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蒙古人怎么了,圣人还说过有教无类,只要是懂礼貌、一心上进的乖孩子咱们都教。
见夫子们这般配合,卫嫤也放下心中最后一点担忧。等学籍录完,她便亲自带孩子们去宿舍。
依然是托大清洗的福,官衙附近有的是房子。现成的宽宅广厦,卫嫤命人将先前所剩无几的摆设放库房,里面全都砌成大通铺。有一整间房子那么宽的火炕,每个孩子分到一席被褥那么宽的距离。炕沿下面是柜子和书桌。柜子是组合柜,书桌也是很简单的一张平板四个腿。
摆设很简单,全都突出一个中心:简洁实用。
在这里不论你是爹是王公贵族、是腰缠万贯、或是穷困潦倒,每一个学生吃穿用度都是一样。做事受校规约束,做好了会有奖励,做错了也会受罚,一视同仁。
卫嫤纯粹为图省事才这样做,大户人家那些家具她见过,的确足够精美。但那些精美的镂空雕花需要极多人工,幽州城还在重建,西北最缺的便是人手,于是她便选了最简单的制式桌椅。
但她没想到的是,正是这般从小就平等的待遇,让州学内出来的学生打破了出身带来的天然屏障。从这里毕业后,好些人一辈子都是关系最铁的兄弟姐妹。
☆、第138章 姑娘抢手
大多数人真的不怕差、就怕比。同样是荆钗布裙的平头老百姓邻居,突然某天一方绫罗绸缎高高在上,另一方就会意难平。明明她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但嫉妒和不甘就会如□□般啃噬着她的心,让她整日叨叨着夫婿的不上进、命运的不公。
凉州百姓和蒙古百姓,便是两个这样的邻居。
这批蒙古孩子在州学安心住下来,注册学籍后,他们每个人都如乌日娜一般,有了一个根据发音汉译过来的全新名字,而这让他们兴奋和满足。
而送孩子来的乌日娜什么都没多说,只嘱咐、或者说是恐吓了一点。谁要是不听话被送回去,她就剥夺那个人的新名字。不仅如此,他们在部落的阿爸和阿妈会在冰天雪地时负责照看牛羊,让它们不至于在寒冬中被冻死。
调皮捣蛋会被剥夺名字,而且还会拖累阿爸阿妈做部落里最苦的差事,无论是那一点都足以吓到这些孩子们。这一句话的嘱咐下来,一帮不足十岁、正值混世魔王年纪的孩子们全都乖顺成小绵羊。这年纪的孩子正是记忆力最好的事后,认真学起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本来因蒙古人真诚所感动的州学夫子,这会却是打心底里喜欢起了他们。
而卫嫤则从阿彤口中了解到另一项事实,虽然大越这边已进入封建社会,但同在大越版图上的蒙古人却还是奴隶制。作为一名女首领,乌日娜直接掌控这些孩子以及他们全家人的生死,不用负任何责任说杀就杀的那种直接掌控。不过她显然不是那般残暴的独-裁者,相反她是一位仁爱而富有远见的首领。这次州学之事,便是她以绝对的权威,直接召集起了全族适龄孩子。而且因为她本人女首领的身份,能来的小姑娘更是一个都没落下。
听完后卫嫤衷心地感谢乌日娜。不过人家要权有权,要钱……蒙古部落首领金银财宝都是论箱子装的,乌日娜曾开玩笑说要送她一箱贝加尔湖所产的珍珠。她实在无以为报,便将这份感激投入到了蒙古孩子身上。
钱夫人名下除了如意楼,还有凉州城数一数二的绸缎庄。眼见天气逐渐变冷,她直接定了一批厚实的棉衣。钱记绸缎庄主要生意面相官家,她的单子钱夫人也格外重视,亲自派有经验的老师傅去州学量体裁衣,加班加点没几天一批精致的棉衣便做了出来。虽然衣裳是制式,但耐不住版型好看。所有孩子洗完澡换上新衣裳,海军蓝色镶着羊毛滚边的棉衣,裹在一堆堆小团子身上,远远望去一片蓝精灵,说不出的可爱俏皮。
这段时日一直呆在州学,大有“哪个小家伙调皮就现场办理退货”架势的乌日娜很高兴。她当场表示自己也要做一件,穿回去给部落里的族人看。
卫嫤哪要她做,大手一挥直接送了一批。一件给乌日娜穿,剩余的让他带回去给族人。告诉那些蒙古部落里的人:虽然他们的孩子在凉州,但相隔千里阿妈和孩子也能穿一样的衣裳。这笔钱她没有走公账,而是直接从她私人小金库中掏。
