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哭的更加伤心,却还是劝他收回成命。
“皇上身染重疾,却依旧忧国忧民,实乃一代贤明之君啊!然天下苍生虽重,我等臣属,却可为陛下之臂膀,替您分朝夕之忧。眼下虽然经京城遭难,然文臣武将俱都跟随左右,只要陛下您一声令下,我等自会肝脑涂地,替您平定天下。”
大臣们当真是一片丹心,那脸上,也哭得事真情实意。
萧翰德满脸感动,心下却满是厌恶。
这些人,嘴上说的好听,当初为何处处与他作对?
要说文武大臣都在左右,当时在京城,不比现在更有优势?
说什么肝脑涂地,张口就来,不过是说得好听。若云起能够听凭调令,他如何需要落得如此地步?
到现在,他都无法忘记宫门被从内打开那一幕。
“朕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了。”
萧翰德一甩龙袍,转身出了大殿。
皇帝一走,大臣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到云起身上。
云起没起身,只抹了脸上看不见的眼泪,也不跟他们说句话,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明和殿出来,萧翰德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太后和他的皇后。
婆媳两人一看见他,立刻把头磕在地上,嘴里说:“求皇上收回成命。”
“求皇上收回成命。”
“母后,梓潼,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萧翰德哪里敢受自己生母这一跪?他立刻回跪了下去,双手扶着太后的手,想请她起来。
然而太后直起腰,却还是不肯起身。他直视着儿子的眼睛,说:“皇上,晋国乃是先祖基业,就算现在内忧外患摇摇欲坠,你也应该扛起天下社稷。你是一国之君,是真命天子。你这样禅位让人,将祖宗基业拱手送人,你怎么对的起列位先祖?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
“是呀皇上,妾知道皇上您撑得辛苦,可唯独这件事,却是万万使不得的呀!”
婆媳两人相你一言我一语,真正是两条心凝成了一条心。
萧翰德静静地看他们半晌,终于叹口气,说:“母后,梓潼,你们起来吧,此事,朕乃是迫不得已,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
太后这才起来,母子婆媳三人回了寝宫,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之后,萧翰德才告诉她们现在的处境以及天下大势。
太后跟皇后,终于知道她们现在已经落入虎口,他们的江山,也早已飘零败落。这皇位,他们让不让,根本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甚至,她们也终于知道,一直被她们当做主心骨镇心石的皇上手里,居然连玉玺都没有。
“那肃王离宫之时,怕是带上了那样东西。朕在宫里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玉玺。就在不久之前,外面出了个隐太子,言必称先帝,以父皇元后之子自称。前有南疆沦陷,后又有小民作乱,此人不仅指责朕昏庸无能令苍天不喜,不能替父皇守好天下。还拿出诏书招纳兵员,说欲替父皇尽忠尽孝,挽救天下苍生。那诏书上,竟然盖着玺印,百姓深信不疑,如今早已成了气候。”
“还有此事?我只当是有人妖言惑众。”太后吓得不轻:“这……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怀疑这是肃王跟云起联合起来在搞鬼,可她却是知道的。先帝萧珏的原配生了四个嫡子,其中三个被害死了,却有一个年长的二皇子流落在外的。后来她进了宫,隐隐听说那二皇子也被害死了,连小皇孙也没找回来。幕后黑手,便是当年那鼎鼎大名的刘皇贵妃。
如果那隐太子当真这样说,却极有可能是真有其事。
只是,如果隐太子真的是那二皇子的嫡子,论其身份来,可比她的儿子要正统的多了。这对他们极为不利。
皇太后心慌慌。
皇后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皇上,这云家当真这样大胆?可妾瞧着,云将军对朝廷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
“你一个内宅妇人懂什么?”
太后回过神来,就斥责她道:“正是因为他掩藏的好,才使得天下人迷了眼睛,没发现他的狼子野心!”
