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蓦地抬头,便见秦正宁扶着亦是有了身孕的楚新婷,朝着这边快步行来。
有孕之人哪能走得那样急?
秦楚青忙高声与楚新婷道:“你莫急,慢一些!”
就连秦正宁去拦,楚新婷都没依了他,如今哪肯听秦楚青的?
依然快步行了过来,直到两人挨得近了,楚新婷才慢慢放缓了脚步。
走到秦楚青的身边,拉着她的手看了好半晌,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不错,楚新婷终于确认秦楚青当真是好得很。嘴唇张合了下,差点落下泪来,忙掏出帕子去拭眼角。
“你这丫头,让我说甚么好?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突然出了京。这也罢了,谁料刚巧有了身孕?双身子的人,没法安稳地在家里养着,只能在路上颠簸。何苦来哉?”
☆、第157章
先前进府的秦正阳和霍玉鸣已经迎了秦立谦一同过来。楚新婷说那番话的时候,霍玉鸣正巧走到了不远的位置,自然是听见了。不由得脚步微顿。
秦正阳虽憨直,却不傻。见状自然是想到了霍玉鸣的忧虑,忙在旁说道:“我嫂子有什么话都直说。并非针对你,莫要往心里去。”
“不。”霍玉鸣摇摇头道:“她说得对。若不是我,阿青也不至于遭这一回罪往那边走这一回。”说罢,走上前去。垂眉敛目,整好衣冠,对秦楚青恭敬一揖,道:“嫂嫂一路辛苦了。”又沉声做了保证:“往后我必然好好的,再不让兄嫂担忧。”
他素来唤她一声阿青,再不然,就是“哎”上一声后叫上一句“你”,何时这样正儿八经地叫上一句“嫂嫂”?!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旁人不晓得,可秦楚青最是清楚这一声呼喊代表着霍玉鸣是下了决心了,而且,他心里也是当真十分感激她。比起旁的好言语恭维着,这样真心实意的一句更是难得。
在这一瞬,她便觉得,跑这一趟,值了。
秦楚青正待笑着说上两句,突然就发现霍玉鸣的眼角似是有亮光闪动。
她心中一动,望了望意气风发的秦正阳,再看看大老远跑来探望自己的伯府一家子,晓得今日之事着实触动了霍玉鸣。无论是同龄人的光明前程,亦或是亲人相互关怀的这种氛围,都让他心绪波动极大。
于是秦楚青便道:“你既是知道了,就赶紧将东西收整好罢!免得他们慌手慌脚地出了乱子。”
这就是给霍玉鸣个机会让他离开片刻,也好调整下情绪了。
霍玉鸣暗暗感激,好生道了声“是”,这就低着头匆匆而去。
秦正阳本想跟过去帮忙,却被秦楚青笑着叫住:“怎么?我这好不容易赶过来了,你却要寻旁人去?”
霍玉鸣和秦正阳感情再好,也比不过秦正阳与秦楚青的姐弟情。更何况,在秦正阳的心里,自家姐姐是头等重要的。故而秦楚青这话一出来,他想也不想地就停了步子,跟到了秦楚青的身旁。
于是,在后面慢慢踱着步子的秦立谦就和秦楚青打了个照面。
在少年们急匆匆往这边赶的时候,秦立谦原本还在后头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如今见到了女儿的面,他哪还记得摆伯爷的谱?步子微微一顿,就急速加快。三两下跑到秦楚青跟前,拧着眉上下打量她,道:“王爷是怎么回事?你双身子的人了,怎能还这样赶路?须知有孕之人最忌四处挪动。再怎样,也需得等着过了三个月再说。”
秦立谦最疼女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当秦楚青出现,别说先前秦立谦最看不上眼的霍容与了,就是自家儿子秦正宁、秦正阳,都要靠边儿站。
如今听了秦立谦这样说,秦楚青自然不好明说自己为何匆匆赶回来,便道:“是我执意赶紧回来的。若是养好了才回来,怕是年关都要到了。如若无法在京与父亲一起过新年,我怕是要悔死的。”
听了这一番话,秦立谦的表情才算和缓了点。但依然皱了眉嘴硬道:“即便赶不上新年又怎地?身子第一重要。”
恰在此时,远远辍在后面的一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一人下车,环顾四周。先是抬眼恭敬看了看敬王府的匾额,面色一整。然后茫然地朝四周看了看,最终将目光定在了秦立谦身上,上前拱手行礼,“不知您是……”
秦立谦见是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态度便也和缓下来,微微点了下头,“敝姓秦。”
