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娿说学了字,再问其他,却是不说了。
老太太终于找到时机插话:“可别说你这闺女,胆子大的很呢,上学头一天就给先生上课,嬷嬷,快给她学学,那天这小东西是怎么说牡丹花儿的。”
琼嬷嬷一字不差,将楚阳娿上课头一天,说的那些关于梅兰竹菊什么品格的话全都背给了楚域听。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花开月落日起云升,不过是世间规律。”楚域听完哈哈大笑:“好个世人多情,强赋情仇。我女儿就是不一般!”
“是呀,官姐儿可机灵的紧呢,自从学了字,便日日练习不缀,四爷是没见过姑娘的画儿,那可真是处处透着灵气儿!”嬷嬷将楚阳娿一顿猛夸,夸的楚阳娿自己都红了脸。
楚域却深以为然,听得津津有味。听了琼嬷嬷说的还不够,硬是又把钱昔灵叫来,问她今日在学堂上学了什么,楚阳娿又是如何应答。
钱昔灵头一回见楚域,听老太太让她叫表叔,自然知道他身份不凡。被楚域一问,干脆一股脑的全说了。说到下学后王氏抱了猫来给楚阳娿,到月氏闲言碎语时,楚域已经黑了脸。
楚阳娿脑袋搭在楚域肩膀上,也不说话。她打定了注意,装小孩得装的像一点,如今她爹回来了,她得抱紧这个金大腿,尽最大可能获得他的喜爱怜悯。当然,也要试一试他的底线。虽然记忆中,这个人对自己是真的喜爱非常,但五年不见,会有太多的可能性。
装小孩,楚阳娿早就得心应手了,五岁的小孩子当然不会太懂事,也不会明白大人话里的弯弯绕绕。王氏那些话,她当然全做听不懂其中含义。
钱昔灵把话说完了,发现不仅是楚域,就连老太太也黑了脸。
她有些忐忑地向琼嬷嬷求助:“嬷嬷,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呀?”
“没有。”却见楚域突然笑了,随手从腰上取下一枚玉佩给她,说:“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待会表叔还有礼物送你。”
钱昔灵得了玉佩,高高兴兴地回自己屋子换衣裳了。
等没了外人,钱氏方才虎着脸,道:“这个王氏,没想到居然如此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楚域没有发表评论,只问楚阳娿:“你说小猫是你天阳哥哥给你的,那琴阳姐姐怎么又不高兴了?”
“因为琴阳姐姐也喜欢小猫。”楚阳娿一脸天真:“但是我昨天已经把绒团还给天阳哥哥了,今天伯娘又还送给我了,伯娘对我可真好。”
按照钱氏的心思,她们姊妹闹来闹去,也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王氏参合进来就太不应该了。
然而楚域想的却不一样,自己出门五年,这些小事正是女儿在家生活的隐射。
“五年不见,原来大嫂也改变不少,知道捏软柿子了。”
钱氏看他面目不善,心下担忧,提醒道:“此次是王氏做的不对,下去我罚她一回就成了。她终究是你大嫂,这些年在家里劳心劳苦的,也是有功。再者,那不还有地哥哥呢么!”
