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卫嫤也明白了,以前音乐课本上那些民歌,都是由专业人士收集整理的。而民歌最初形成时,不过是某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一时兴起随便在嗓子眼里吼出来的两句,有些根本就不成曲。
既然没有个统一的,那还是得教她会的那些。
暗自点头,她朝三人说道:“我这到时有些曲子,好学又好唱。我看你们仨性格挺开朗的,学会了教大家一块唱呗?”
“还有谷雨,你也一块学,等会咱们一起教大家唱。”
“表嫂,还有我。”
“晏夫人,可别忘了我。”
背后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一大早就出去说悄悄话的阿彤和阿罗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这会正一脸跃跃欲试。
卫嫤瞪眼:“正想叫人去找你们,放心,这种事就算你俩不想干,我也会赶鸭子上架。”
阿彤走过来挽着她的手:“谁说我不想干了,但凡表嫂喜欢的事我都支持。”
三位姑娘本来还有些扭捏,但见代指挥使夫人,还有两位官家姑娘都这么大方。草原上的姑娘本来性子就豪爽,这会痛痛快快地答应要学。
不愧是上辈子的洗脑神曲,歌词简单易学,旋律朗朗上口,再加上几人都很聪明,卫嫤带头唱了两遍所有人都学会了。草原上地势开阔,声音本来就很容易听到,几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围在一起唱歌,欢快地声音早已引起了歇息之人的注意。
有几个年轻大胆的小伙借机起哄:“唱什么呢?反正闲着也没事,阿花也来教教咱们。”
阿花就是牡丹帕子姑娘的名字,方才卫嫤已经知道了。她没过分摆架子,除去阿彤外所有人都叫她晏夫人,而她则直接喊这些未出嫁的姑娘闺名。
看见领头的小伙看向阿花的灼灼目光,卫嫤打趣道:“情哥哥?”
阿花微微低头,其它两位姑娘毫不犹豫地拆她台:“阿花已经跟她定亲了,过年就成亲。”
“就你们多嘴,”将帕子扔到一位姑娘脸上,阿花扭头瞪着未婚夫婿:“就你嗓门大,我跟着晏夫人两遍就学会了,回头就教你两遍,要是你学不会我就不嫁给你了,我可不想嫁给笨蛋。”
“笨蛋~”
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卫嫤唇角笑意上扬,对几位姑娘投以鼓励的眼神。
阿彤跃跃欲试:“表嫂,刚听着我想了想这歌用蒙古话该怎么唱。你们去教幽州百姓,我去教来这的蒙古人。”
卫嫤惊讶:“你也会说蒙古族的话?”
阿彤理所当然道:“跟瓦剌语差不多,他们的话比汉话简单多了。表嫂那么聪明,在这边呆久了肯定能学会。”
简单多了……
卫嫤想起从中亚一路蔓延到中东的小蝌蚪符号语言,堪称魔鬼级入门难度,地狱级达成难度,这也算是简单?想起柱子他们所说,晏衡伪装成瓦剌人给西北军贪官污吏套麻袋胖揍时,那原汁原味的瓦剌方言,再看面前神色坦然绝无一丝炫耀之意的阿彤,卫嫤有些嫉妒无能。
“简单?那是你们家的天赋。”
天生好记性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却又无能为力的一件事。说白了,一门外语的基础还是词汇量。但你明白这门语言中绝大多数单词所代表的含义时,即便不会语法也能很明白表达清楚意思。
而交际,则是语言最根本的意义。
阿彤嘴里叽里呱啦念叨着,听完她这话诚恳道:“表嫂身上,可是有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长处。”
“我?”卫嫤指着自己鼻子。
“恩,”阿彤看着她,神色间满是认真:“很多,比如说表嫂穿得普普通通,随便往那一站,就是比别人都好看。”
卫嫤嗤笑:“别贫了你,人家那边已经都开始唱开了,咱们俩也赶紧的。”
“我说认真的,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阿彤瞪大眼:“表嫂,你这歌编得可真好,换成蒙古话也好押韵。好啦我去教远道而来的牧民唱,表嫂去一下我家帐子吧。”
卫嫤紧张地问道:“皇上不是给舅舅派了御医,怎么了?”
“刚我看到皇上跟前的大总管捧着顶蝉翼纱翅帽就进去了,然后我爹神色就变得好奇怪,我问他他也不说。表嫂,表哥这会差不多也该忙完了,你们帮我过去看看好么?”
乌纱帽?难道庆隆帝要公然推翻先帝旨意,给怎么算都在三代以内的韦舅舅授官?
