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莞尔,道:“本该如此。无需介怀。”
夏妈妈听她说话的时候带了些笑意出来,先前一直低垂着的头这才慢慢抬起。
果然,王妃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丝毫怒意都无。
旁边陈妈妈小声道:“早与你说了,太太最是好脾气好说话的。那些老姨娘们各个都耀武扬威的,你与我过去,岂不是白白受了气还解决不了事情?总管是王爷的人,他去了,她们自然是无话可说。”
“就是这个理。”秦楚青笑道:“平日里我也总说,处理事情的时候无需太过率直。有好法子不用,那才是亏了自己。你们都好好的,咱们院子才能和乐。”
夏妈妈这才心中大石落了地,笑着应了一声。
说着话的功夫,烟月撩了帘子进屋来,说道:“太太,老姨娘们来给您请安。见还是不见?”
敬王府里一般就算是要请安,也大都选择在早上。哪有这个时候来的理儿?况且,秦楚青初初回府,且怀有身孕,身子必然疲累,她们竟是不体谅秦楚青的处境匆匆而来,显然是别有目的。
陈妈妈听了,气愤难忍,怒道:“想必是要来告状的了!”
夏妈妈在旁道“是”,与秦楚青道:“这是我们惹下的事情,我们自会出去与她们赔罪,省得她们来扰了太太的休息。”
说着就要与陈妈妈一同出去。却被秦楚青扬声唤住。
“她们既然要在这个时候来生事,断然不只是想要求个说法而已,更主要的是要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你们过去,她们想必也不会满意的罢。”秦楚青淡淡一笑,“既是如此,何须理会她们?”
她唤了烟罗来,道:“你去与刘亭说一声,让他派十二名护卫守在院子门口。若是有人胆敢硬闯,丢出去就是。”
烟罗一听,顿时欢喜起来,拍手称好。被秦楚青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这才记起来得赶紧去做事,忙急慌慌去寻刘亭去了。
夏妈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陈妈妈也暗暗松了口气,道:“咱们主子最是护着底下人的了。”
秦楚青笑了笑,终究有些疲累。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这便去到屋里歇着去了。
第二日秦楚青甚是困倦,就连霍容与起身都不知晓。只是在霍容与离去前轻吻她唇角的时候稍微醒了醒,睁眼说了句“你要走啦”,这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双目一闭再次睡了过去。
先前在宫里的时候,霍玉殊也吩咐了人不许吵到秦楚青休息。秦楚青时常睡到天大亮自然醒来。今日的时候,因着前一天赶过路,她本以为自己将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作罢,谁知霍容与离去没多久,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起来。那声音算不得很大,但一直有嗡嗡嗡的声音传过来,好似有蚊子在耳边不住的飞,搅得人心烦意乱。
秦楚青隐约听到烟罗在不住地喊着什么,声音大过了那些去。仔细一听,才辨出来是:“你们这样下去会吵醒王妃的”。
秦楚青不由暗暗叹息着睁开了眼,颇有些无奈,不知这烟罗是给她帮忙还是要给她添乱的。
披衣坐起身,刚要下床,烟柳从外间急急跑了进来,将她扶起,“太太怎么这就起来了?还早着呢。”
说着话的功夫,外面的声音好似又大了几分。烟柳咬了咬唇,往窗外看了一眼。
秦楚青揉了揉额角,说道:“你也瞧见了。这样的情形下,怎么睡得着?”
烟柳气得也没了往日的温和,低声怨道:“那些人,当真是不知知足!”
她这话和陈妈妈夏妈妈的不甚一样,秦楚青听闻,一把按住烟柳正系着带子的手,问道:“这话怎么讲?”稍一思量,有些明白过来,“先前她们起争执的究竟是何事情?”
烟柳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许是说错了话。可是如今已经开了口,断然不能在太太面前说谎,于是硬着头皮将实话讲了出来:“那些人总也不知足。听说是因着快到年关了,嫌着府里给她们的好处不够多。”
将这些说出后,烟柳心想左右王妃都已知晓了,也不怕再提起那个人来,故而滞了一瞬后,又低声道:“她们还说、还说,王妃忒得小气,远不如往日里太妃大方……”
秦楚青这才明白过来,陈妈妈和夏妈妈不想让怀有身孕的她心烦,就将那话咽回去了一半。说甚么“因着银钱的关系”,恐怕说的就是这将要过年时给她们分下去东西不足以让那些老姨娘满意了。
也难怪两人不敢擅自处理,寻了总管来帮忙。这事儿若是一个弄不好,怕是又要让那些人来说她教导得不好、方才底下人如此刻薄了!
秦楚青本也不是吝啬的人。先前她去宫里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每人给多少东西,还是参照了往年的份额多加了些。毕竟如今有了身孕,她也想庆贺一下,故而如此。谁知这分明比以前多了些的,反倒让人嫌弃少了?
