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等我出去再跟你说。”
下午回来时,救火弄成黑煤球的晏衡本已经洗了一遍,这会泡进去随便冲一冲。洗个战斗澡,他胡乱擦下,仅着中衣走出来。瞥一眼媳妇位置,见她坐在烛光前翻看着不知从哪借来的话本,他麻溜地将脏水舀出来提溜出去。
收拾干净浴桶后进来,晏衡呈个大字形躺在毯子上,盖好被子他目不转睛地看向媳妇。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阿嫤本就生得极美,摇曳的烛光下她的侧脸让人无比心动。就这样直勾勾盯着,晏衡发起了呆。
灼热的目光传来,本来看竖排繁体字古文话本不太习惯的卫嫤,这会连装也装不动。见他目光久久不曾移开,她终于忍不住瞪回去。
“阿衡干嘛老看我。”
神情有些尴尬,收回目光晏衡往一边滚滚:“时辰不早了,阿嫤该睡了。”
卫嫤打个呵欠:“好困,是该睡了。我好像忘了点什么?”
坐下来去掉帐子内专门用的软鞋,刚准备钻进被窝,卫嫤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刚你让我在外面等会,什么事?”
“你先进来再说。”
看他拍着被窝一脸期待地模样,卫嫤捂着胸口:“你……不会是想。”
胳膊蜷起来,双肘护住胸口,卫嫤托着有些发热的脸颊。下面的话让她怎么好意思说嘛,万一他真想那样可怎么办?毡帐隔音几乎等于零,这边帐子又如此密集。她只有一双手,到时该捂谁的嘴?
“阿嫤先进来,我就告诉你什么事。”
听他满是诱惑的语气,卫嫤终于忍不住。去掉中衣,掀开一条缝,她躺在离他最远的那一边,期待地看着他。
将被子往她身上盖盖,晏衡问道:“暖不暖和?”
被子中还带有他身上的温度,晏衡常年习武,身上火力比一般人旺,体温比她高那么一点。这会她躺进来,被窝里暖融融的,深秋初冬交替的天气,有这么一个现成的暖和被窝,真是睡觉前的一桩美事。
“很暖和,”再次打个呵欠,平躺着任由倦意袭来,卫嫤声音中带上些迷糊:“到底什么事,阿衡你倒是快说啊。”
旁边的人给她掖掖被角,低声说道:“我说完了。”
这就说完了?莫非是她刚才耳背没听到?好像也不对,闭上眼睛,卫嫤半睡半醒的脑子里闪过刚才的整个过程。有那么一瞬间她福至心灵,晏衡从没说有事才让她等。他当时说的是“先别睡”,而如今却给她一个暖暖的被窝。
“阿衡,你是让我等着你来暖被窝么?”
翻个身卫嫤眼睛眯开一条缝,蜡烛已经熄灭,帐子内黑洞洞的,她看不清晏衡容貌。
黑暗中有一只大手抚上她脸颊,晏衡低语:“刚洗澡时我想过了,阿嫤说得对,往后可能有许多事要忙,有时候我可能回来太晚,没法做晚膳烧洗澡水。”
怎么又不说了,卫嫤嗤嗤笑道:“所以阿衡想到了更晚的睡觉,回来的晚就给我暖被窝?”
虽然乌起码黑看不清对面晏衡的脸,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感受到了他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承认。
裹在被子里毛毛虫般一拱一拱地涌过去,双手摩挲着固定他的脸,卫嫤探头,胡乱在他脸上印上一吻。
“好久都没盖戳了,阿衡,谢谢你。”
回应她的是对面人环住整个毛毛虫的双臂,还有额间同样轻柔的吻:“草原上夜里会很凉,贴地睡比在床上睡还要凉。就这样,睡吧。”
悄悄将被子挪开一条缝,卫嫤钻到他怀里。晏衡身上源源不断的热度传来,完全驱散地上传来的凉意。倦意淹没吏治,徜徉在他制造的甜蜜氛围中,卫嫤眼角带笑地睡过去。
☆、第117章 收拢军心
接下来几日晏衡彻底忙碌起来,他常常天不亮就出门,一直到披星戴月才回家,连中午那顿饭都顺带在衙门里吃。
卫嫤心疼他,自己琢磨出点新花样指挥下人做好午膳亲自送过去,却看见晏衡端着碗排在灾民队伍后面,跟他们吃一模一样的午膳。见到这一幕,她默默将食盒交给身后的谷雨叫她带回去,自己也拿个碗排在最后面吃起了大锅饭。
等到晏衡站在她面前,满脸心疼地看着她手中饭碗时,卫嫤扬唇给他一个爽朗的笑容。
“在这吃更省功夫。”
感激地看着他,而后晏衡工作起来更卖力。
代指挥使的日常工作很简单,主要是处理下瓦剌前线传来的情报,对幽州军事有个总体把握。这点晏衡有天然优势,他自幼所居酒泉便是大越与瓦剌的边界,从小就见瓦剌人,他很清楚这些人什么季节会干什么事。
但那只不过是日常工作,实际现在指挥使要负责调兵灭火。
水源在哪,哪部分兵要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进城,这些都需要熟悉。若是换做了多年的人还好,但晏衡对于兵力部署实在是两眼一抹黑。一开始他还打算稳扎稳打,一点点的熟悉和调兵。卫嫤看他那么辛苦,每天睡觉做梦说梦话都会喊道军中番号,干脆地建议他按照自己心意来。
什么是按照自己心意来,就是把所有军卒调动起来,集中在一处。然后直接分成八部分,每部分负责一个方向。幽州城北面靠山,其实满打满算只有六个方向。西北、西、西南、南、东南、东、东北。