且不说收到衣裳时乌日娜是何等高兴,等她往钱记绸缎庄下第二笔单子时,时间也差不多过去有十天。
在头一次招生不欢而散后,住在凉州城边上的百姓也一直关心着州学现状。他们中有些人就跟州学夫子沾亲带故,通过夫子口中得知蒙古孩子乖巧而上进,百姓们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他们还一直视蒙古人为蛮夷,可如今他们心下一直隐隐鄙视的人,人家同龄孩子比他们最宝贝的孩子强这么多。
这点愧疚在见到那帮蒙古孩子换新衣裳后,很快变成了懊悔。看见了么?那帮蒙古孩子身上的新棉袄多好看,那可是钱记做得,鼓囊囊的一看就很厚实,羊毛滚边锁住领口和袖口,等再过个把月,西北风一点都吹不进来。
早就听说过州学管吃管住,他们还没当一回事。这帮久居凉州的人,心里都有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官府的话听听就成,千万别当真。这些年的军丁不也一直说管吃管住还有饷银拿,可真实情况是怎样?吃穿额外交钱,饷银就那么一丁点。所以前些时日州学打出那样的口号,他们理所当然地嗤之以鼻,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如今见到新衣裳,他们开始后悔了;而当城内传来,晏夫人高兴,自掏腰包送那些蒙古孩子爹娘衣裳的消息时,这帮人肠子都悔青了。那可是专供达官贵人的钱记,他们这些在土里刨食的老百姓,可能一辈子都不舍得买一件钱记的衣裳。如果那天他们真诚点,带家里最聪明的孩子过去报上名,是不是今年冬天也能穿上新棉衣?
一边后悔,这帮百姓们二话不说,开始挑自家听话又聪明的孩子。哥儿倒好挑,这年头哪家哪户不有几个儿子,可轮到姑娘时有些人却犯了愁。他们家儿子太多,荒年吃不饱饭的时候将姑娘卖给了人牙子,如今家里只剩儿子。
怎么办?送不去姑娘州学就不要哥儿。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帮人最终想出个办法:租一个。
虽然那天指挥使大人说,报名时要查户籍。可他们打听到了,负责统计报名的是州学内的夫子。有些个夫子还是他们远亲,即便关系不亲,乡里乡亲的他们好意思开口揭穿?
就这么办!
眼见着明天就要去衙门,缺姑娘的人家忙活起来。邻居家有的就近借一个,没有的找族人匀一个,再找不着的甚至借到了邻村。临近州学招生的前一天,凉州城外十里八乡一片抢姑娘的热潮,一夜之间往日不受重视的姑娘身价倍增。
忙活完一整天总算把姑娘的事敲定,睡不了几个时辰,天不亮大家就上路了。
与这些村民们相反,送走了乌日娜的卫嫤却是一夜好眠。经历过幽州从露营到石头房的各种简陋条件,回到凉州大宅后,舒适的环境中她的睡眠质量得到进一步提升。虽然她畏寒,但依偎在移动火炉的晏衡怀里,她每一觉都睡得极好。
睡前一场运动被晏衡伺候的舒舒服服,落枕就睡,美美的一觉睡起来,精力充沛的她容光焕发。本就年轻无敌的脸气色一好,即便不施任何脂米分,都比浓妆艳抹来得要美。
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正拿着梳子给媳妇梳头的晏衡体会更深。
成亲这些时日,一开始阿嫤还会尝试自己梳头。可明明她法子都对了,整个过程也很仔细,但最后总会掉下一大堆碎头发。一次次的挫败后,阿嫤干脆放弃了自己动手的念头,而他正乐于见到如此。每天抱着阿嫤醒来,给他端上自己亲手做的早点,叫她起床后再亲手打理她一头乌发,这样亲密的独处时光,无论重复多少遍,都让他从心里感到温暖和熨帖。
尽管刻意放慢盘发速度,但发髻还是在手上慢慢成型。遗憾地插好木钗,在阿嫤要站起来时,他灵机一动。
“先等等。”
卫嫤一顿,坐下去面露疑惑,问道:“这不好了么?”