难不成有人看着她太过和善,竟然起了心思要反压过来的么!
秦楚青轻轻地嗤了一声。
烟柳小心翼翼问:“太太还见她们吗?”
“不。”秦楚青道:“她们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她慢慢坐回床上,语气清淡地说道:“你去看看外面。若是那些人还再闹,就告诉她们,城外的庄子地界太广,平日里人手总不够用。若是老姨娘们觉得无事可做,倒不如去那些庄子上帮帮忙,也算是为府里出了一份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真是冷啊冷啊冷啊……
☆、第172章
秦楚青那番话一出去,外面顿时清净了下来。几位老姨娘面面相觑,都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和惊疑不定。
——谁也没料到王妃居然这般地‘不念旧情’,也没料到王妃居然这般吝啬,居然宁愿将她们赶出府去,也不肯多给些钱物与她们。
越想心中越是愤恨。她们有心想要驳斥一二,细想半晌,一来与王爷不亲近,多年来都由着太妃那般对待王爷,从未出手相帮。二来,和王妃没甚交情,当王妃在府里受难为的时候,未曾出言相助。思来想去,竟是找不到理直气壮的理由来。况且,依着王爷和王妃的身份,若真翻了脸,对方就算真要将她们赶出府去流落街头,她们也没辙不是?
于是硬邦邦杵在那里半晌,最终,老姨娘们临走前也不过是指使了身边婆子、让婆子嫌弃地朝着地上唾了一口以示气愤。旁的,也不能多做甚么。
烟柳开口说那些话的时候神色一本正经。待到老姨娘带着人离去,她才绷不住笑了。
烟罗先前一直在旁捂嘴窃笑,见状拍了她一下,哼道:“我还当你真的忍得住。却原来也是装得那般淡然。”
烟柳嗔了她一眼,边往里行边道:“我得看看太太。别是被那些人给吵得没了睡意。”
听了这话,烟罗也是一脸担忧,回头朝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怒瞪了眼,与烟柳道:“那些人忒得过分。既是晓得太太有孕,有甚么事都该小心点才是。这般吵吵嚷嚷,也不知给谁看!”
她也知那些人的秉性,抱怨了几句后只能作罢。想到秦楚青对待对方的处置方法,忍不住又是掩口笑了阵。
到了门口的时候,烟柳拉了烟罗一把,示意她不要出声。这才慢慢推开了屋子,往里行去。
烟月正在外间守着。看见两人进屋,忙摆了摆手,又将手指竖在唇边打了个手势。
两人会意,晓得秦楚青这是已经再次睡着了,就将先前提着的心放下,慢慢退了出去。
因为贴身的几个丫鬟都知道秦楚青早晨被吵醒了一次没有睡够,故而将门守得死紧,等闲人不得进屋。即便有管事来寻,都由陈妈妈先行问过。既是没有天大的要紧事,就未去唤醒秦楚青。在几人的共同努力下,秦楚青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慢慢醒来。
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她有一瞬的怔愣,没料到自己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因着身子关系,躺在床上又缓了片刻,方才慢慢起身。
厨里早已做好了早膳。是霍容与早晨练完武后,亲自查看过的菜单,依着秦楚青有孕之后的口味来定下的。既清淡可口,又足够营养。天气已冷,吃食凉得极快。先前秦楚青未起身,早膳就一直搁在炉灶上温着。如今听闻王妃已经醒了,厨娘们这便忙碌起来,将早膳盛好交给小丫鬟们端了上来。
秦楚青知晓今日时间有些紧,便在吃早膳的时候,让陈妈妈将今日要办的事情一项项讲与她听。
先前倒还罢了,都是管事们多日不见主子,有太多事情需要回禀。秦楚青听了后,心中有了数。因着在吃粥,便也不言语,只稍一点头,就让陈妈妈继续述说下一个。
谁知讲到第七八项左右的那一个时,听闻的话倒是让秦楚青颇为惊愕。竟是将调羹搁下,侧首来问陈妈妈:“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陈妈妈说起这个的时候,眉开眼笑,瞥一眼站在屋角处的夏妈妈,对秦楚青道:“人来了已经有将近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秦楚青大概算了下,那样的话,约莫先前老姨娘们来闹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陈妈妈明白了她的惊愕,笑道:“韩佐领一早就来了。先前太太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确实已经候着了,只是他特意叮嘱过,等太太睡醒了再提他前来之事便好。”
说到这里,陈妈妈心里头颇有些五味杂陈——韩佐领可是个武将,且与秦楚青并不熟悉,都能想着王妃有了身孕需要多多休息。那些老姨娘明明知晓有孕女子多么辛苦,却还一大早就来闹,着实可恶!
往后需得寻些人看着那边。那些人若是再想搞甚么幺蛾子,得先过了她这一关!