楚域叹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呢。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萧氏,要不是她跋扈跑去找王氏麻烦,她怎么会拿女儿出气?可是,不管她在萧氏面前受了多大的委屈,把火撒到他小闺女身上,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楚家家训,男人要管家但不可陷在后宅纷争里不可自拔。
也就是说一般小事,男人们是不该插手的。然而楚域不管这些家训。要是宁氏还在,他的确可以放手不管。因为官官有亲娘,宁氏自会保护女儿。然而宁氏走了,后来的嫡母是萧氏那个祸害,他这个当爹的,自然要处处上心,不让女儿受了欺负。
五年不在家,因为他信任钱氏,相信母亲能够照顾好女儿。
中间他也曾悄悄回来看过楚阳娿,不过当时时间紧迫,只在夜里看了睡着的小闺女一眼就匆匆走了。那时觉得女儿过的还不错,他便放心又待了两年。如今想到,母亲虽是官官的祖母,却也是琴阳丹阳燕阳的祖母,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公平而已。
“刚刚下了学,官官饿不饿?跟爹爹一起要吃点东西好不好?”楚域忽然不再提刚才的事,转而问楚阳娿吃不吃饭。
楚阳娿满口答应:“好,跟爹爹一起吃饭。”
于是男人跟钱氏说了一声,径直抱着小女儿去了隔壁楚阳娿住的小院子。丁嬷嬷很快将饭菜端上了,楚阳娿就这样被男人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饭吃。
这时候王氏和月氏终于得到楚域回来的消息,匆匆赶到静水堂却没见人。反而是老太太,横眉冷眼地质问王氏,今日所为究竟是何用意。
王氏在得知楚域回来时已经暗暗后悔,又期望楚阳娿小孩家家的什么也不懂,不会告状。哪知这才一会功夫,就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了。王氏羞红了脸,又是自责又是解释。接着又哭哭啼啼,将那日萧氏上门扇她的脸的话说了,老太太这才叹口气,不再计较。只嘱咐她:“萧氏再如何,你心气不平,自己与她理论便是。或者来找我,我总不能看着家里不睦闭眼装作不知。你乃长房长媳,如何为难一个奶娃娃?官官父母不在你这挡伯娘的应高多担待些才对,便是不照看他一些也就罢了,还这样陷害她?,是以为我这个老太婆也死了?”
“媳妇再也不敢了,媳妇这回实在是糊涂了。”王氏认了错态度好。
钱氏又将目光转向月氏。
月氏心安理得,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错。
也的确,钱氏并未像呵斥王氏那样呵斥她。
老太太只淡淡看了月氏一眼,说:“这些年来,你在楚家为老三守寡,情谊深重,这些楚家铭记于心了。我楚家也不是没出过为夫守寡的贞洁烈女,楚家对待贞烈女子一样宽容爱护。竟不知到我这里,如论如何给你尊荣,却依旧让你自感亏待。既然如此,老婆子我便做了主,准你改嫁。过几日,便送信去你娘家,让他们来人,替你照看夫家。告诉你娘家人,你的嫁妆由我安国府出,必会让你嫁的风风光光。
月氏一听老太太让她再嫁,这还了得,早吓得跪在地上嚎哭起来,指天发誓不愿再嫁。
钱氏却只当她作假,说:“口口声声我楚家亏待你,必是早就存了离去的心思。如今你如愿了,哭一哭,我们心意也领了,回去吧,早作准备。”
月氏哪敢离去,她明白若自己再嫁了,自己女儿燕阳,处境单薄不说身份也尴尬无比。往后想要有个好前程,那是比登天还难。而且就算再嫁,以自己父母的身家见识,能为她找到怎么样的好人家?楚家说的是给嫁妆风光出嫁,可内宅里那些做表面功夫的法子,她可是见识过的。明白厉害的月氏一边哭一边磕头下跪表忠心。
王氏不晓得月氏哪里惹了老太太不快,只看着月氏哭求告饶,不晓得老太太是什么心思。
其实老太太早就想打发月氏了,只是月氏忠心表的好,她总是找不着机会。
说起来,如今天下对女人再嫁十分宽容,只要自己愿意,便是夫家想要留也留不住的。也正因为如此,那些愿意为夫家守寡的妇女,才越加受到家族的喜爱。
比如月氏,因他为楚圳守寡这些年,楚家整个家族对她是十分尊重的。
然而家族尊重,不代表钱氏尊重。其中缘由,皆因她守的是楚圳的寡。
对于自己表妹和自己的丈夫生下的儿子,钱氏是恶心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那一对母的小的都死了,她心里别提多畅快。她现在儿孙满堂,只想坐享清福,将那些腌臜事儿忘光。可月氏杵在跟前,就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恶心事儿的的存在。
月氏越是坚定着要为楚圳守寡,她就越是恶心。
她恨不得月氏连楚燕阳都带着改嫁。
王氏还道是老太太宽容,须知若守寡的是她或者宁氏甚至如今的萧氏,钱氏就不会这么大方了。她必会千方百计留住她们,为儿子死死守上一辈子。
月氏还在哭求,钱氏怕她惊动了旁人,让琼嬷嬷叫人把她拉了出去。
这时候楚阳娿跟楚域也把饭吃完了。老太太派人来问,午饭要不要再用些。
楚域说:“路上走乏了,先睡一觉,等父亲回来了再来叫我。”说完抱着楚阳娿往卧房走,“官官困不困跟爹爹一起睡个午觉。”
楚阳娿点头说好。
楚域正要抱她去床上,楚阳娿却挣扎着要下来。
“怎么?官官不困?不想跟爹爹一起睡?”