“还差一点。”
晏衡长臂一捞,从旁边书桌上的一堆账册中找出那支炭笔。这还是缝牛皮纸袋时打线用的,阿嫤发现后便拿了一盒回来,从那之后她便很少用毛笔,但凡记账一般都用这种炭笔。
炭笔还是他昨天削好的,用了一天后笔尖已经磨圆。在大拇指上试试手感,掌控好力道,晏衡弯腰盯着她的眉毛,轻轻下笔描摹起来。
脸对脸间两人彼此呼吸可闻,坐在绣墩上,四目相对间卫嫤看着他那双满是认真的眼,盯着她的眉毛一瞬不瞬,脸上露出的温柔几乎要缱绻了时光。
“阿衡……”
“恩。”
“我a……”
“爱”字还没说出口,门口传来敲门声。卫嫤一顿,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假装察觉不到晏衡周身的失望,她扬声吩咐喊人进来。
走进来的谷雨被自家大人周人弥漫的黑气吓了一跳,站在卧房门口,她小声道:“夫人,百姓们带着孩子来州学。”
她差点忘了今天还有这事,也不是忘了,而是在她计算中,吃完早饭开始赶路,到这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之后。
“行,谷雨你先过去让他们按村排好队。”
从窗口看她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卫嫤对着镜子照一照。晏衡好像天生有这种天赋似得,眉形掌握的几乎完美。她本就极好的精气神,画眉后由提升了一个档次。
“很好看,阿衡以前练过?”
晏衡点头。
“什么!”卫嫤瞪大眼,逼到她跟前:“老实说,你对着哪个女人练过?”
“还真有那么一个女人,很漂亮。”
卫嫤心里开始突突突冒酸水:“有多漂亮?”
食指点着下巴,晏衡整个人陷入回忆,唇角扬起幸福的笑容:“跟阿嫤差不多漂亮。”
还真有这回事!卫嫤坐下来,背对着他冷下脸:“是谁,我认识么?”
半晌的沉默后,真当她心渐渐往下沉时,晏衡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你当然认识。傻瓜,是你啊,我在脑子里练好久了。”
☆、第139章 接踵而至
等卫嫤跟晏衡腻歪完后再出门时,州学门口已经排好了队。
临近村落几位不会说蒙古话的先生负责今日录入。学籍是卫嫤早已制作好的卡片,学生姓名年龄,爹娘姓名,家庭住址全都写得一清二楚,最后由全家人画押。报名完成后,这些学籍卡会另建档案,归置于凉州官衙内。
得益于年前的公开招录,晏衡着实选了些干活利落的副手。这些人虽然科举成绩不怎么样,但读书识字的基本功却是不差。衙门里那些事本来就不难,干起来最大的困难就是琐碎又麻烦。若是真让眼高于顶的进士老爷干,那些大才子觉得屈才,干起来难免委屈。一旦消极怠工,效果还不一定比得上现在。
学籍档案便由书吏帮忙规整着,虽然晏衡放话说会与户籍并在一处,然而实际上户籍隶属朝廷,他们这个只在一州内初办的学校,还没那么大权限去动。不过这点只有几个人清楚,平民老百姓哪知道这些。他们即便打听,也只知道学籍被运到了官衙,想当然地不会多做怀疑。
“今天来这么多人?”
