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里出来,云起去了书房,早有人等着他商量事情。
楚阳娿想透透气,准备在院子里走一走,没走到两步,就觉得浑身酸痛,无力支撑。
本来还想着去老太太那露个面呢,这一下,也打消了这想法。
以老太太那恨不得把自己拆了的架势,没事都要鸡蛋里面挑骨头,这会天都黑了才去请安,绝对是往刀尖上头撞。
要是她状态好,倒不怕跟她斗智斗勇都力气,可这会儿她实在精力不济,还是老实点儿,早早回去休息,先把精神养起来再说。
于是转了一圈,到底还是滚回屋里睡觉去了。
没过过一会,云起也回来了。他是个男人,力气不小,但相比起楚阳娿,他劳累一晚上更耗精气。楚阳娿累,他也好不了多少。
两人裹着新换的被子抱成一团,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这一夜好眠,第二天楚阳娿总算是起了个大早。
虽然身体还有些酸痛,却也不那么严重了,她把闷头大睡的云起叫起来,两人吃了早饭,这才慢慢悠悠往正屋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对楚阳娿没个好脸色,对云起,却是真心慈爱的。
见他过来,连忙心疼地说:“这会天还没亮呢,怎么不多睡一会?以后就不要一大早来请安了,让楚氏自己来。”
云起将没有被老太太放话,所以不得不维持行礼姿势的楚阳娿拉起来,微笑着说:“老太太上了年纪,最是应当多歇息,不该这样早起。我正叮嘱了她,不要一大早来打扰老太太安眠。老太太慈祥,却也不要纵容着她。”
仆氏表情未变,笑容却不似刚才那样热切了。
她上了年纪,本就不如年轻人嗜睡,等了一早上,就等着孙媳妇过来请安,好逞威风勒令她给孙子纳妾呢。
结果云起这上下两张嘴皮一碰,倒是把请安说成打扰她安眠,不准楚阳娿来了。
她想要反驳,可到是她孙子,她心里疼得很,一点也舍不得说他的不是。
于是最终,老太太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只把恶狠狠的目光利箭一般往楚阳娿身上扫。
这女人面容妖媚,惑得她聪明的孙儿顶撞自己,就为了其她说好话,实在是该打。
楚阳娿感受到她的目光,面上笑得更加憨厚乖巧,做足了小女儿娇憨姿态。
等祖孙说话说的差不多,正要准备告辞了,外面却有人来递话,说老爷子醒了,叫七少爷过去。
老爷子身子不好,已经卧床好几个月,这时说叫云起过去,必然是有要紧的事。
云起不敢耽搁,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就走了。
楚阳娿被留了下来,一等云起快出门,老太太就变了脸。
“楚氏,你也会去吧。”
楚阳娿没有想到老太太这么容易放她走,虽不明所以,却也乐得早点脱身。
哪知她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就被老太太砸了杯子骂住了。
“好个不孝不悌的孙媳妇,竟敢拿屁/股对着我这老婆子,还有没有天理了?来!把她给我按住!”
楚阳娿猝不及防,被拉了一个踉跄。
她好不容易站稳,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围住了。
楚阳娿早知道老太太不会给自己好脸色,过来请安,她必然会想方设法为难自己。因此楚阳娿来时,虽有云起陪伴,身边却还是带着明辉明镜几个得用机灵的大丫头。
可她跟云起到底是小辈,给老太太请安,万没有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丫头进屋里来的道理,所以丫鬟们都在门外候着。此时楚阳娿被突然发难,待她们反应过来,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楚阳娿被个一脸横肉的胖丫鬟拉了回来往老太太跟前一推,就见仆氏黑着脸,怒视她道:“还不跪下认错!”
