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成亲的日子将就在眼前,裴炆出现在楚家的频率越来越高。
一开始楚阳娿以为他是少年心性,忍不住想来见她。过了一段日子,她终于隐隐察觉,裴炆似有话要与她说。
楚阳娿本来打算等他自己开口,谁知那人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最后直到离开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楚阳娿无奈,只好自己亲自问他,到底是有什么想说或者想问的。
裴炆不敢看她的眼睛,踌躇良久之后,终于咬牙问道:“楚姑娘你……真的愿意同嫁于在下?”
“你以为呢?”楚阳娿好笑:“难道我们定下来的亲事,是开玩笑的不成?”
“可是,可是你真的想好了没有?”青年很是忐忑,他看着她,几近哀求:“你要是后悔了,随时可以退婚,裴家什么都不会说,毕竟是我莽撞在先。”
青年站在那里,好似手脚都没有地方可放了。
楚阳娿看着好笑,调侃道:“公子这样推脱,难道是因为突然反悔,厌恶官官是再嫁之人?”
“不是!当然不是。”裴炆急道:“只有在下配不上姑娘,那里敢嫌弃姑娘。只是……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姑娘你,千万要慎重。”
说道最后,青年眼圈都红了,楚阳娿只觉得心里胀胀的,又酸又甜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等她吸一口气再想说什么,那人却已经转身跑掉了,余下楚阳娿,看着他的背影好笑又感动。
这人真是纯真又善良,此次自己运气不错。
可惜她到底高兴的太早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欢喜的日子也就这么几日,更没有想到,自以为聪明的她,根本就理解错了裴炆那些话的意思。
第127章
良成吉日,新婚之期。
谁也没有想到,这千挑万选的好日子,居然下起了雨。
从婚期前三日,一直淅淅沥沥,原本还期望正期那日会雨过天晴,可惜天公不作美,迎亲那天雨反而更大了。
婚宴喜事,这种大日子都是经过验算的,不能随便更改。天公不作美,安国府还好一些,只需要麻烦一点,多花些精力把喜宴办好。裴家就可怜的多了,酒宴场地都要跟邻居借。
楚阳娿的婚事是王氏一手操持的,忙前忙后,直到楚阳娿的花轿出门了,她才松一口气。
这是她从娘家回到安国府之后操持的最大的一件事,虽然老天不给面子,雨下个不停,但好歹没有出任何差错,顺顺利利把婚事办完了。
不仅是办完了婚事,经过这场婚宴,作为长媳的她,总算将之前被牟氏握住的权利全部收了回来。
现如今,她虽无儿子撑腰,有老爷子做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了。
楚丹阳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留下来陪王氏说话。
这两年母亲回了娘家之后,自己在婆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现在母亲回来了,她的腰杆总算能值得起来了,要是这胎能顺利生下儿子,她才真正算是扬眉吐气。
王氏看着女儿高挺的胸部与圆滚滚的肚皮,念叨道:“我早派人给你说了,你挺着大肚子,这么大的雨天儿,就不要过来了,做什么你就是不听话。”
“官姐儿成亲我哪能不回来,再说,我身边有人伺候呢,不会出事儿。”
“那也不行,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什么不干不净的,那可怎么得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王氏叹口气,说:“我这儿忙的不着地,也分不出手来照看你,你呀,就不要让我操心了。我跟佛祖许下宏远,只愿你这胎安安稳稳生个小哥儿,便是让我减寿十年我也愿意。”
“娘,您快别说这样的话,肚子里这可是小辈,还没生出来就听你说这些话,可不是折煞了他了。”楚丹阳着急地说:“我明白娘是担心我,可官姐儿成亲,我这个做姐姐的,哪里能不来呢,况且,我也想来看看娘。”
自从楚天阳失踪,琴阳远嫁之后,大房算是彻底失势了。父亲一心想要生出嫡子,为此闹着要休了母亲。王氏不得以,回了娘家一住就是两年。所幸惜老爷子是个顽固的,不同意楚圻休妻,加上牟氏作死得罪了楚阳娿,王氏这才能够回到安国府。
这些事,不说出来,她们心里都清楚的很。如今这安国府上上下下,都要看频英阁的脸色过活。楚阳娿嫁人,她这个姐姐,便是为了母亲在家日子好过些,也要给面子亲自回来一趟。
只是相比起楚丹阳担心王氏在安国府的生活,王氏更加担心她在英国府的处境。
“你成婚这些年,孩子生了四五个,如今就巴望这一胎了,千万可不能出差错。”王氏叮嘱她道:“如今我在府里,除了这大房太太的身份之外,唯一的依靠,也就是你了。你要是立不住脚,我还有什么指望?老四这回去徐州,就是想把宁氏接回来,所幸武夷山有规矩,不让出了家的女人还俗。如若不然,让宁氏回来,这府上,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便是暂时宁氏不回来,等楚熠阳成了亲,这管家大权,也是要旁落的。你要明白,你站住了脚,才有我的脸面。”
王氏说着,难免伤感起来,现在丈夫是彻底厌弃她了,老爷子跟老四楚域给她脸面,也这脸面也不是万能的。
没有儿子,就什么都不是。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更加担心女儿的将来。
楚丹阳自嫁入英国府之后,这些年接二连三生孩子,却连着生了四个闺女,还有一个刚生下来就夭折了。
如今蕊姐儿也五六岁了,若没有弟弟,以后如何说亲?