陈妈妈主意打定,忽地听到秦楚青问起韩佐领之事,就笑道:“这可得问夏妈妈了。我可是不知道。”
夏妈妈有些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裳,对着秦楚青歉然一笑,道了声“奴婢不知”,这又对陈妈妈道:“问我作甚?我哪里晓得他。”
“今儿韩佐领可是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连平日里的大胡子都给去了。”陈妈妈笑意里难得地带了点促狭,对夏妈妈道:“他今日这般郑重其事,为的是甚么,我们可都是猜出来了。你若说你不知,我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秦楚青这便听出了点味儿来。也不去阻两位妈妈的说话,自顾自吃罢早膳,命人撤下,方才对陈妈妈道:“让韩佐领去厅里罢。我稍后便去。”
夏妈妈没料到秦楚青竟是将手头的事情尽数搁下先处理这一事,慌忙上前想要阻止。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左右主子的决定,又觉得自己唐突了。左思右想下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迟疑的功夫,秦楚青已经进屋去换见客的衣裳去了。
陈妈妈就推了夏妈妈出屋,低声与她说道:“你也换身衣裳去。等下少不得要见他一面。平日里你怎样我不管,今儿怎么也不能输了他去。”
稍晚些时候见到韩佐领时,秦楚青也很是惊讶。短短时日不见,先前神色间略带颓丧的汉子如今竟然神采奕奕,满面红光,眼中带喜。难怪陈妈妈说一看到他就能知晓他的来意。可不就是将满腹心思都摆在脸上了?
果不其然。在向秦楚青行礼过后,韩佐领当即表示了想要娶夏妈妈过门的意图。
秦楚青自是不会阻挠。
只是先前韩佐领因着自己的脾气打了梁大夫,不过是因为梁大夫戴的帽子是夏妈妈亲手所做。这事儿秦楚青怎么也得提一提,告诫他万不可因了一时的冲动就做下错事。
韩佐领也甚是愧疚,躬身说道:“王妃尽可放心。属下如今已经改过,再不敢犯浑了。如若违了这个誓言,必然天打五雷轰!”
“口上说说甚是轻巧,想要做到,却是极难。还望你记得今日之誓,做事需得仔细思量,万不可太过冲动。”秦楚青说道。
韩佐领抱拳应“是”。
秦楚青看他神色认真不似敷衍,便朝外唤了一声。片刻后,陈妈妈领了穿着崭新衣裳的夏妈妈进屋。
韩佐领之所以自己过来求娶,一是因为他和夏妈妈的事情本也不是寻常人家那般,二来也是他觉得这样更有诚意。
秦楚青晓得这般武将直来直去的心思,也不绕圈子,直接笑问夏妈妈:“他今日诚心来求娶,你觉得如何?答应不答应?”
夏妈妈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了,嗫喏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讷讷道:“奴婢、奴婢……”
陈妈妈有些着急,想要提点她一二。见秦楚青轻轻摇了摇头,只得作罢。叮嘱了夏妈妈两句,随在秦楚青的身后出了屋。
“太太的意思是……”陈妈妈不解,细问秦楚青。
秦楚青回头看了眼,正巧瞧见韩佐领大着胆子上前执了夏妈妈的手,就朝陈妈妈示意了下。
陈妈妈这才安心下来。
“该说的我已然说了。我的态度也已表明,单看夏妈妈如何回应了。只是我若在此,想必她们也不好直言,不如先回屋去处理事务,你在这边守着。”秦楚青说道。
“如若她不肯呢?”
秦楚青想到刚才看到夏妈妈虽羞涩却幸福的笑容,笃定道:“她会肯的。”
陈妈妈赶紧应了下来,又叫了烟云过来扶秦楚青回去。
晚上的时候,秦楚青将韩佐领今日求娶之事与霍容与细细说了。
因着秦楚青有了身孕,霍容与便不再让她帮忙穿衣脱衣。进屋后自顾自将衣裳换了,边净手净脸,边听她在旁软声软语地说着。
片刻后,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也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水珠,将水从面上拭了一把就抬头看秦楚青,“怎地?竟是觉得旁人这般好了?”
秦楚青一怔,这才想到之前自己在夸赞韩佐领为了求娶夏妈妈而特意做了改变。不由挑眉笑看眼前男子,“我不过赞一赞他,也不成?”想了想,颇有点哭笑不得地道:“他的年纪比你我相加都还要多。”
“嗯。”霍容与欺身而至,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无论是听你赞谁,我都不喜。”
他本就未曾擦拭面上水珠,这样一来,温凉的水便有些蹭到了秦楚青的唇上。
秦楚青抬眸去看,就见他的唇畔闪过一丝笑意,这才晓得先前他是在开玩笑。
想想也是。当年在军中,周遭都是男子。哪一个做事得力、哪一个箭法极好,但凡表现出众的,她都会夸赞一番。何曾见他当真介意过?
他一直知道,在她心里,他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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