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本就被家丁打得浑身都疼。此刻终于怒火爆发,一掌重重地打了下去。直将秦如薇扇得嘴角流血,头嗡嗡响着,扑到地上。
先前的小丫鬟这时候才好不容易挤了过来。看见秦如薇被打模样,被吓得哇哇大哭。
汉子听了心烦,瞪着眼吼她。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抹着眼泪要去扶秦如薇。
大家这才发现小丫鬟的背上背了个小包袱。
先前众人只留意着秦如薇这个主子,哪会去看一个小丫头?这个时候瞧见了,便朝汉子说道:“你看看她那包袱里有没有东西。若真有了,拿了来当你的车资倒也不错。”
这话提醒了汉子。
他一把扯过小丫鬟背上的小包袱,三两下打开。看见其中有几样金首饰还有零碎的几块银子,忙把包袱一掩,说道:“还算有点零碎的。差不多也能够了。”
说着,就朝陈妈妈、崔妈妈她们不住赔礼道歉。
伯府众人哪会去理会他?
妈妈们吩咐了几句,派了两个丫鬟跟了秦楚青她们来坐,又命车夫好生赶路,这便带了其余人回了后面那辆车子。
汉子赔着笑在旁说着吉祥话。
刚两三句,就觉得小腿上被人拉扯地生疼。扭头一看,才发现是秦如薇。
“先前明明说的是一百钱就能上路,你反悔,改成二两,好,我认!”秦如薇恨恨瞪着他,喊道:“二两银子我给你就是!那里有那么多东西,你把旁的还我!”
汉子到底顾忌公侯之家。不敢再在伯府的太太姑娘跟前造次。看着车子行驶了,方才一脚将秦如薇踹开。
“一百钱?一百钱是开门做生意的价格!你想偷溜,涨成二两已经便宜你了。偏你不爽快,不肯给。如今啊……你害得老.子被人打,这点银子,还不够老.子看个大夫的诊金!其他东西还想要回去?没门儿!当诊金还差不多!”
秦如薇哪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当时只想着赶快离开那里,看到有个车子就尽快上了。后来想着往后少不得要处处用钱,本想借了去铺子的机会偷偷溜走,省下车资,哪晓得那铺子掌柜的刚好就是这车夫的熟人?
当场被人拦下,争执不休。
眼看如今因了些许银钱就要失去所有逃跑的资本,她哪里甘心!
怒从心头起,她力气也大了许多。拼了命地上前,去拉扯汉子的胳膊、衣袖。
汉子不堪其扰,想要再踹,才发现秦如薇除了头上那疤痕外,其实样子也还不错。便不再抬脚,而是伸手在她腰上捏了几把。
秦如薇大惊,连连后退,大喊道:“你想干甚么!”
汉子神色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掂了掂手里的小包袱,哼笑着要走。
秦如薇紧跑几步追他。
汉子终于忍耐不住,当即回身又踹了她几脚。看她直不起身没法再追了,方才作罢。又朝她啐了一口,“跟你玩玩是看得起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个甚么丑模样。”
秦如薇粗粗喘着气,半天才缓过神来,恨极,抬手打了小丫鬟一巴掌,绝望地道:“我把东西搁在你身上,就是不想被人发现。谁想到你太没用!居然让人将东西抢了去!如今倒好,我就算想跑,又能逃到哪里去?”
围观的众人看着她在那边下死力气对这个小丫鬟又扭又打,啧啧叹息着,慢慢散开。
不时有人叹息道:“这么个又丑又凶的女人,偏还这么娇气,怕是要嫁不出去咯。”
又有人说道:“当个洗衣做饭的通房倒是不错。细皮嫩肉的还成。晚上一关灯,不看脸就也成了。”
“做通房?”旁边一人哈哈大笑,“就那臭脾气,还甚么也不会干的样子,倒贴给我我也不要!”
先前他们只当她是大家的姑娘,说话稍微顾忌些。如今看伯府根本不搭理她,什么浑话说不出来?