每个方向派等量的兵过去,剩余两部分,一部分支援火势特别凶猛的行宫,另一部分负责策应,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办法一出来就遭到了所有军官的反对,尤其是先前吴尚书手下军官,虽然看似反对起来不怎么激烈,但他们隐藏其中,用言语各种挑拨离间。
这时候调动兵卒到跟前的意义就显示出来了,所有西北军站在面前,除了衣服脏点外,每个人都是健全的,不缺胳膊不缺腿,刚吃完饭胃里暖烘烘的,这会气色尤其好。
“同样是兵,只不过救个火,这样你们就带不动?”
军官反驳:“可底下这些兵你们不熟悉。”
晏衡看着十人一排整齐站立的兵卒:“各旗皆有小旗和总旗,每旗十个人为一分队,大家平日吃住在一块,训练时也在一块,各项配合早已炉火纯青。而我等,只需指挥总旗和小旗便可。”
一点点反驳道,这会晏衡从兵丁做起,出身普通军卒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他知道具体到每一个兵卒,西北军这支庞然大物是如何运作起来的。而相反西北军这些上层军官,大多是蒙祖荫。虽然世袭百户、千户,但自生下来便高人一等,他们从没有亲身体验的机会。
实践可以发现许多先前注意不到的细节,总之如今所有人被晏衡有理有据地“说服”。
分成八支小队后,救火效率果然高了不是一星半点。虽然跟晏衡不对付,但如今被他以街为单位将幽州城划分成一片片,哪一片做得好、哪一片做得差,效果一目了然,再不对付这些人也不敢拿自己脸面和前程做赌注。
明确责任后晏衡反倒更忙了,他可是夸下海口这样绝对不会造成混乱。
为了稳定局势,每次他都跟着其中一支军队深入幽州城。在他们提水、扬土或者爬高时搭把手。身先士卒的同时,他还要摸清这部分军队情况。
好的记忆力帮了他很大忙,亲自接触过每一个人,晏衡几乎能记住他名讳。
“李生,那房梁烧成了空芯,你上去的时候小心点,听到什么声音不对就赶紧下来。”
踩着梯子正准备爬高的李生扭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感动:“我知道了,多谢晏指挥使关心。”
“王二才,你小子又偷懒。”
手握铁锹慢慢悠悠铲土的军-汉菊花一紧,面对前面身影谄媚道:“指挥使大人,俺就是刚吃完饭正在消化,这会消化得差不多了,这就开始干活。”
忙活完半天收工时,晏衡会站在所有人前面,顶着那张同样乌起码黑的脸说道:“大家好样的,辛苦了。”
基层兵卒就是拿军饷,到时候听长官指挥打仗的普通军汉,他们简单的生活中压根容不下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平日这些人只认自己头顶的小旗和总旗,顶多再认个百户,往上数的千户在他们心目中那就是一个手握大权的符号。
然而晏衡这样一天天跟着,没白没黑不辞辛劳地跟他们一起干活,而且还能准确叫出他们名字。不知不觉中,这些军汉门心中多了一个名字——晏指挥使。
“不对,是代指挥使,咱们真正的指挥使还是吴大人。”
听袍泽这样说,依附于吴家的兵卒赶紧反驳。
“吴指挥使不过是暂时被冤枉,等皇上查明了真相肯定会放他出来。风水轮流转,到时候构陷他人的晏代指挥使肯定会锒铛入狱。”
王二才吹胡子瞪眼:“你胡说。”
虽然每次偷懒都被晏衡抓个正着,但王二才一点都不怨晏衡。这年头哪个当官的肯俯下身子亲自干这些脏活累活,还跟他们打成一片。他王二才别的本事没有,但抡起八卦来,他比村里那些婆娘还能说。
“晏指挥使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诬陷别人。”
刚还在诅咒晏衡出事的兵卒面色愕然:“我说王二才,晏大人哪会来不抓你个现行,你怎么替他说话。”
王二才嘴一秃噜:“俺……抓、抓、抓现行关你什么事。反正晏大人是好人,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一个旗里剩余几人虽然不如王二才能说,但听他这么问纷纷赞同地点头。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有脑子自己有判断力。谁是真心实意对他们好,大家都能感受出来。
“你们,竟然被这做面子的人轻易哄了过去。”
形单影只的吴家下属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转过身子他面色晦暗不明。
晏衡这招实在是太损了,不过是做做样子就收拢如此多人心。他想到自己当年,吴大人可是真金白银的实惠,给了他们精良的兵器和最好的铠甲。而且这些年来每次有战事,他们这些依附于吴家的兵卒都会去最容易赚军功之处。
他不会忘记吴大人恩情,也不会让晏衡取代吴大人。
想到这兵卒面色坚定,朝着凉州属官所居那一片的一座毡帐中走去。
在他身后,忙活了一天的柱子打个呵欠,走上前揪住王二才:“刚这边那么热闹,二才,你们聚在这说什么好事?”
