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嫤,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能忘记什么?卫嫤一头雾水。
“不纳妾,”晏衡指指自己鼻子,“至于蓄婢,咱们家丫鬟可全是你带来的。”
看他那副委屈的样,卫嫤忍不住唇角上扬:“在我心里阿衡最好啦,你不仅不纳妾不蓄婢,还冲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把娘买的东西全都抢出来。”
顿了顿,她手摸到腰间,捋着那只鲤鱼挂饰拿起玉环,在晏衡腰间的玉环上碰了碰。
“如果以后有什么事你能先告诉我一声,那就完美了,比端王还完美的那种完美。”
被她夸得心里热乎乎,晏衡想都没想就点头:“阿嫤不生气就好,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告诉阿嫤。”
他还在想着她生气的事那!卫嫤嘟嘴,竖起小拇指:“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拉钩。”
小拇指勾在一起,大拇指指纹紧紧相贴,卫嫤唇角露出抹魅惑的笑容:“反悔的人做一辈子代指挥使。”
“额,这又有什么说法?”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是谁帮娘和我从卫家宗族分离出来。这人不是世子,有可能是现任镇北侯。我隐约听娘说过,她以前与镇北侯关系不错。”
晏衡是知道这事的,他甚至还知道,现任镇北侯楚英曾动过娶卫妈妈为妻的心思。了解到这事后他还感慨过,不愧是老镇北侯养大的,比起现任世子楚琏,楚英敢作敢当又重情重义,的确让人从心底敬佩。
“算算年纪,侯爷应该是跟娘一道长大。”
“好像还真是这样。”
晏衡疑惑:“那阿嫤是什么意思?”
“代指挥使和镇北侯……自己去想,天冷了,你赶紧穿好衣服,好啦我先出去。”
望着她背影,晏衡后知后觉想起来,指挥使正三品,镇北侯超品。要是当一辈子指挥使,他岂不是永远都比不过世子。
拉开帐门走出来,帐子不远处的空地上篝火正旺。幽州城起了大火,各家匆忙之间没把厨具带出来,情急之下只能从百姓手里急征。
当官的始终比平民百姓人数少,换做往常肯定能凑齐完整的一套。然而圣驾一到达时,庆隆帝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得无故扰民,命令下达后他以身作则,每日御膳都是用自带厨具烹制,食材也是就地取材,有什么吃什么。
就地安营扎寨,与受灾百姓吃一样的东西,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全都被幽州百姓看在眼里,救火第二日,附近赶来救火的汉人带来一些自家种得菜和打得粮食。赶着勒勒车来的蒙古牧民不仅带来了奶茶,还有一些膘肥体壮的牛羊。
离着空地近,卫嫤的感触特别强烈。昨日空地上还有些萧条,今日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看到她出帐子,谷雨满脸欢喜地迎过来。
“夫人快来,大家送来的东西都快把我们给埋了。”
由谷雨引着走向自家火堆旁,就见堆到半人高的米面粮油前,刚打到她腰的阿昀被四只羊围在中间。刚才黑不溜秋的小阿昀这会已经洗干净,但因为离得篝火太近,小脸沾山了一点黑灰,看起来活脱脱一只小麦色芝麻团子。
“阿嫤姐姐,那些穿得很好看的叔叔伯伯给巴图哥哥送来好多东西,还送了我一只小羊羔。”
四只羊围城的圈圈散去,卫嫤这才发现中间的阿昀牵着一头全身雪白的小羊羔。小羊羔还很小,毛很嫩,身子打到阿昀膝盖那。看她走过去,小羊羔抬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软绵绵地“咩”一声。
“好可爱的小绵羊。”
卫嫤忍不住小羊头上摸了摸,似乎被人专门打理过,入手的毛干净而手软。
听完她夸奖,阿昀满脸骄傲:“阿嫤姐姐,刚才我洗完澡,用剩下的水给它洗了洗。小绵羊可听话了,乖乖让我给它洗。”
“阿昀好厉害。”
卫嫤满脸惊奇,养过宠物的人都知道,陆地上这些动物天生怕水,想给它们洗澡,绝对要做好被扑棱一身水的心理准备。
“这只羊是蒙古贵族家里专门养来给贵女做宠物所用。”
突兀地声音响起,卫嫤往后一看,说话的正是巴图。比起两个月前他又长高了一些,十二三岁的少年如今已经跟她一样高,不由让她惊讶天赋差距。更让她惊奇的时,先前汉话还磕磕绊绊的巴图,两个月过去后已经能说一口很流利的官话。