梁大夫既是要来京,自然要将敬王府和敬王妃的事情能打探的都探听齐全了。虽说那边离京颇远不可能太过详尽,但,敬王妃来自明远伯府秦家,这种事情还是能够知晓的。
如今听了秦立谦这般说,再看秦楚青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五官,梁大夫心中透亮,忙躬身行礼:“小老儿见过伯爷。”
秦立谦本不知他是谁,此时秦楚青在旁说了句“梁大夫”,他便才知晓这是给女儿看诊之人。忙上前虚扶了把,道:“老大夫辛苦了。”
梁大夫虽去权贵之家出诊过,但那不过是本城本镇的一些官僚之家。最大的算是凌府了,又怎能比得上王府与伯府贵气?忙连道不敢当,无甚辛苦的。
秦立谦担忧秦楚青,便将梁大夫请了进去,细问他秦楚青平日里的情形如何。
秦楚青就和楚新婷相携着往里走。
两个有了身孕的说笑着不在意,这可急坏了一旁的秦正宁和秦正阳。兄弟俩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家最宝贝的两个女子,丝毫都不敢大意。旁边的侍卫们瞧见了,都忍不住莞尔一笑。
陈妈妈早就领着一帮仆妇丫鬟等着了。好不容易见了秦楚青,陈妈妈直接落了泪。也顾不上楚新婷她们了,对着秦楚青不住地说“太好了”,拿着帕子拭着泪,“好些年没消息,我还怕是太太在家的时候没调养好亏了身子。如今可算是老天保佑,太太得了喜讯了!”
秦楚青忙让烟罗烟柳扶了陈妈妈去歇着。陈妈妈不肯。烟罗烟柳都在旁劝,陈妈妈就道:“太太回来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哪就累着了?”这才想起来楚新婷,忙去行礼。
其间不时有人来寻陈妈妈,细问今日午膳的一些事情。原来先前伯府的人过来后,陈妈妈就吩咐了人准备今日的午宴。其中有适合有孕之人吃的清淡饮食,也有秦正阳霍玉鸣这样的大小伙子吃的大鱼大肉,如此种种,品类繁多。厨里的人不知伯府众人的口味,难免有许多要请教的,这便时常过来询问。
秦楚青看陈妈妈偶尔和厨娘们沟通不善急得心急火燎,就笑着让她自去忙碌。她则让烟柳准备了些蔬果点心,端去了亭子里边吃边谈论——楚新婷两次有孕,对于此时该注意甚么,她可是极有经验。自然要一一将其与秦楚青细细道来。
午宴将要开始,霍容与便归了家。
秦楚青甚是诧异。原本去到宫里就需要一些时辰,加上他和霍玉殊有事情要谈,一来二去又要耽搁些时候。就算再快,这样的速度,也只有一种可能做到——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只是宴席将要开始,她也不好多问,两人就赶紧分开去和亲人一同用膳。
因为知晓秦楚青夫妻俩一路奔波定然也累了,伯府众人并未多待。秦正阳答应下来走之前的这两日会经常来看望姐姐,多聚一聚,就和父亲兄嫂一同离去。
霍玉鸣自告奋勇将大家送出去。
他的理由很简单:兄长刚回京就去了一趟宫里,嫂嫂又有身孕。两人都不适合再来回奔走。
霍容与本还有话要说,但看秦楚青含笑允了,就顺势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你便去罢。”
霍玉鸣先前在小心翼翼看他脸色,闻言一下子高兴起来,忙不迭地去了。
待到目送大家走远,夫妻二人才又回了院子。
相携着往里行时,秦楚青想到先前的疑惑,问霍容与:“今日怎地回来这样快?”本还以为因了先前的私自离京要解释许久。
说到这个,霍容与微微一顿,喟叹道:“他怕你身子不适,未曾多问,只说过两日我们安顿好了我再过去便可。”
语毕,想到之前霍玉殊的那番感叹,霍容与终究无法当做不知,又与秦楚青道:“他嘱托我们两人当心些。须知孕时不注意,往后吃亏的是孩子。”
霍玉殊两世为人都是一出世便有心疾,身子一直不好。想来,他这番话也是有感而发。
思及此,夫妻二人心中又是一番感叹。
霍容与早已知晓秦楚青请了梁大夫来京之目的,便道:“明日我便与他进宫一趟。”
秦楚青自然知晓霍容与话中的“他”指的是梁大夫,忙道:“不妥。”
若是这样带了他进宫,那么患有心疾的病者的身份,岂不是一目了然?
故而秦楚青说道:“倒不如看着他有空闲之时,请了他去京郊别院。再让梁大夫去那里看诊即可。”
梁大夫的医术如何,他们并不是特别肯定。且,为人如何,亦不敢轻信。小心为妙。
霍容与对此颇不以为然。他不信还有人胆敢在他眼前使甚伎俩不会被发现。即便被那大夫知晓霍玉殊的身份又如何?