那样的话……庆隆帝简直帅成他男神。如此有魄力的帝王,晏衡遇见他也要靠边站。
忍不住花痴之心又起,卫嫤心中依旧存留的理智告诉她:这事不太可能,最起码现在还不可能。韦相后人三代不得出仕,这是先帝亲笔所下旨意,而且还是以那样轰轰烈烈的方式颁布。大越以孝治天下,让继任帝王公然推翻先帝主张,说先帝做得不对,这等于做儿女的指着爹娘鼻子骂。
历代帝王想要特赦一人时,鲜少有平反的,大多是剑走偏锋。绕开先前罪过,然后重新给他找一件功劳。比如说某某人贪污了,但他又在哪一年哪一处立下很大功劳,功过相抵所以此人无罪。
一边想着,她一边往韦家帐子走去。歌声在耳边传来,从开始的不成调,到两三遍后渐渐好听起来的大合唱。
歌声中传来的百姓满足,足以感染任何人。走到韦家帐外,里面隐约传来抽泣声。卫嫤掀开一道缝,就见韦舅舅盘腿坐在地毯上,捧着一顶官帽,浑身上下那股憋闷半生所迸发出来的感伤摧枯拉朽地朝四周逸散。
默默放下帘子,卫嫤百感交集地朝外走着。还没走几步,就被眼生的太监拦住了。
“晏夫人,淑妃娘娘有请。”
☆、第108章 淑妃赏赐
卫嫤跟着小太监一路绕过御帐,走到御帐西边不远处一座小型的帐子前。宫娥撩起帘子,卫嫤走进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淡雅的香味。
香味跟她以前闻过的任何一种味道都不一样,不浓不淡,不刺鼻但又不至于闻不出来。一口气吸进去,只觉得整个人跟外界的烟火味彻底隔绝,肺部每一根气管都透着舒爽。
“臣妇给淑妃娘娘请安。”
没敢多看一眼,卫嫤低眉顺目地福礼请安。刚跪到一半,便被一双有些苍老的手托住了。
“晏夫人不必多礼。”
上首的人笑盈盈说道,卫嫤微微抬头,这才看清扶住她的人是淑妃身边的嬷嬷。看她打扮与帐内其余下人皆不同,想来是极有脸面的老嬷嬷。
“嬷嬷还不快给晏夫人上茶看座。晏夫人不必拘束,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见见阿怡一路挂在嘴边的朋友是什么样。”
原来是为了九公主。
卫嫤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淑妃如此光明正大地叫她过来,只是为了见见九公主朋友。不过既然她明白着一副友人家慈母的面孔,顺带着她也会摆正自己位置。
“有劳嬷嬷。”
就着老嬷嬷递过来的杌子坐下,卫嫤当然没只坐三分之一,那样拘谨未免太见外。她选了个最舒服的坐姿,不过她如今这具身体纤瘦,即便整个屁股坐下去,也不会出现占满绣墩的情况。身子骨再稍微挺直些,整个人随意而不失礼。
坐好后她终于有心思打量四周摆设。因为圣驾临时安营扎寨,这么多人平均下来,每个人帐子都很小,淑妃也不例外。帐子内只有一张塌,塌上铺着色彩斑斓的羊绒毯子,塌前则是一张矮桌,四周散落着几只箱笼,这边是帐子内的所有摆设。
论摆设的确很简单,但榻前矮桌上那盆野花却让她眼前一亮。
野花是草原上最常见的花朵,卫嫤叫不出什么名字,花朵大小不一,各种颜色都有。本来平凡无奇的野花,经淑妃巧手错落有致地摆放在花瓶中。花瓶样式很随意,花也算不上名贵,但整盆摆设的颜色与塌上彩色羊绒毯子交相呼应,让单调的帐子变得生动起来。
“淑妃娘娘这花可真是好看极了。”
看似随意地坐在榻上,其实淑妃一直在观察着卫嫤。虽然在京城时娘家大嫂参加柳祭酒府寿客宴,进宫时偶尔提起对晏夫人评价很高,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见到后,她总算认同了大嫂看法,晏夫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举手投足间端庄不说,大气中又带着一股子洒脱。这点洒脱劲正是大家贵族里那些自幼谨遵规矩的贵女所缺少的,也不是说守规矩等同于刻板,但物依稀为贵,守规矩的多了,洒脱之人便让人耳目一新。
“阿怡那孩子采来的花,搁在那乱哄哄的,我闲来无事就随便收拾下。”
花瓶里的花都很完整,没有经过特别的修剪,能看得出的确是随便收拾下。
卫嫤头再抬高点,进来后第一次看到淑妃容貌。单论容貌她与端王极为相似,大眼高鼻性感的唇,没有什么其它特点,就是单纯的美,那种无论长在男女脸上都会很好看的五官。上天似乎格外眷顾她,依端王年纪,淑妃如今怎么都得年过三十。然而她皮肤依旧紧致,眼角也没什么细纹,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淑妃娘娘不仅花侍弄得好,人也是天生丽质。”
脱口而出后卫嫤有些后悔,这样说话……未免太过轻浮。
“还是多亏了你给阿怡的裸妆米分方子。”
淑妃也在用那米分?卫嫤谦虚道:“是阿怡纡尊降贵来做我及笄礼的正宾,比起她帮过我的忙,那个简单的米分底方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阿怡那性子我还不了解,她纯粹是去凑热闹。倒是晏夫人秉性善良,到哪儿都能结善缘。”
善缘?卫嫤咂摸着淑妃最后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用紧张,皇上方才赏了你黄金千两。前脚三思把金子端过去,后脚你就捐给了幽州城的灾民。”
的确是有这回事,当时看到那一大堆金光灿灿的金元宝,卫嫤实实在在地被惊到了。而后头脑一热她就捐了出去,等金子真送出去后,她还肉疼了一小会。
“不心疼啊?”