有语言天赋是一方面,这也与他自身努力分不开。虽然不常见面,卫嫤也知道巴图有多勤奋,家中小厮告诉他,睡觉时巴图嘴里都念叨着汉话。
“我倒是忘了恭喜巴图,今日圣上口谕中说了,你阿爸是蒙古勇士。”
☆、第111章 自愿捐献
晏衡凉州卫代指挥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奋不顾身地冲进幽州城火海,扑灭四合院大火后不辞辛劳与西北军一同清理“废墟”,打扫出了火灾发生的第一现场。
这其中有多少假公济私给卫嫤捞私人物件的成份,只有夫妻二人清楚,勉强再加上一个歪打正着的小阿昀。在庆隆帝、幽州百姓甚至远道而来的牧民眼中,幽凉二州官员虽然也在组织救火一事,但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呆在城外,官袍一丝褶皱也无地套在身上,凝神做着指挥工作。
在这样一群衣冠楚楚的官员中,身先士卒的晏代指挥使就显得格外打眼。尤其当他跟个黑炭头似得骑在马上冲出幽州城,一路上看到他的百姓皆很感动,这就是堆到半人高的米面粮油来源。
面对如此多东西,卫嫤有些头疼。米和面还好办,收起来慢慢吃就是,可但那堆明显今早刚摘下来,这会叶子上还带着露水的菜怎么办?它们放不了两天。
“夫人,要不咱们送到灾民那边?”谷雨建议道。
卫嫤点头:“这点我早就想到了,今日这些送过去也就罢。若是明日百姓们再送过来,难道咱们接着往灾民那送?”
“这有什么不可以。”
见谷雨一脸理所当然,卫嫤环顾四周。这一片皆是官宦之家在做饭,正值饭点,不少人家下人提着菜和肉从东边走过来。东边两顶临时搭起来的帐子,是朝廷紧急建立起来的救灾署,最大的作用就是发放物资。
她记得有西北军挨家挨户地说过,救火期间可以在那领取生活必需品。而这些东西是紧急从最近的城镇调过来的,短时间内物资匮乏,每家每户都是定量。
“救灾署发放的肉和菜有那么多?”
见她疑惑,谷雨笑着解释:“那些哪够用,多出来一部分都是百姓们自发带过来的。”
“自发?给银子么?”
谷雨惊讶地看着她:“他们怎么会要银子,这可是接待圣驾。”
她就知道会这样!请领导吃饭是一种光荣,哪有让领导自掏腰包的道理。可如今幽州城外这么多当官的,大火眼见着一两天扑灭不了,难道就这样一直吃下去?
卫嫤做过小米生意,从晏族长口中她约莫对大越粮食亩产量有一定概念。不同于后世各种改良种子,大半机械化动辄亩产千斤以上,古代农业纯手工顶多靠耕牛不说,粮食产量也极低。听起来每人十几亩地很夸张,其实这十几亩产量都不一定比后世的一亩多。
辛苦一年粮食打下来,交完人头税,剩余的便是平民百姓一年的口粮。今年是个丰年,秋收过后家家户户有余粮。即便如此也扛不住这么多人一天天吃下去,百姓粮食全都拿出来供给官员,难道接下来他们喝一整年西北风?
“阿嫤还在生气?”
认清自己短时间内地位不比世子,跟自己别了一会劲的晏衡出门。看到卫嫤这幅模样,他心里一咯噔。
“是啊。”
刚不是哄好了么?虽然疑惑,晏衡还是如临大敌。
“下午我……”
这都哪跟哪,卫嫤连忙打住他:“那事已经说清楚了,早就翻篇儿了。”
松一口气晏衡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但真说出来卫嫤还是有些不自信:“这事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毕竟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么干的。我要说出来,你得保证不能笑话我。”
晏衡一脸郑重:“阿嫤想得肯定不会有错。”
这还差不多。得到她的保证,卫嫤眼睛往救灾署的方向看去。
“救灾署给大家配的菜和肉好像不够,幽州百姓又送来一些。可他们送来的是今年秋天收成,忙活一年就这么白送过来。东西都被咱们吃了,下一年他们吃什么?阿衡,我怕幽州城的大火熄灭后,会产生另一批灾民。”
卫嫤心里其实很明白,其实送粮送菜一事,就跟以前的献爱心似得。上学时候班主任说要献爱心,上班后领导要大家帮助灾区,其实有多少人愿意献愿意帮呢?不过是绝对的威势下没有人敢出言反对,大多数人只能随大流。不仅如此,偶尔遇到真正家庭困难,拿不出钱的同学或同事,所有人还都会在暗地里鄙视他。
如今的幽州百姓也是如此,谁愿意把自己辛苦一年收获的口粮拿出来。可皇上在这,官员要面子上好看,一层层压下去,普通百姓只能当冤大头。
“另一批灾民?”
