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肯说出实情?”明太妃收起了先前的慈爱模样,语气冷淡地问道。
姨娘赶忙跪下磕头。但口里的话却一直都不更改。
——不认识那是甚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东西怎么去了她的院子。
明太妃见她翻来覆去就是这样,摆摆手让她退到了一旁,又与秦楚青道:“罢了,这也无关紧要。只要能确定茶杯里的确含有这个成分,自然有千千万种法子来撬开她的口。”
于是明太妃就亲自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封了口,遣了明王府的随从,命他送去太医院查验其中所含成分,看是不是有‘啬’在其中。
眼看着事情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奔去,满屋子的人都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等待太医院那边的结果出来。
青苹看了看那纸包,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姨娘,再看了看脸色愈发苍白几分的苏晚华……咬了咬唇,低下头,暗暗思量着。
这时旁边忽地噗嗤一声笑,引得大家都循声看了过去。
原是郡王妃的那位泼辣的儿媳。此刻她正掩了口弯了眉眼,显然正笑得开心。
见大家都望了过去,她朝郡王妃看了眼,见婆婆毫无拦阻的意思,方才对着众人歉然一笑,说道:“对不住。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这才有些忍不住。”
说罢,她走上前来,亲昵地挽着秦楚青的手臂,“不知王妃有没有空?我有些话想要与王妃说。先前不知何时合适。此刻看来,这时候无事可做,最是恰当。”
她与秦楚青并不熟悉,此刻相见,特意做出这般亲昵举动来,又亲自开口相邀,想来她所说之事必然不会是闲时聊起的寻常闲事。
秦楚青心里有了五六分把握,就笑着和众人说了一声,与这位太太往院子里走去。
待到去到院子正中,那位太太看了看四周,见满屋子的人虽都有些好奇,不时地往这边看。但这距离已经足够远,二人轻点说话,里面断然听不见。于是面上故意扬起个畅快的笑容,声音却是刻意压低,说道:“有些事情,不只是你,恐怕连敬王爷也不知晓。我是听母亲还有几位伯母提起来过,才略微晓得一些。或许与今日之事有无相关,但想着你多知晓她的情况一点,便能多些心理准备。”
见秦楚青稍稍点了头后依然全神贯注,她暗暗松了口气,快速斟酌了下词句,说道:“我听说有户人家有个庶女,很漂亮的一个人儿,平日里也很会来事。先前她嫡姐和姐夫定了亲后,时不时来家中做客。一来二去地不知怎么回事,竟是害她对她姐夫上了心。结果啊,那个庶妹非要说姐夫有意于她,觉得嫡姐阻了她的婚事。最后到底使了手段在嫡姐过世后嫁给了姐夫。”说罢,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屋子里,轻声道:“多年过去,只怕她那黑白颠倒的功夫,如今愈发厉害了。”
秦楚青仔细留意着他最后的那一看和最后的那句话,心中一动,有些明白过来——这话中的‘庶妹’八成就是苏晚华,而那姐夫就是霍容与的父亲。
那位太太见秦楚青心思敏捷已经想到了甚么,便极其明显地大大松了口气。
她紧了紧挽着秦楚青的手臂,轻声道:“有些话我说着,你当个笑话听着、想着。心里有数是谁就罢了,莫要讲出来。不然,怕是又要得了一个‘空口无凭’的‘罪状’了。”
这最后一句,略带着调侃,看似是在叮嘱秦楚青,实则也是在讥讽苏晚华。
秦楚青忍俊不禁,又赶紧道谢。
“谢甚么?”她笑着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快速说了会儿话,就有人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正是先前明王府派了去太医院询问茶水一事的随从。
看他那急慌慌的模样,明太妃高声斥责了几句。又想到这随从一去一回地太快,也不知事情办没办成,忍不住焦急那杯中物的情形,赶忙问道:“太医院可是查出甚么来了?”
“并未、并未去到太医院中。”
随从急急说完一句,眼看明太妃脸色陡然一沉显然要发怒,忙赶紧又粗粗喘息着快速补充了一句。
“刚才进宫的时候,恰好遇到陛下。他识得里面的东西,就亲自严查了一番。”
☆、第120章
“陛下?”
对于霍玉殊的插手其中,大家都感到十分意外。谁也没料到,居然会有这番巧遇。不过,惊奇过后,众人都觉得这样一来事情或许能够得到更快的解决,暗暗松了口气。
大家对这桩巧遇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喜的感觉,只是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至于其中一小部分人,听闻此事后还是面色微变。
比如,那位姨娘。比如,苏晚华,比如,青苹。
虽说敬王和皇上素来不和,但自两人携手将燕王一党除尽后,二人间的关系好似缓和了许多。更何况王府里这位新娘子是陛下钦点的侍书女官,素来甚得陛下欢心。
这样的一对新人被旁人用计来暗害,若是那性子阴晴不定的帝王知晓了,还指不定会落得个甚么样的下场。
燕王作乱后,一众党羽的可怕下场犹在脑海。国舅苏家的悲惨结局更是宛若昨日之事历历在目。
只一个敬王,已经是极其难以对付的铁腕冷血之人。再加上一个六亲不认的皇帝……
今日犯事之人的悲惨下场,可见一斑。
那位姨娘惊得当场瘫软在地,浑身哆嗦。无论旁人再问甚么,都只摇头不语。连句“不知道”都无法尽数说清。
至于苏晚华……
她听了这事后,不过撇了下嘴冷哼一声罢了。神色倒是较为如常。不过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脸色较之先前已经开始苍白起来。
明太妃当即唤了那随从,让他将结果告知大家。
随从将重新封好的茶盏捧到了屋中,交给了明太妃身边的妈妈,这才行礼答道:“陛下说,里面确实有‘啬’。”
满屋哗然。
大家都知道,霍玉殊虽性子不定,却不会去做那弄虚作假的事情。他既是说了是那种东西,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思及先前秦楚青的那些分析,屋内人各有思量下,齐齐觉得她那番话甚是有理。
——若是敬王府太妃饮了此茶后生出‘疾病’,再查出此毒物来自北疆,这对新人小夫妻可不就是头一个怀疑对象了么!
