男人可也在外面待客呢,既来了这么多头面人物,少不得也是一场好机缘。
这般想着,竟是很快把刚才受到的冷遇抛在了脑后,笑嘻嘻的又凑了上来。
梅氏和孙氏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却是对柳云姝的话有些闹不懂——亲家少爷才多大啊?怎么顾夫人的意思竟是那徐大人和亲家少爷关系好的紧呢?
可看陈毓的年纪也就是个少年罢了,至于那位徐大人一听明显就是官身啊,咋想着也该是和陈大人是故交,然后顺便认识亲家少爷才对啊。还是说顾夫人说反了?
只是柳云姝既说无事,虽觉得礼太重,倒也不好再往外推让。
当然,很快,梅氏也顾不得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实在是喜庆的喇叭声已经来至院外,新娘子到了。
等梅氏被人扶着走出来时,韩伯霖已是牵着一匹红绸进了大堂,红绸的另一端,正牵在一身大红新娘喜服的陈秀手上。
虽是有红盖头遮着,完全瞧不见新娘的脸,却是能看出新娘的纤秾合度的窈窕身段,举手投足间自然逸出的婉约气度,尤其是那一身宛若云彩般的美丽喜服,衬得整个人都无比华美大气……
“果然不愧是大家闺秀呢。”
“但瞧这周身的气派,必然是个美丽聪慧的女子……”
“韩家公子果然是个有福的呢……”
人们开始品头论足,终于有人道:“新娘漂亮不漂亮眼下还不得而知,可这身喜服,却委实是精美之极。”
大家的视线本就集中在陈秀身上,听了这番话,自然更下力气的上下打量,其中正好有个家境还算差不多的,已是惊呼出声:
“哎呀,我怎么瞧着这喜服可是完全用裘家新出的云霞锦裁制而成,还有这么精彩绝伦的绣工,莫不是金针马大娘的手笔?”
“着啊,”人群中正好有人家里也是做绸缎生意的,闻言忙上前些,待仔细分辨后两眼都开始发光,“是不是马大娘的手笔不好说,只这喜服委实是云霞锦无疑。”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陈家也太有钱了吧?谁不知道云霞锦可是贡品,说是寸锦寸金也不为过,这么大一件花样繁复的喜服,可得用多少云霞锦啊?
郑氏也瞧得眼都直了,正好旁边的孙氏冲击力太大之下,不觉瞥了一眼梅氏,小声道:
“外甥媳妇儿身上真是云霞锦?还有那刺绣手艺可是真真好的紧呢。”
当然,即便如此,孙氏也完全不信,那真就是马大娘的手艺。
“正是云霞锦。”梅氏倒也没准备瞒她,顿了顿又悄悄道,“我这媳妇儿手很巧的,知道霖哥儿外家也就两个舅舅罢了,给两位哥哥和嫂子,也都每人做了一身新衣服呢,两位嫂子的也是这云霞锦,到时候嫂子可莫要嫌弃比不得她身上这件喜服好看才是,毕竟,马大娘的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
一句话说的郑氏倒抽了口冷气——
外甥媳妇儿要送自己和大嫂每人一身云霞锦裁的新衣服?哎呀,那哪是衣服啊,分明是好大一笔银子才是。
一想到逢年过节时,自己也能穿上云霞锦的衣服回娘家串亲戚了,郑氏简直乐得眉眼都要眯缝到一起了。
狂喜之余,又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细细回想一遍,不觉短促的“呀”了一声——方才小姑子的意思是,不独陈家小姐身上的喜服确然是云霞锦,便是那精美的刺绣也完全是出自马大娘之手?
再瞧瞧陈秀,郑氏简直觉得自己昏了头了,眼前哪里是外甥媳妇儿,分明是一座移动的金山啊!
众人正在交口称赞,院子外面却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满脸煞气的中年男子忽然闯了进来,眼睛直直的攫住了陈毓和他身边的徐恒三人:
“你是陈毓?”
☆、第102章 傻眼了
喜庆的喇叭声瞬时戛然而止,连带的整个小院里的人神情都微微一变——
韩家二老爷韩庆怎么来了?若是贺喜的话,这个时候怎么也有点儿太晚了,而且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却是在这片刻间,韩庆身后的一百名兵丁已是冲了上来,竟是把陈毓和他周围的人全围了起来,甚而连一脸喜兴的新郎官韩伯霖也在被包围的行列之中。
这韩庆,明显来意不善啊。
被请来主持婚礼的耆老虽不是韩氏家族的人,也算是状元里一带声望颇高的,见此情形忙上前一步,陪着笑道:
“哎呀,这不是百户大人吗?还真是贵客,也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再怎么说,百户大人也是霖哥儿的叔父不是,还请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带了这些兄弟去后堂喝一杯喜酒……”
这话里明显就存了替韩家大房求情的意思。便是周围人瞧向韩庆的眼神也都有些谴责,再怎么说也顶着叔父的名头呢,即便当初撕破了脸,也明显是大房这边吃亏更多,哪有这么得理不饶人,一再追着欺负人的?
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韩庆作为叔父,即便不愿出面帮衬,也不合选择霖哥儿大喜的日子带了这么多人过来闹场,怎么瞧着都有失长辈风范,欺人太甚了些。
韩庆哪里听不出来耆老的意思,却明显根本没准备卖耆老的面子,竟是冷哼一声道:
“休得啰嗦,本官可是有公务在身。”
言辞里透露出来,竟是根本不准备叙什么亲戚情分,摆明了卒马要来找茬的。
梅氏本来被郑氏和孙氏拉着,不让她上前,这会儿却是再也忍不住,用力挣开两人,待来至外面,瞧着韩庆的眼神里好险没呕出血来——
因是婆母幼子,韩庆在家里自幼便受宠的紧,甚而等自己生了霖哥儿,家里但凡有什么好吃食都得先紧着韩庆的嘴,便是霖哥儿这个长孙都得靠后。
犹记得自己因婆母克扣份例,为了让孩子能有口好吃的,自己不得不偷偷做些绣活托人拿出去卖,待得了工钱后,便偷偷给霖哥儿买了几块点心回来,没成想却让韩庆撞见,不独跟婆母告状,说自己吃独食,更是唆使相公打了自己一顿,甚而即便如此,一旁眼巴巴的瞧着的霖哥儿都没有吃嘴里一口糕点……
亏自己那么没出息的夫君,以为这么忍让幼弟、孝敬继母,就能在韩家继续待下去,可到了还是让人撵了出来。
从那时起梅氏就明白,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愿意忍,别人就愿意放过你的。
而在自己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到把儿子供成了举人后,韩庆竟然再次登门,还是在长子大喜的日子。
早年来一直积郁在胸中的闷气一下爆发了出来,梅氏一下挡在陈毓几人身前,冲着韩庆怒声道:
“今儿个是我儿的大喜日子,谁若敢搅闹了我儿的婚礼,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我儿讨回来。”
许是梅氏的眼神太过瘆人,韩庆神情变了变,下一刻却是脸色一沉,阴□□:
“你的老命有谁稀罕吗?竟敢包庇逃亡逆贼,别说你这条老命,就是你家上下老小,都不够砍的!”
逆贼?还,要砍头?旁边来贺喜的众人“头”顿时蒙了一下,瞧对方的气势,莫非真有人犯了事?
毕竟,韩庆可是镇府司的百户,听说镇府司可是专门管泼天大案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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