晏衡咂摸着这五个字,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阿嫤说得很对,我这就去求见圣上。”
看向四周下人惊讶的面色,卫嫤有种预感。这样一来本就受排挤的晏衡和她,一定会被进一步孤立。不过她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已经被孤立了,轻点重点还有什么差别?
“对了,阿衡带着巴图一起去。”
见晏衡面露疑惑,她解释道:“皇上口谕中说过,巴图阿爸是蒙古勇士,无论如何他也要跟去谢恩。”
一直在忙活着烤肉的乌兰妈妈抬起头,神色有些激动,叽里咕噜就是一串蒙语。虽与不少瓦剌商人和蒙古人接触过,但他们的民族语言卫嫤还是两眼一抹黑,一个词都听不懂。
还好她有晏衡做翻译,凑到她跟前,晏衡小声说道:“乌兰妈妈意思是说,皇上的本意应该是在夸我。巴图阿爸只是个普通人,不能被称为勇士。”
不仅如此,他顺带还解释了最为疑惑之处。
“在蒙古人心中,勇士是一个特别郑重的称呼。就跟大越有很多阁臣,但只有首辅阁臣才能被尊称为丞相一样。蒙古人的勇士必须得是英勇无畏,被可汗赠予金刀的英雄。”
原来是蒙汉间的文化差异,卫嫤走到乌兰妈妈跟前:“我们的皇上,现在就是你们的可汗。不对,皇上比你们的可汗还要厉害些。皇上都说了,巴图的阿爸是勇士,那乌兰妈妈便让他跟着去一趟。”
“阿妈,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我想去代长生天那儿的阿爸谢过皇上。”
见巴图如此坚定地说着,乌兰妈妈终究是没再反对。跟在晏衡身后,两人朝营地正中央金顶的豪华御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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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衡到的时候,庆隆帝刚好用完晚膳,边看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边分神听三思汇报这一天的趣事。
之所以分神,是因为如今的幽州城所有人都在救火,根本没什么重大的事。听了半天,今日有意思的事统共有两件。一是幽州百姓自发组织送来了米面粮油,彻底缓解了救灾署的紧张形势;二是新上任的凉州卫代指挥使晏衡,走马上任第一天就亲自冲到城里去灭火。
“哦?他真就那么冲了进去?”
疑惑地问着,庆隆帝心中却没怎么高兴。为官之人最重要的不是亲力亲为,而是及时摆正自己位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晏衡新任指挥使,最重要的是笼住下面属官,整编凉州卫下所握西北八成兵力。
“可不是,方才好多人都看到了,晏大人一脸灰从火场中冲出来。”
三思不疾不徐地说道,庆隆帝眉头却越皱越深:“去把晏衡给朕叫来。”
那些朝中重臣说的也没错,晏衡毕竟是太年轻。没有那么多年官场沉浮,许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大的瑕疵,人蠢又贪婪才是无药可救,没有经验的可以慢慢教,聪明之人总会一点就透。
三思领命走出去,刚掀开帐门,就见他要找的人就在御帐前,正出声拜托侍卫求见陛下。
“晏大人来得正好,皇上正命咱家去传您呢。”
带着巴图走上前,晏衡拱拱手:“有劳三思公公,这是巴图,是我救命恩人亲子。今日皇上金口玉言亲封恩人为蒙古勇士,巴图想代父谢过,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说完晏衡依旧拱手,微微欠身。
跟在庆隆帝身边多年,三思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京中那些大臣个个人精,当着他面一个比一个客气,然而私下里还不知怎么嘲笑他这个阉人。然而面前的晏大人虽然只是平平常常说话,不知为何却让他感受到骨子里的平等。不论他是不是太监,也不论他是不是得宠,在晏大人眼里他是一个值得平等对待之人,这点认知让三思打心底里舒坦。
“晏大人稍等片刻,咱家这就去通传。”
三思进帐后没多久便再次出来,两人进去后,巴图用一口流利的汉话表示感谢。
庆隆帝惊讶:“你这蒙古小子,汉话说得如此好,蒙古人都像你这样?”
巴图摇头,顶着一脸憨厚说道:“汉话是晏大人教我的,他是最好的师傅。皇上人很好,冬天下大雪时还给我们送来粮食。好多蒙古人都感激您,都很想学汉话。”
越是憨厚直爽的人,说得话越容易让人相信。蒙古人因感激他而有心归化,这话从一个憨直的蒙古孩子嘴里说出来,庆隆帝立刻就信了。龙心大悦之下,望着跪在地上的晏衡,他也有了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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