她娘生不出男孩,外人也会说闲话,说她成亲之后是否也跟她娘一样只能生闺女。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事,就怕楚丹阳再不能生下儿子,不久夫家就要另想他法了。好一点的话娶贵妾进门,要是英国府一狠心,直接以无所出的借口休了她,那才真正求告无门。
王氏的担忧,楚丹阳哪里不明白,可是她自己生孩子都已经生怕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儿,生的她噩梦连连。若不是生下儿子才有出路,她真是恨不得一碗绝育汤灌下去,让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用再生孩子了。
可是没有法子,她只能继续咬牙忍着。肚子里这个,都六个月了,自怀上之后,她时常夜里惊醒,生怕这一胎又是女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恐怕才能结束这杯噩梦产生的日子。
“若是天阳在就好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母女两人都忍不住想。
是呀,要是楚天阳在,她就是无可撼动的世子夫人。丈夫不会厌弃她,更不敢说什么休妻的话。要是楚天阳在,楚丹阳在英国府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只是,谁也不知道楚天阳去了哪里。
王氏想到儿子,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她沉默半晌,终于不愿继续想了。
“说那个狠心的孽障做什么,我就当没生过那个儿子,娘就生了你这一个闺女,娘可只有你了。”
楚丹阳也叹气:“我有时候也在想,外面那么乱,说不定哪日,他就回来了呢。”
“那孽障,回来我必要打断他的腿。”王氏忍不住红了眼睛。楚丹阳见状,也不敢多说了。
母女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楚天阳的事,转而说起了其他。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天阳早就回京了,而且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晃了不少日子,只是谁也没有发现而已。
现如今整个安国府,头一个直面他的人,就是刚刚嫁入裴家的楚阳娿。
而地点,居然是在她的新房里。
楚阳娿不是头一次结婚,对这结婚的程序,心里是无比清楚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就算结两回婚,也还是不能正常地度过新婚之夜。
上一次是云起看不上她,新婚之夜自己抱着被子各睡各的了,这一回,她盖着盖头,还为自己做心理建设,羞涩地想着待会洞房时要是尴尬了该如何是好。结果盖头被揭开,楚阳娿抬头一看,看到的不是自己的新郎官,而是另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被吓得愣在了当场,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楚……天阳哥哥?”楚阳娿愣愣地回神,不明白自己的新婚之夜,为什么新郎不见,出现在新房里的事楚天阳。
几年不见,楚天阳已经变成了一个英俊成熟的青年,他修眉朗目,笑容和煦,一身青衣长袍,没有了从前的雍容华贵,却多了几分风雅斯文之气。他微笑着看着楚阳娿,明明因为楚阳娿一眼就认出了他显得很高兴,嘴里却道:“官儿认错人了,再下裴硕,不认识什么楚天阳。”
楚天阳的容貌变化实际上并不大,但他留了胡子,而且气质也改变了很多,不熟的人突然见到他认不出来很正常。但楚阳娿跟他一起长大,不可能认不出来。
楚阳娿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楚天阳,更加不明白的是——“我不管你是谁,但这里是新房,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请你马上离开。”
新娘子的搞头只能新郎揭,这人居然不懂规矩地揭了她的盖头。
听了她的话,男人却笑道:“问我为什么在这里,那你猜猜看?”