“不知孙媳何错之有?”楚阳娿拍了拍衣袖,面无表情地问。
仆氏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昨日你才一回来,就当着众人的面顶撞我这个老祖母。我见你初来乍到,在家又是个被宠出格了的,也就没发落你。你倒好,越发肆无忌惮,竟是连我派去的人也打了一顿。严嬷嬷是我身边最得用的嬷嬷,竟然被你打得卧病在床一病不起。你好到,说的是什么名门千金,世家闺秀。我只见你身为一房主母,不说贴心云起创业辛劳,反而像个娇娃娼/妇一般,勾着男人睡到日上三竿。你道没人晓得?昨儿我那贤孙,竟是被你累得一整日都没能起来。他是个没父母的,身边没人提点维护他。我却是他亲祖母,必不会视而不见,任凭你胡作非为。”
老太太白口红牙,一顶一顶的大帽子全都扣到她头上了。
先别说前天夜里那老嬷嬷,根本就是云起动的手,她就不相信仆氏会一无所知。再者,他们从京城远路回来,连休息都不让还想叫她去正屋里伺候她睡觉,这些都不说了,身为一个老祖母,管天管地,居然管到孙子床上去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刚才云起在场,她慈眉善目的,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会云起一走,她倒是来劲了,什么罪名都往她头上按。
楚阳娿看着老太太,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太太是长辈,教训孙媳原是应该,只是您的那些罪名,孙媳却不敢担待的。不想纳妾的是您孙子,前夜打人的也是您的孙子。孙媳虽有心劝诫。可老太太也知道,咱们都是女人,女人家以夫为天,以夫为地。我这做妻子的,哪里敢说他什么。至于昨日昏睡一天,那却是老让人冤枉我了。云起征战沙场,本就累了一身的伤病。往前在京城,也是请了最好的太医照看着,哪知文山众位长辈思念心切,一封封急信送到京来,要我们快马加鞭赶回来。
这路上一两个月的颠簸,使得云起身上旧伤复发。昨天腰腹肿痛,连床都起不来。
孙媳担忧不已,想要告知众位长辈。奈何相公他最是孝顺不过,生怕让老人们担心,这才躲藏在院子里,哪儿也没去。
原以为老太太人善心慈,必会理解一二,孙媳也只好事必亲恭,守在一旁照料。哪里料到,老太太对相公的身子,竟是全然不关心呢。”你要胡搅蛮缠,楚阳娿也满口谎言。
老太太一脸猪肝色,虽晓得楚阳娿在胡说八道,却到底担心云起会不会真的是身上有伤。又想到自己孙子出入沙场,艰难困苦地打仗立功,面前这女人却悠闲富贵,还要安享她孙儿挣来的风光,她的心中,更加怒不可遏。
第135章
老爷子住在山顶的青松斋,云起到时,云家各位长辈都已经到齐了。
老爷子形容枯瘦,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隔房几位太爷,还有本家叔叔伯伯,甚至云溪云霄几个堂兄弟们,都按辈分守在屋里。
他们看到云起过来,或者面无表情,或者谄媚巧笑,脸上表情变换,好不夸张。
云起心中了然,今天这些人,可比前日他刚回山时来的全,该来的不该来的,一个不落都到了。
老爷子病入膏肓,大伙儿心里有数,是怕他老人家撑不了多少时日,这才急急忙忙,想趁他还有口气儿,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
说起来老爷子为云家鞠躬尽瘁了一辈子,临到死了,也要散发余热给晚辈们铺路,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云起淡笑着,朝长辈们一一见了礼。
坐在最中间的,是二房老太爷,这位比床上躺着的老爷子小了一两岁,身体却要坚朗的多。
他一头银白的头发,挽成个髻团在头顶。下巴上,是颜色与头发不分上下的白胡须,被他编了个小辫子坠着,瞧上去有几分滑稽。
这位老太爷出了名的好脾气,云家小辈都喜欢他。当然这好脾气,也只是针对云家子弟而言。云起虽也是公认了的云家子,可因他特殊的身份以及将来的地位,使得这位好脾气的老太爷,比一般人更不喜欢他。
人心都是偏的,在他心中,云起这个因着那群仆沣奴隶得来的高贵身份的小辈,到底比不上云溪云霄几个血统纯正。
往年云起被老爷子带在身边,日日夜夜盘算着,将他教成个乖顺听话,凡事不会自己拿主意的‘好孩子’。
所幸云起是被宫里出来的老太监带大的,到云家时是早就记事也会自己思考了,所以老爷子的教育,不仅没教得他乖顺讨喜,反而教了他一身的戾气。
也因为他早会聪颖,明白当初势不如人,也还要依靠云家攒资历背景,所以不得不戴上一层又一层面具,当真把自己装成了个乖顺纯真的高门子弟。
那时候,那些要懂事不懂事的堂兄弟们,懵懵懂懂听了下人一耳朵议论,以为云起鹊巢鸠占要抢了打云溪的身份,于是千方百计找他的麻烦。
在云家少有的那些日子,云起不得不见天儿应付明里暗里的试探跟挑衅。有一回一不小心反击太过,把一位堂弟给摔粗了鼻血。这位老太爷闻讯赶来,对着云起就是一顿辱骂。
在云家一众小辈心中,这位老太爷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和蔼人,哪怕顶撞了老爷子,只要求到他面前,也就得了一柄顶好的长枪。