皇后呐呐,不再言语。
太后斥责完媳妇,又开始劝皇帝。
“皇上,事到如今,母后也是明白了咱们现在的处境。可禅位一事,我却还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这江山社稷,乃是萧氏多少年多少辈打下来的基业,咱们好不容易才……若在你手上丢了,待到那日去天上,你让我如何去见你父皇,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太后说着,又道:“再者,即便是禅位给那狼子野心的奸佞之辈,谁能知晓他要做出什么?莫到了那时,反而犯下天天大错,却是你的罪过了。皇上不要忘了,您还有几名小皇子呢,他如何能容得下他们?你贵为天子,如何能惧死妥协失了先祖风骨?还不如狠唾其面,倒要看他敢不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欺君背主。况且咱们也不是毫无助力!皇上忘了你还有你外公呢!我王家虽不掌兵,但与云家此等奸佞斗上一斗,却还是可以的。”
太后乃是王家嫡女,高门贵胄出身。如果只能依靠氏族,她的娘家,无疑是皇帝最好的助力。
可惜她到底是女人,并没有想过,要是王家真的那样靠得住,为何对云起的动静毫无反应。
要是王家真的靠得住,此次他们从皇宫逃出来,为何只能被云起的兵马‘护送’着到文山,而不是去幽州。
其中道理,或许太后能想明白,只是不敢去想罢了。
事到如今,萧翰德却不得不点醒他那天真的母亲,说:“母后,外祖父是不会帮朕的。说不的,他还巴不得禅位之事圆满成功。”
“这不可能!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外祖父!你外祖父跟你的舅舅们,对朝廷一片忠心,对先帝……”
说着说着,太后就哭了出来。
皇后早吓得不敢说话了,皇帝也抿着嘴唇,看她哭泣。
是的,王家正巴不得皇帝禅位成功呢。
云起是云家子,今天皇帝禅位让贤是‘迫不得已,为天下计。’保不得那一日,后来的皇帝也‘为天下计’而禅位给他们的子孙呢。王家跟云家,可是一样的高门世家。王家的子弟,也不比云起差。
出了这个先例,对野心勃勃的世家来说,简直就是画了一块饼,光看的着一个角,就能闻到味儿。
太后并不是个蠢人,到底想明白了这一朝。
可想一想她的哥哥还有她的那些外甥们,她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
她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哭求道:“皇上,我不知道你外祖跟你舅舅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对他们不再信任。但你要相信,他们不仅是你的大臣,他们还是你的亲人。他们绝对不会对咱们视而不见,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母后……哎!”
萧翰德无奈地擦了太后的眼泪,说:“母后不要想那么多了,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暂时妥协。但禅位而已,不过是缓兵之计。现在天下大乱,我手中兵权被分,需要有人来平定天下。现在朝中能用的,就只有云起了。此人野心勃勃,看不到好处,是绝对不会替朕拼命的。然而朕乃天下正统,等除掉了肃王与假冒太子,天下重新安定,朕想要再临朝听政,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是禅位让贤,云起就不得不供奉他,善待他。
还有那些朝臣以及世家,他都要伏低做小,不然会惹人诟病。
可是飞鸟尽良弓藏。等到天下平定下来之后,便有的是人挑剔他了。
当皇帝跟当将军,那是千万个不同的。
到时候满朝大臣,都是他的旧臣,世家贵族,都会嫉妒云家运气滔天。到时候他想要怎么运作,也比现在容易的多。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确是一个办法!”听了他的话,太后总算才动摇起来。“可不到万不得以,此举实在风险太大。”
“母后,此时已经万不得已了。”
太后终于无话可说了。
想到儿子当了皇帝,连玉玺都不在手里,现在还落到受人胁迫的地步。又想到娘家众人,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老天呀,先帝呀,可是臣妾做了什么错事,要让我儿承受这般屈辱……”
萧翰德被她哭的难受,也不忍继续戴着了。他站起身来,劝慰一句:“母后莫要伤心,万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儿子还需要您的帮扶,你那可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太后点点头,却还是哭。
萧翰德无奈,只得叹口气,说:“儿子还有事要办,先走了,母后您……安歇吧。”
萧翰德说完就走了。太后哽咽着,伤心不已地看着儿子萧索的背影,一回头,却发现皇后在发呆。
她不打一处来,当即怒道:“你身为一国之母,不仅要管理后宫,皇上的事,也需要你操心帮扶,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跟个傻子一样发什么呆。”
“母后……”皇后回过神,喃喃道:“母后,我只是在想,咱们这宫里,还有个在云家待了好几年的楚贵妃呢,要说云起是什么性子有什么软处,她应当清楚的吧?”