若想在外乱说,也得看他手中剑肯不肯!
不过,霍容与知晓秦楚青或许不会同意他那番做法。如今有孕之人最大。若是因着了这种事情和有孕的娇妻起了争执,得不偿失。
于是敬王爷稍一思量,就尽数答应下来。又吩咐了人去将别院收拾出来,好为几日后的诊治做准备。
☆、第158章
在等候霍玉殊安排的那段时日里,整个敬王府中,过得最煎熬的莫过于霍玉鸣了。
他每日里思念着凌嫣儿,偏偏又不能搁到明面上去说。生怕自己晚一些心上人就被抢走了,有心想要提起这事儿,可一看自家大哥那沉静如水的面容……嗯,满腹心思就都噎了回去,半个字儿也不敢提。
秦楚青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却不动声色,任由他在那边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和霍容与去提。
——霍玉鸣如今是真把秦楚青当成自家嫂嫂了。并非友人,并非当年那个与他嬉笑怒骂的女孩儿。而是他大哥的妻子、敬王府的当家主母。
先前在凌府,对着他和凌嫣儿的友人‘阿青’,有些话他还能开得了口。可对着嫂嫂,让他怎么说、怎么提?
于是霍玉鸣一天天憋得心也冒火肝也冒火。没几天,额头上冒出了一溜排的痘痘。
瞧着他这模样,连陈妈妈都忍俊不禁。
凑了无人的时候,陈妈妈悄声和秦楚青说:“太太当真不打算帮一帮?”
“帮什么?”
秦楚青压根没把那小子的心事当成大事。正看着账本呢,陈妈妈一问,她就也没反应过来。
抬头去看,见陈妈妈指了霍玉鸣的院子方向,秦楚青总算是有点明白了,笑道:“帮他一次可以。还能帮他一世不成?这般的大事他若没胆子对王爷开口,还指望他能护着嫣儿一生、撑起整个二房来?”
陈妈妈思量了下,这府里头最大的就是王爷王妃还有二爷了。上面没有长辈,还真得靠着自个儿撑起一房来。琢磨过后,觉得王妃言之有理,不禁哀叹自己到底不如王妃看得远。
其实秦楚青哪里是因为看得远?
不过是因为先前霍容与表了态,所以寻个借口罢了。不然的话,没了长辈的家庭,长嫂帮着小叔子提起亲事是完全使得的。
说起亲事,秦楚青就想起了府里头的另外一件喜事。就问陈妈妈:“夏妈妈那事如今如何了?”
之前韩佐领求娶夏妈妈,秦楚青未曾帮她做主,只想着让她自己拿主意。在她走之前,夏妈妈都没有给个准话,如今却不晓得如何了。
原本以为夏妈妈会答应下来,谁知陈妈妈却是叹了口气:“她也是个死心眼儿的。将人给赶走了。”
“甚么?”秦楚青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一时间愣住了,“韩佐领走了?”
“韩佐领倒还未曾离去。”陈妈妈忙道:“只是夏妈妈每次都将人赶了出去,也不见他。这样下去,怕是难了。”
先前韩佐领还十分坚定,日日都来。但每日都吃闭门羹后,如今也来得没有那么勤了。
秦楚青没料到会是这般的情形,就问:“你可知是何缘故?”
“她并未细说。”陈妈妈道:“不过字里行间里透着的意思,好似最主要的还是怕拖累了他。”
当年的韩佐领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又没甚太大的本事,倒也罢了。如今有了军功,她不过还是个伺候人的妈妈,夏妈妈便觉得自己配不上了。
若是以往,秦楚青或许就点点头,尊重他们的选择。
如今许是有了身孕容易心软,亦或是因为看过了霍玉鸣与凌嫣儿这些年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情形有所触动,她总觉得夏妈妈这般放弃太过可惜。本想让陈妈妈去劝上一劝,转念一想,陈妈妈本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先前应当已经把能说的、能做的尽数做完了,如今还是这般,想来是没起作用。
秦楚青扫了眼旁边榻上搁着的一件棉比甲。
银红色的缎料绣着正红色比翼□□图样的暗纹,里面的棉絮压得十分厚实。缝合的边角处,都细细地裹了一层白绒毛。冬日里穿起来,既暖和熟识,还漂亮可爱。
虽说那图案是暗纹,但是绣得生动活泼,乍一去看,羽翼上的毛都根根鲜明,像是活的一般。显然是出自夏妈妈之手。
这样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却孤单清冷了大半辈子。剩下来的岁月里,她应当有个更好的生活才是。
秦楚青就与陈妈妈说道:“她可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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