可霍容与与秦楚青,从始至终,都未沾过那茶水半分!
大家心中有了数,有意无意去瞄苏晚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此事被揭穿后这位太妃究竟心中如何思量。
谁料就在众人将全副心思都搁在了苏晚华的身上时,屋内突然‘噗通’一声响,惊了所有人的思绪。
所有人闻声看过去,这才发现竟是青苹骤然跪倒在地。
“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自作主张,与旁人无关。”
她慢慢将手撑到地面上,顿了顿,毅然决然地磕了个响头,复又将声音加大,“是我做的!这事儿是我做的。要杀要剐,随便来吧!”
明太妃年纪大了,看过的纷纷杂杂亦是繁多。先前一见青苹脸上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就约莫有了些数。如今听了青苹这番话,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侧过脸去,看着苏晚华脸上缓缓绽开的笑意,慈爱的目光渐渐转冷。
“哦?是你做的?”苏晚华丝毫不理会旁人的目光,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霍容与和秦楚青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怒火。
这丫鬟分明是在替苏晚华遮掩!
秦楚青上前两步,“你将事情尽数道来,不许有半分虚假!”
“就是我做的。”青苹一改先前的惧怕模样,眼底一片死寂,颤抖着身子,颤抖着声音,坚持着说道:“东西是我家人从北疆带回来的。他们并不知道我偷偷从家里拿了些。你们不要为难他们。至于放在茶水里……”她闭了闭眼,“也是我的主意。”
明太妃问道:“你为何这样做?”
“为何?”青苹咬了咬唇,慌乱地摇了几下头,显然有些思绪混乱。
苏晚华在旁凉凉地开了口:“我素来对下人比较严苛。她怀恨在心,也是难免。”
青苹猛地抬起头来,飞速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双拳紧握,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些。
霍容与眉目凛然,朝旁边示意了下。
两个身材健壮高大的婆子上前,扣住青苹,将她押住,而后厉声询问。
可无论怎么问,青苹回答的始终是那几句。
“事情是我做的。”“要罚就罚我吧。与我家里人无关。与太妃无关。”
满屋子的人都是在后宅中长大的。一个丫鬟,即便是太妃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能耐有多少、权利有多少,大家心里俱都有数。
青苹这情形,显然就是将自己折进去想要保住另一人。至于那人是谁……
无需多想,大家心里也就已经明白了。
面对这个十分嘴硬的丫鬟,婆子们有些无奈,抬头去看霍容与。
“送官。”霍容与淡淡说出两字。
一听他这般说,青苹猛地抬起头来。
霍容与微微垂眸扫到她的神色,又道:“无论大小案件,最怕不详实。官府必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青苹大骇。
官府牢狱中撬开人的口,手法多样。绝不会随随便便听她一两句就会结案,必然会在处置她前细细问案。
到了那时……到了那时……
青苹再不敢顾及当初苏晚华叮嘱她时说的那番话,当即惊恐地向苏晚华看过去,朝着她喊道:“太妃!太妃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啊!”
见苏晚华一脸淡漠,她忙大力磕头,不住地说道:“奴婢下次不敢了!奴婢一定改过!求太妃帮帮奴婢,饶了奴婢这一回罢!”
苏晚华稍稍舒了口气,扭头望向霍容与,却不料霍容与也正望向她。
四目相对,他眸中的寒意让她心里忽地一窒,一股子凉意自足底向上升腾,激得她全身发冷发寒,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苏晚华忙别过了眼去。双拳慢慢握紧,艳红的指甲刺着掌心也毫无所觉。
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甚么。
——他这次,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惹到了他那宝贝的小妻子,所以,他决定与她彻底来个了结!
这般情形下,怕是要将往日的旧账尽数翻出来!
敬王的手段绝非常人可比。一旦他下定决心,她怎还能有活路?
断不能让他抓住了把柄去!
苏晚华深深呼吸着,思绪飞转。最终作出决定,抬眸扫视屋内。缓缓勾唇一笑,目光悠远地望着门外白云,说道:“这般肆意妄为的奴才,刻意诬陷王妃、加害于我,扰乱敬王府。即使如此,不如竟她……杖毙了吧。”杖毙了,才能彻底开不了口,将那罪责尽数担下。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杖毙”二字仿若幽魂,在这屋子里不住飘荡,搅得大家心烦意乱。
明太妃身子微微前倾,在苏晚华和青苹之间来回看着。
青苹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片刻后反应过来,忽地高喊:“太妃,太妃您不能这么对待奴婢!太妃!奴婢忠心为您,您不能这样啊!”
“不然怎样?”苏晚华摇头叹息,“今日你刻意为难王妃,做错了事。我若再袒护着你,岂不是要替你担上了那恶毒的名声?”
青苹跟她许久,一看她这语气、这神色,便知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嘶喊着哭号着,想要挣脱婆子们的桎梏。
另有粗壮婆子过来,听了苏晚华的命令,准备将青苹押下去。谁知刚走到屋里,还没行至青苹的跟前,她们就被个高大身影给挡住了。
“且慢。”霍容与大跨一步将想要上前拖人的婆子拦住,对摆出置身事外神色的苏晚华说道:“敬王府内素无私刑。但凡仆从做错,尽可以交由官府定夺。太妃怎可如此罔顾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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