秦如薇侧了侧眼,发现说出这样不干不净的话的,净是一些衣衫不整的贩夫走卒。
想到自己被这样腌臜的人看不起,她心中怒火更盛,下手更重。片刻后,自己打累了,听着小丫鬟的哭声,收回手,跌坐到地上,呆呆地看着地面,不言不语。
先前吵闹的时候,楚新婷和秦楚青自然一点也未曾往外看过,便也不知外头的具体情形如何。这个时候听着外面喧闹声没了,秦楚青懒得去管,依然没去看。倒是楚新婷想到刚才有人说道‘伤疤’甚么的,有些好奇,稍稍撩开了点帘子,又朝外面看了眼。
正巧瞧见秦如薇呆坐在地面上的情形。
“哎呀!她的头是怎么搞的?”楚新婷惊讶地喊了一句,看着秦如薇被渐行渐远的马车后厢挡住瞧不见人了,便放下帘子端正坐好。
“甚么怎么了?”秦楚青问道。
“就是她的头啊!”楚新婷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儿有一块疤,挺大的,看着可吓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别是在那家里被人打了罢?”
秦楚青这便想了起来,当日行宫里燕王作乱,一行人从那里回到京城后,曾经遇到过秦如薇。
秦如薇在伯府父子三人过去后,以头撞墙,还撞出了血来。只是秦立谦、秦正宁和秦楚青都未去搭理,只三老爷秦立诚将秦如薇送了回去。
据说二太太厌烦秦如薇私自跑出去,也没立刻给她请大夫,硬生生让那伤口熬得发了炎……
至于后来怎么样了,秦楚青也没再去打听。听楚新婷这话,那伤口应当是不轻了。
“没人打她。自己弄的。”秦楚青就将那日的情形大致说了下。
楚新婷一听是秦如薇自作自受,唏嘘过后,便转了话题。
姑嫂两人说了会儿话,铺子也就到了。两人就将此事搁下,仔细挑选合心意的物品。待到回家后,秦楚青不愿让父兄闹心,这事儿自然也没再提起。
伯府这边虽未曾有人提及,也不知那两房有哪个知情的人多嘴,外头竟是传出了消息,说那秦如薇并非伯爷秦立谦的生女。而是她姨娘和旁人偷腥生下来的。
这话一传出去,便有人不住附和。只道是秦如薇跑出去的时候,莫说伯府的嫡出姑娘了,就是伯府的世子夫人,也未曾搭理她半分。若真是伯爷的女儿,依着明远伯府的能力,会连二两银子都不替她给了?退一步说,如果秦如薇当真是明远伯府的姑娘,怎会那般眼皮子浅,连丁点儿银子都要讹掉?
据说,刚开始的时候,可没有二两银子那么多。不过是一百钱罢了。因了她一再拖欠,才硬生生增到二两的。
又有人质疑,如果秦如薇不知是那女人和哪个生下的,被伯府赶了出来后,为何老太太又要养着她?
这便有人说起,刨去秦如薇脸上的疤痕不提,她那模样看上去倒是和二老爷秦立谨有些相似。
难不成……是他的女儿?
这便解了大家的疑惑。难怪伯府将这姑娘赶出府了,二房还巴巴地把她要了去。原来竟是有这种情由在。
思及自分家以后,原先和二房亲厚的三房人,已经不再和二房往来,反倒开始和伯府亲近。原先疏远伯爷的姑太太,也开始与伯府亲厚起来,还主动帮忙张罗伯爷儿女们的亲事……大家如今恍然明白过来,愈发对那‘传言’深信不疑。
众人都同情伯爷被恶人蒙蔽那么多年。想到分家后二房那边光鲜的模样,又都说伯爷是个心善仁厚的,丝毫都不薄待旁人。愈发对他敬重起来,对二老爷那番做派所不齿。
自打秦立谨进了官府牢狱,便有许多人家和他们断了往来。如今更没人和他们那边来往了。而且,越来越多人已经能够猜测到,当初二老爷进入牢狱,真正的缘由是甚么。
二老爷的生母秦兰氏见这些风言风语止也止不住,气得脑仁疼,头脑发昏的症状愈发明显。在某天走路的时候,一个不当心,摔了一跤,竟是摔断了骨头。
从那以后,这位曾在伯府里耀武扬威的老太太便缠绵病榻,起不来身了。
第二年春日里,二房那边愈发凄惨苦楚起来。明远伯府这里,却是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极其和乐。
原因无他。只因家中将要迎来另外一件大喜事。
自家姑娘马上就要出嫁了!