“不是。”楚阳娿吭吭哧哧地说:“我想,恩……”她想上茅房来着。
楚阳娿小脸憋红了,楚域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把女儿抱起来就往茅房走。楚阳娿可羞的不行了,挣扎道:“爹爹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没事,爹爹在外面等你。”
明夜见状,吓了一跳,哪有一个大老爷们儿陪闺女上茅房的,可她劝不住。在以后楚域当真守在外头等着楚阳娿上了茅房然后又抱着回来帮她洗手洗脸。他不用丫鬟插手,亲力亲为伺候好女儿,才抱着她在楚阳娿的床上睡去了。
第28章
自从萧幂云嫁入楚家,皇贵妃就打心底觉得,安国府与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因此她将信传到楚家去,本以为楚山栎无论如何也会替太子说话。谁知话是传到了,安国府却一点动静也无。太子还在思过,女儿先进了宫来,再一问,安国公居然一点相帮的心思都没有。
皇贵妃一下子慌了神,不明所以地问:“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惹得公婆不快?”除此之外,皇贵妃想不出其他缘由。
而萧氏被她一问,也当真支支吾吾起来,皇贵妃一口气憋在心口,咽都咽不下去。
“上回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从来没有对萧幂云发过火的皇贵妃大声地呵斥,“嫁了出去,就不是在宫里。楚家待人宽和,只要你本本分分,不会有人给你为难,你做什么还要自己没事找事?”
萧幂云被骂一顿,反而不服气了。
“母妃,佩儿被人欺负,我能看着不管吗?再说公公也是,竟然为了这一点小事斤斤计较。”
“安国公是怎么说的?”
“说内宅妇人,不可过问朝事。”
皇贵妃想了想,总也不明白楚山栎这是答应帮太子说话了还是没有。
她出身不好,几岁就进了刘家当丫鬟,作为一个伺候人的下人,她当然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因此跟女人们争风吃醋她拿手,大事上她却是一窍不通的。
后来生下太子,她地位一下子高了起来,也自己刻苦学起了写字读书。可到底分心的地方多,到现在也顶多认识些字,不至于是个睁眼瞎。她也知道那些朝臣们说话总是拐弯抹角,总不愿意直说用意。想要明白话中的话,全得靠猜。偏偏自己,是猜不出来的。
以前她听到什么就跟太子说,太子能知道哪些话哪些意思。现在太子在思过,连她也不能轻易去见的。
母女两人四目相对,暗自伤神。
“母妃,女儿也好久没有见父皇了,不如让我去跟父皇请安,然后替哥哥求求情?”最后,萧幂云说出自己的想法。
皇贵妃有些迟疑,但事到如今,她也想不出别的法子。而且女儿作为妹妹,帮哥哥说说话也是情理之中的。
“好吧,不过你父皇这些日子脾气大得很,你到时候说话注意一些。”
“我知道了,母妃。”
皇贵妃母女这边刚从元夕宫出来,那头太皇太后就派人来请了。
萧幂云心下诧异,不晓得太皇太后叫她做什么,但又不得不听命前往。
“必定是刘贵妃那个贱人,知道你要提太子说情,才故意从中作梗!”皇贵妃手指发紧。
萧幂云问:“母妃,姑母她为何这样?”