看着州学门口排起的长队,卫嫤满脸喜悦地问道。
谷雨同样一脸喜气洋洋,对着卫嫤满脸崇拜:“夫人提供这么好的条件,再不来那得多傻。”
卫嫤觉得也是这样,先不论读书有没有用。州学包衣食住行,单这点便为每家每户省了好大一笔开支。真如谷雨所说,这要再不来那的确是傻。
虽然她早就料到今日会来不少人,但依旧被眼前阵仗吓到了。前几日乌日娜送来的孩子看似坐了好几大车,其实统共三十六个人,满打满算凑齐一个班。然而如今只凉州近处,送来的就不止三百六十个。报名队伍从周学门口,一路排到街角,眼见拐过去好像还有些。
“人多点好。”
顺着她的感慨,谷雨点头,神色有些羡慕:“若是我小时候能有这么所州学该多好。”
“小时候没有,不过现在不是有了?”
“那倒是,阿彤姑娘可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天底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一叠声夸奖着教她读书识字的阿彤,朝街角望去,谷雨隐隐有些担忧:“夫人,这么多人,咱们安排的地方够用?”
这倒是个问题,在心中稍做合计,卫嫤道:“这条街上空着的宅子挺多,咱们收拾出来那些,光这一批人是够用了。如果再来人的话……不行,得加紧去造组合柜跟书桌。”
“夫人您放心,有大人在那边看着,木工们一点都不敢偷懒。下一批来的时候,新的宿舍应该就建好了。”
想起晏衡,卫嫤甜蜜之余,更深的印象则是靠谱。虽然他平日话不是很多,但她的每一个要求都会被他记在心里,然后尽心尽力去帮她完成。
“不耽误用就好。”
说完这句话,卫嫤往州学门口走去。
门口架出一张书桌,夫子坐在书桌后面,正比对学籍卡一项项询问填写。见她过来,夫子做势要站起来。
卫嫤忙向前一步拦住他:“我就随便看看,先生不必太过客气。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先生赶紧忙。”
见她这般客气,夫子面露感激。虽然人没再站起来,但依旧颔首示意做足了礼貌后,才提笔重新开始录入。不过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卫嫤的错觉,他总感觉夫子拿毛笔的动作有点不对劲。
有疑惑就要求证,走到笔架旁,卫嫤随手拿起另一支空闲的毛笔。捏在手里想象自己在写字,几种常用握笔姿势她都换过,终于被她瞧出了端倪,夫子握着毛笔的姿势有些虚。想明白后她打眼一看,正在填写的那张学籍卡字迹潦草,与一旁先前填好正在晾晒的学籍卡上工整的字迹有很大区别。
莫非是因为她在,所以才紧张?
无奈地摇头,朝排队报名的百姓们友善一笑,卫嫤原路返回。
“夫人,您看谁来了。”
在谷雨惊喜的声音中,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街角处行驶来一队马车。马车样式很熟悉,真是晏家村在得到小米分成后,富庶的几户新购置那几辆。族长家最气派的马车打头阵,后面跟着长长的一溜车队。
州学招生之事,卫嫤也趁过年时跟前来拜年的晏族长提起过,让他把晏家村的孩子一道送来。先前她想得是先安顿好凉州周边一批,然后再好生招待他们,所以日子定晚了几天。定的时候她只说了个十天八天这种很笼统的数字,没想到赶的这么巧。
即便如今宿舍紧张,看到远道而来的晏家族人,她也满脸欢喜。
“谷雨,你先去衙门里跟大人说一声。”
吩咐完谷雨,卫嫤迈步向前迎去。没等她走到跟前,晏家村的车队已经停住,族长打头,所有人下马车后,走到跟前给她请安。
“族长这是干嘛。”
没等晏族长腰弯下来,卫嫤便上前扶起他,对着后面乌压压跪一片嗔怪道:“都是自家人,讲这些虚礼干嘛。”
站直了身子,穿着簇新羊皮棉袄的晏族长红光满面:“衡哥儿办这州学,真是给咱们所有姓晏的长脸,祖宗脸上都有光。”
一边笑着,他一边冲她竖起大拇指,笑道:“衡哥儿媳妇,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事是你先提出来。州学多好,孩子们多念点书,即便不做官也能长点见识。无论如何,这事你是头功,咱们所有人都该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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