☆、第116章
天还黑着,秦楚青就被陈妈妈叫了起来。迷迷糊糊着,已经被人服侍着穿好了衣裳。
春日的天,这个时候还比较冷。一走到透着凉气的外间,她便忍不住瑟缩了下。
陈妈妈赶紧让人拿了个手炉过来,塞到她的手里让她抱着。又命人去倒温水,伺候秦楚青洗漱。一切准备停当了,一回头,自家姑娘抱着手炉窝在椅子上斜斜地靠着,又睡着了。
陈妈妈哭笑不得,轻轻唤了秦楚青几声。待她清醒了些,正要说话,楚太太已经撩了帘子进来了。
瞅见秦楚青睡眼朦胧的模样,楚太太忍不住笑道:“旁人家的新嫁娘要出嫁,少不得会紧张得一晚上睡不踏实。你倒好,还恨不得多睡会儿呢。”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会儿也无妨。”姑母秦立语也进了屋来,道:“左右没有正经婆婆,往后不用早起立规矩,若想多睡,就多睡会儿。”说着,顺手打起帘子,让跟在后头的楚新婷一起进了屋。
秦立语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多说一句话也嫌烦。这一点和楚太太刚好相似。两人这些日子一起来帮着忙活秦楚青的婚事,熟络了许多,相互间说话也随意起来。
楚新婷自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便小声道:“那一位啊,怕是比正经婆婆还难伺候。”
一听她们这么说,秦楚青瞬间想到了苏晚华,倒是清醒了五六分。
楚太太笑道:“哎呀,果然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了。一听说婆家的事情,立刻就有精神了。”
秦楚青哭笑不得。但看大家的面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就也没反驳甚么。只干笑着站起身来,准备净脸。
刚洗好不多久,吏部洛侍郎的太太到了。
洛太太是伯府请来的全福太太,一进门看见秦楚青,便欢喜地赞了她几句。眼见准备已毕,这便开始给她绞脸开面。
待到梳头上妆过后,天已经亮了,屋子里聚集了十多位相熟人家的太太姑娘。大家说着吉祥话,不时打趣几句,气氛和乐而又欢喜。
先前一直在忙着还没感觉。如今人空闲下来,秦楚青方才开始隐隐觉得有些紧张。
只是这紧张还没来得及持续多久,就见秦正阳急急地从外头冲了过来,扯着嗓门喊道:“来了来了,快点快点!”
小少年这两年已经长高了许多,又穿了一身藏青色绣了富贵如意纹的衣裳,翩翩风姿初现。
他在门口一出现,楚太太便笑道:“你看看,咱们哪个能过去的,一并喊了去罢!”
秦正阳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满屋子的太太姑娘,没有一位男宾在。
他“啊”了声一拍脑门,讪笑道:“走错地方了,走错地方了。”转过头就朝另一个方向奔去,嘴里不停告诉自己:“得叫男的。得叫男的。”
宁王妃坐在椅子上笑道:“这孩子,多少年了,都那么冒冒失失的。”字句好似在指责,实际上她眉目含笑语声温和,是将秦正阳当自家孩子般嗔了几句。
其余的太太们便跟着笑言了几句。
众人正在屋里好生说着话,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从远处拔地而起直入苍穹,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锣鼓声响,气势惊人。呐喊声响,威势盖天。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好似不在繁华昌盛的京城,而是到了那孤寒的边疆;周遭也并非喜气洋洋的人们,而是那身姿挺拔神色冷冽的军中将士。
众人差点卷入其中无法自拔之时,锣鼓声呐喊声骤然停歇。再去细听,只余欢庆的乐曲连绵不绝。
“这、这是怎么回事?”宁王妃一把拉住离得最近的秦立语的手臂,讶然道:“那是甚么声音?”
她是因了那日燕王作乱时听到的声响而紧张。但秦立语这些年来等闲来不了京城一回,更是遇不到这种事情,哪里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是阵前锣鼓声和军士的呐喊声。”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尾音微微上扬。
秦楚青看着大家,微微一笑,道:“许是王爷把他的人带来了。”
“王爷的人?”
屋内的太太们想到先前的景象,再听秦楚青的话,有些明白过来,顿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楚新婷听了,却是兴奋异常,与秦楚青和楚太太道:“我出去看看。”
楚太太板着脸欲斥责几句,楚新婷忙道:“他们那几个要么太温和了,要么就是新郎倌儿的手下败将,我瞧着不成。”
这话说得颇为直接。屋内的太太闻言后将她的话细想了遍,暗道还真是这样,都忍不住笑了。姑娘们也掩着口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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