“她是你哪门子的姑母!”皇贵妃气道:“人家现在傍了高枝儿,用不上我们了,巴不得你哥哥被……算了,不说这个。待会见到太皇太后,嘴巴甜一些,也学学紫玉,听见了么?”
紫玉公主,是淑妃所出,二十一公主,嘴巴甜,会来事儿。虽然不如她受皇上的宠爱,但却很得太皇太后的欢心。
母女两人忧心忡忡到了静宁宫,一看,原来义郡王妃也进宫来了。萧幂云一愣,赶紧朝太皇太后行礼。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说话很慢,萧幂云在地上跪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她说免礼,便忍不住悄悄抬头偷看。太皇太后此时却发话了,不过说话的对象却不是自己,而是义郡王妃。
“娴敏,这云丫头虽然是过继到你名下的。可既然……入了义郡王府,便是义郡王府的人。作为嫡母,你可要好生管教才是。萧氏在夫家行止不当,可都传到本宫耳朵里了。咱们皇家,一向被氏族挑剔规矩,她虽破罐子破摔,可都嫁了人,总不能再丢了宗亲的脸面。”
义郡王妃赶紧跪下:“是我教育不当,求老祖宗责罚。”
萧幂云心里咯噔一声,暗想太皇太后又要找她母妃麻烦了。皇贵妃哪里不明白太皇太后这是下她的脸,她强撑着笑脸,一句话也不敢说。又听太皇太后道:“萧氏,你入了安国府,上不恭敬公婆,下不教子女。如今没有诏令却出入宫廷如寻常,这是大罪,你可有话说?”
萧幂云是皇帝与皇贵妃所出,但过继到义郡王府之后,名义上已经是义郡王妃的女儿了。见了义郡王妃,自然要称母亲。反而亲生母亲皇贵妃名义上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想说自己进宫见亲娘,是行不通的。
“回太皇太后的话。”太皇太后脸一沉,萧幂云就心肝乱颤,连说话都战战兢兢:“我听说哥哥病了,心中担忧,这才……”
“你的哥哥,可是义郡王世子,世子在家中可好好的呢!”
萧幂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她知道自己今天说什么都是错的了。于是像以前皇贵妃教的一样,只要知道自己解释不了,就赶紧认错。
太皇太后面上没有表情,将萧幂云罚着在殿中跪了一整个下午。期间义郡王妃因心口闷痛,早早离宫回府了。皇贵妃没过多久也被太皇太后打发走,之后紫玉公主陪了太皇太后去休息,偌大宫殿里,就萧幂云一人跪着。直到掌事姑姑放话才让她起来。此时宫门快要关闭,她不能在宫中留宿,只能尽快出宫,替太子求情一事,自然而然被取消了。
肃王从双阙门出来看到她,惊奇道:“这不是……云表妹么,你怎么在这里?”
肃王是淑妃所出,也是萧幂云的哥哥,以前都唤她妹妹。可自从萧幂云被过继去义郡王府之后,肃王就改了口,称呼她做表妹了(义郡王和义郡王妃是近亲结婚,义郡王妃与淑妃母族有亲,肃王故意从义郡王妃那边叫她)
萧幂云腿疼的厉害,又不想拉了面子,只好强笑着说自己不过是去向太皇太后请安而已。
肃王哦了一声,叹道:“得知表妹夫从漠北回来,我还以为表妹正在家中与夫婿叙旧,哪知表妹如此孝顺,竟然在宫中陪伴太皇太后。”
萧幂云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紧紧抓住了肃王的手:“你说什么?夫君从漠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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