只是对于云起,这顶旁人的高帽,就是他苦难的根源。老爷子为了教导云起,多少也会装出公正的态度来。可这位二太爷,却是不需要讲道理的,他说什么对,那就是对,他说什么错,那就是错。
他辈分高,其他人也不敢说他什么,便是老爷子见了,见他闹得太过也顶多呵斥一句。毕竟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个,他也不能把人拉出去打一顿。
时过多年,二老太爷更老了,从前他瞧不上眼的小豆芽云起,却已经成了锋芒难掩的青年。
此时他打量着他,眸光却是一凛。
他突然想到一个不该想到的人。
看到云起的一瞬间,那个人的身影突兀地闯进他的脑海,让他忍不住一抖,好半晌才镇定下来。
老大家的十丫头,那个嫁入皇家,早早去世的小侄女。
看到云起的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又看到了她。
可这是不可能的,十丫头早就死了,那件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是亲手将她尸体掩埋的。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十丫头。
再仔细看云起,这青年虽然眉目更加硬朗,却的确有几分十丫头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吓得心都要从这幅老朽的躯壳中蹦跳而去了。好在那只是一瞬间,他就冷静了下来。
他不可能是十丫头的,十丫头早就死了,更加没有留下一子半女。
云起跟十丫头长的像,不过是因为他身上那一份浅薄的云家血脉而已。
他们云家世世代代俊男美女无数,要说模样,跟谁都有三分像。
只是不晓得为何,这身体里留着仆沣血脉的云起,居然是这一代中容貌最为出色的一个。无论他多么厌恶这个仆氏生出来的儿子的唯一嫡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让他更加厌恶云起。
这绝美的容貌,以及灵活的脑子,分明应该给他们真正的嫡子嫡孙才对,老天为何不长眼,竟然被这奴生子捡了便宜。
“你回来了?怎的路上耽搁这么长时间?”
二太爷脑中思虑甚多,面上却严肃着问他。是的,前天云起携妻回来,家里办了接风宴,云家众位子弟,大多碍于此次计划,都捏着鼻子出席了。不过这位二太爷不喜欢他,人家辈分高脾气大,自然是没有参加的。他会这么问,也在意料之中。
云起盈盈一笑,回答他道:“走的匆忙,加上带的东西不少,路上出了好些事,这才耽搁了。”
“哼!这般不周全,下次可要仔细些。”
“是。”
云起说完,便不开口了。
他本就不是个多花的人,加上屋内这些人,也不是他爱理会的。所以他们不说话,他也懒费口水。
这才一问一答之后,屋子里就成了一片死寂。明明一屋子的人,却安静得如同梧桐空巷,实在是令人尴尬。
二太爷瞧瞧左右,发觉下面也没人开口,他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做出一副被云起冒犯,十分不愉悦的样子来。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不少一早就等着的人,都急得恨不能踹旁边的人一脚,好让他们说些什么活络一下气氛。
大伙儿你等我,我等你,当真就这么等着去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跟云起从来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便是有那打过交道的,也多是争锋相对或者暗地里使坏,哪里有谁试着好好说话,活跃气氛的。
当然,云家子弟中,也不乏聪明机灵的,他们晓得这个档口与云起把面子做好十分重要。
偏偏云家最机灵的那几个,过去十几年的机灵劲儿全部用在给云起找麻烦上了。此时让他们低眉顺眼朝云起说好话,是万万抹不开面子的。
当然,也有那关系不太僵,也懂得和稀泥的。可就在前天,云起回来时,他们准备的那些话,也早已经为了化解尴尬说完了。
而且说实话,只有更云起‘深入’交谈的人才晓得,这位谪仙般的七少爷,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永远从容淡然,哪怕声音也是和风细雨,可每当你看着他的眼睛,都中有一种,自己被他全权控制之感。
这绝对不是一个美好的攀谈对象,所以他们想着,自己已经陪了一遭,以后就再也轮不道自己了吧。他们哪里想到,正因为有他们,其他人才暗暗自得,等着他们再一次发挥作用,帮助他们化解尴尬气氛。
如此这般,房间里就这么一直尴尬地僵持着,在场人除了云起,各个左顾右盼,等着别人打破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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