楚阳娿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但是她并不决定自己是不是多想了,所以她只能静待其变。
只是,比起耐心,楚天阳显然要比他充足多了,她不说话,那人也不着急。人家捧着酒杯,一个人自饮自酌,也很自得。
楚阳娿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能给她解释的裴炆,到最后,她只能忍着耐心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是让你猜么!你猜不出来?”
“……”
正是因为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才会这么问,
他不说,楚阳娿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她笑了笑,说:“天阳哥哥,这几年你到哪儿去了?大伯娘找了你好久,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说过了,我是裴硕,根本不是你口中的楚天阳。官儿记性可真不好,刚说完就忘了。”
“你说你是裴硕你就是裴硕了?楚天阳,你可真是个孬种。”楚阳娿愤愤道:“你自己做下的恶事,自己一走了之。你可知道,心怡姐姐那次伤了身,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生育了,她的夫家若不是看在安国府的面子上,早就将她休了。琴姐姐被远嫁他乡这么多年,连家都不能回。还有大伯娘,楚天阳你不知道吧,你一失踪,大伯为了嫡子,想要休弃大伯娘。大伯娘在娘家一待就是两年,哦对了,还有丹姐姐,她没有你这个未来国公爷兄弟撑腰,被个小妾骑在脖子上耀武扬威。你这个罪魁祸首毫无担当,在犯下大错之后只知道逃避。现在更不得聊了,居然顶替了别人的身份,想要当什么裴家大公子,你到底有没有良知?”
楚阳娿义愤填膺,以为说了这些话,楚天阳总会意动。谁知这人一点都不在意,脸上还带着盈盈的笑意,说:“楚家那几位出嫁的小姐,不过是求仁得仁,在夫家过的如何,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至于世子夫人么,不是已经从娘家回来了庅?”
楚阳娿一愣,突然想到了楚佩阳。
是的,楚佩阳突然回来,她光只觉得奇怪,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她身后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现在,她终于想到一些可能。
为什么楚佩阳一回来就想方设法找安国府的麻烦,之后牟氏算计她,她一气之下求老爷子请了王氏回来。
这些她自以为尽在掌握的事,算来算去,居然都是照着别人设计好的路线在走。
而这个人,除了楚天阳,不作二选。
他不是突然回来的。
楚阳娿忍不住猜测,可能楚天阳在京中蛰伏的时间,比楚佩阳还长。
谁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这个疯子,现在找到了自己,绝对不仅仅是来跟她聊天而已。
楚阳娿静静地看着楚天阳,良久之后,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什么,官儿不知道么?”楚天阳看着楚阳娿,淡淡地说:“这世上所有东西,对我来说都唾手可得,反而是我真正想要的,却总不能如愿以偿。月氏如此,我越是心心念念无法忘怀,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说完,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楚阳娿猛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出跑。
楚天阳也不在意,只端着一杯酒,施施然地跟在她身后。
楚阳娿推开房门,跑了几步,就看到身穿喜服,一脸恓惶地站在那里的裴炆。
楚阳娿一看到他,立刻冲到他面前质问道:“裴炆,这是怎么回事,嬷嬷们都去哪儿了,怎么让人进了新房!”
裴炆看到楚阳娿,显然也是一惊,然后,他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楚天阳,便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说话呀!”
楚阳娿推了男人一把,却发现她的新郎官,跟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楚阳娿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时候,楚天阳已经走到了他们前面,男人不疾不徐地在她面前站定,然后道:“天色晚了,下人们忙了一整日,这会都回房歇息去了,官儿想要什么,跟哥哥说便是。”
“哥哥?哼,你不是不承认你是楚天阳吗?”
“我是裴炆的哥哥,自然也是你的哥哥。”男人说着,就要来牵楚阳娿的手。楚阳娿手一甩,躲开了。她瞪着裴炆,声音几乎在颤抖:“裴炆,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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