“那么大一笔金子,当然心疼。”
面对淑妃突然袭击,卫嫤选择坦诚回答。一是因为她不习惯撒谎,二是因为淑妃身份,对于洞察人心没两把刷子的话,即便出身再好也当不上宠妃。面前女人可是连庆隆帝这种老皇帝都能摆平,她那点伎俩拿出来,压根就不够看。
承认后卫嫤长舒一口气,话语中升起感慨:“不过我本来就没做什么,无功不受禄,这么大一笔钱受之有愧。反正我娘家条件也算宽裕,夫婿更是每个月都有俸禄,却不了我嚼用。捐出去后,看到受帮助的灾民脸上真心的感激,心里那点不舒服也就没了。”
淑妃欣慰地看着卫嫤:“你这孩子真不错。”
卫嫤赶紧收起脸上的感慨:“我这人不经夸,娘娘可千万别说我。”
淑妃笑道:“皇上一向赏罚分明,金子太扎眼你不要,不扎眼的东西总得收下。”
她竟然猜到了!卫嫤暗自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坦诚。其实刚她还没说的是,在捐出去的一刹那,她心里想的是这笔金子实在太打眼,留在手里也是烫手山芋。捐出去的话,多少也能为晏衡在皇上跟前刷点印象分。
她心思的确不纯粹,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事。她有私心,但她肯为这点私心破财,总比那些一门心思克扣军饷的贪官污吏要强。
“淑妃娘娘,皇上已经赏过了,您可千万别再折煞我。”
要是再接淑妃一份赏那她成什么了?虽然她在酒泉时她敢拿周家钱给晏衡刷政绩,但当周千户换成庆隆帝,再借一万个胆子她都不敢这么做。
“看把你给急的,”从花瓶中捏出一支花,淑妃笑得温柔:“即便你想再要一份金银,内库有定规我也拿不出来。正好我下午得闲,你也对这花瓶感兴趣,不如咱们就试试插花?”
原来是这种赏赐,卫嫤唇角上扬:“多谢淑妃娘娘,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懂得知足、懂得感恩、更分得清亲疏远近。人这一辈子,只要能明白这三点,一般都不会过得太差。吩咐丫鬟去取花瓶和剪刀,淑妃心下暗暗点头。
喝口茶,她笑吟吟地问道:“刚通传的小太监说,是在韦家帐外瞧见的你,他身体怎样了?”
淑妃虽然没点名,但卫嫤也知道她问的是韦舅舅。
“舅舅那毛病是因为身子底子太弱,长途跋涉后过度疲劳所致。先前大夫就给他开了补气益血的方子,这会又有太医亲自诊脉,自然是万无一失。”
说到这卫嫤从杌子上起来,微微福身:“说到太医,我还要代舅舅向皇上和淑妃娘娘谢恩。”
“太医不过是小事,只是底子太弱是怎么回事?”
卫嫤尽量组织着语言:“当年为了给娘准备嫁妆,舅舅把家底掏空了,这些年生活一直挺辛苦。”
花瓶和剪刀被拿了上来,淑妃趁机摒退下人,朝她招招手:“这里就咱俩,不用有太多规矩。插花这事要的就是一个仔细,得近着点才能看清楚。”
“多谢淑妃娘娘。”
谢恩后卫嫤走到她跟前,学着她模样,左手拿花右手拿剪刀。淑妃说得很仔细,一朵花要怎么修剪,哪些地方该留,哪些地方该去掉,如何考虑花瓶整体布局和色泽搭配,她一点都不嫌麻烦,慢悠悠逐字逐句说给她听。
“说起来插花一事全靠慢慢磨,姑娘出嫁前养在深闺,闲来无事摘几支花摆弄着打发时间。一点点慢慢积累,会的花样也就多了。”
好像还真是着这理,那淑妃呢?她修剪花朵时几乎都不用眼睛看,如此娴熟的动作得磨砺了多少个日夜。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放下剪刀就这水盆中沾湿的帕子,淑妃擦擦手:“平日闲来无事我喜欢看点书,插花都是随便弄弄。反正不管弄怎么样,总会有人在旁边夸好看。重要的不是花本身,而是插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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