太后一愣,这才想起来,后宫里的确是还有个楚贵妃呢!
不过,对个庶子女她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她是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云起她没本事对付,但那官姐儿,她却是从小看到大的。官姐儿极有本事,当初跟云起和离,还是她跟皇帝坐得主。如今虽又嫁回了云家,却据说并不怎么心甘情愿,说不得……可以与她谈上一谈。
第146章
此时的楚阳娿,正在芳草亭内,听楚燕阳诉苦。
“十二妹妹,这些年我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在云府时,我也没能照顾好你,后来被相……被将军休弃回家,还曾心生埋怨,现在想来,实在对不住你。想到我们一起长大,在家时也相处和睦,那些小恩小怨,却成了我们心中的疙瘩。等我进了宫,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楚燕阳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细想起来,还是我们家里的姐妹才是真正的亲近,不论有什么口角争辩,却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妹妹你是不知道,那皇宫看起来富丽堂皇,实际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好后悔,当初如果没没有进宫,那该多好……”
“姐姐千万不要说这种话。”楚阳娿一边帮她抹眼泪,一边安慰她:“你能进宫,乃是天恩浩荡,是咱们楚家天大的福分。你刚才的话,虽只是随口说来,并没有别的意思。但要是被那有心人听了去,说不得回乱嚼舌根,还以为是你甚至咱们楚家对天家不满呢!那可就罪过了。”
楚燕阳嗯哼一声,也不再说刚才那些话了。
她明白楚阳娿是不会跟她一条心,帮她一把的。然而之前抱着的那点希望,还是让她不太想就这么离开。
当初她进宫时,真正是春风得意满心欢喜。她父亲是庶子,又早逝,按道理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进宫的。谁知道太后说她命好,突然就降旨了呢。
一进宫就是妃位,她知道,只要过两年,自己稍微生个一男半女,就能再升一级,甚至成为四妃之首都有可能。
可谁知道,皇帝原来根本就不喜欢她,连降旨召她进宫的太后,也十分地厌恶她。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来想去,只能想到皇上是需要安国府。
她本打算好好跟家里说一说,让家里人给她出出主意讨皇上的欢心。可就在这个时候,京城突然就乱了起来。
那些强人,居然闯进了皇宫,当时她吓个半死,眼睁睁看着许多宫女妃嫔惨死。有那么一刻,她差点以为自己也要被害死了,好在皇上终于还是念着她,临走时把她带上了。
跟着皇上一路逃到文山,她因想要躲着太后跟皇后,又羞于让楚阳娿见到自己现在这狼狈之态,所以一直深居简出。好不容易按下心来,只等着回京的消息,却突然又听说,皇上要禅位让贤了。
天下还有这样的事!
楚燕阳惊吓之后,到底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这到底为什么,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却是不明白的。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楚燕阳思来想去,还是想到楚阳娿这里来打探一点消息。
见到了楚阳娿之后,她费了不少口舌回忆年幼时光,忏悔做过的错事,就是想要引得楚阳娿同情,好告诉她皇帝跟云起到底在打什么官司。可说完了之后,却发现自己这位堂妹嘴巴一如既往地严,无论她说什么怎么套交情,她都能四五不搭地给你拉回来,轻易一个字也不多说。
无奈之下,楚燕阳只能在这干耗着。就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这样能耗出个什么结果。
比起耐心来,楚阳娿并不怎么有优势,但她要真是想忍,也是忍得住的。
楚燕阳不走,她便笑吟吟地叫丫鬟捧上瓜果点心,而后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地胡说。
总之她口里话不少,楚燕阳想听的,却一句也没有。
已是初冬时节,风霜雪雨冷冰冰的,万物都凋零颓败了。文山的瓜果,都是从南边千里迢迢送上来的。外面又乱,路上耗费不少,更多时候是连人都折损了去了。因此这每一个果子都无比尊贵。楚燕阳拿在手里,想到在宫里是连皇上都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这楚阳娿,还过的这样阔绰。
这样想着,她便一点胃口都没有了。这香甜饱满的果子,放在嘴里,哦如同嚼蜡。
又看到楚阳娿那一脸滋润闲适的模样,当真是心如刀割。如此一来,她终于再坐不下去,匆匆找了借口,便离开了芳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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