“哟,柱子来了,晏大人忙活完了?”
见到柱子,王二才疲惫的脸上瞬间焕发光彩。虽然认识才几天,但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柱子这人绝对能成他兄弟。就好比军中文书说那什么山什么水的知音,反正他跟柱子格外能说到一块去。
“这哪能,大人可向来都是走后一个走,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看你这样,你们刚才是在说我家大人?”
他就说柱子能跟他说到一块,王二才竹筒倒豆地把事说出来:“我呸,什么玩意,当我不知道他每个月都拿足额的俸禄,不像咱们一季度拿一次,每次就那么点。他还藏着掖着不让人看见,谁不知道他上头有人。这会好不容易朝廷换了晏大人,给再闷这些人做主。我就说晏大人几句好话,他就不干了,还把屎盆子往大人身上扣。”
发泄完心中怒气,王二才靠近柱子耳朵:“说实话,我觉得他可能在后面憋坏。”
“真的?”
面露惊讶地反问着,柱子心中却已经肯定,这帮人绝对在暗中策划着什么。
王二才点头:“真真的,柱儿兄弟你信我,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从小到大感觉特别准。就我爷爷死那晚上,我半夜起来就觉得炕边上有张脸看着我,结果一大早起来爷爷断了气,但身子骨上那热乎劲还没消。”
柱子打个哆嗦:“大白天的你讲鬼故事那,不带这么吓人的。哥们,我先去跟我们夫人传话。”
“我怎么可能拿亲爷爷骗你,真的,晏大人真得小心点。”
“知道了。”
眺望远方,柱子记下了兵卒消失的那座毡帐,然后抬脚往卫嫤所在之处走去。
===—
晏衡这几日一直在忙,卫嫤也没闲着。
首先她绞尽脑汁描述了几样菜的做法,交给钱夫人后,看着跟她一块前来的神采奕奕的阿罗,想到丁有德前几日红着脸旁敲侧击问那事,她生平头一回当起了红娘。
然而此事并不顺利,钱夫人一脸万事女儿做主,只要她开心就好的中国式宠溺家长模样。而轮到阿罗时,说她刚接手车马行,正忙着熟悉账册。
她以为这是阿罗看不上丁有德,以忙为借口委婉拒绝。迟疑了好半天,才被阿彤点醒,阿罗就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她说忙那肯定就是真的忙。所以在给丁有德回复时她换了一种方式,让他以研究车马为由,尽力去争取阿罗。只要能争取下阿罗,钱夫人那应该不会太难。
再然后就是教丫鬟识字。先前默写出歌词,叫他们描红后发放给普通百姓,收获的效果显而易见。卫嫤本以为,那些描红会被百姓拿回家放茅坑里当厕纸。但没想到,他们的确拿回了家,却是拿给了家中孩子教识字。
不认识字没关系,歌词大人们都会唱。
这样一来百姓们中午闲聊时多了个话题,攀比谁家孩子认字快。谷雨将此事当笑话讲给她后,卫嫤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怎么早没想到呢?寓教于乐,学习的第一步是让学生燃起对知识的兴趣。学唱歌就是简单又快捷的一种方法。
趁着空闲她开始整理起了当地民歌,在跟百姓们接触途中,她一点点看着脚踏实地的晏衡,受欢迎程度与日俱增。
与有荣焉的同时,她整理起民歌来也更卖力,阿彤更是帮忙翻译成蒙语。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