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祖高皇帝举起屠刀,地方朝堂过筛子,差点杀光两班文武,仍没能遏制贪污之风。
人心之贪,可见一斑。
“总不能都杀了吧?”
心中翻过几个来回,话不自觉出口。
谷大用和张永同时一惊,食盒差点脱手。
陛下这是要杀谁?
“都”杀?
那就不是一两个。
惊疑不定,两人互看一眼,都没敢出声。
怀揣小心,提着食盒近前,取出三碟点心,一碟硬糖,两碟冰镇的瓜果,摆在朱厚照面前。
“陛下,点心是尚膳监新制,加了蜂蜜杏仁。硬糖是坤宁宫送来,里面包了葵花籽。瓜果是宫庄进上,仁寿宫和清宁宫尝着好,特选出来,令奴婢冰镇了,给陛下解暑。”
“放下吧。”
见到点心瓜果,朱厚照总算露出一丝笑模样。
用过两片瓜,不甚甜,却有一股清香。
“皇后那里可有?”
“回陛下,太医院刚请脉,皇后娘娘不宜食凉,膳食务必要小心。”
朱厚照顿了一下,耳根微红。两口吃完甜瓜,咳嗽一声,道:“朕忘了,亏得张伴伴提醒。”
“奴婢不敢。”
“传谕尚膳监,做补汤送去坤宁宫。”
“是。”
“这点心不错,多取两盘,送去仁寿宫和清宁宫,言是朕孝敬两宫。”
“是。”
张永应诺,留谷大用伺候,退出暖阁。
刚行到廊下,忽见有两名宫人行来,手中提着食盒。在石阶前被小黄门拦住,坚持着不肯离去。
“怎么了?”
张永蹙眉。
这不当不正的,瞧着也不是坤宁宫的,怎么回事?
见到张永,小黄门如获救星。
“回张公公,是长春宫女官,说是吴昭仪亲自熬了解暑汤,进给陛下。”
吴昭仪?
张永心中纳闷,面上未显。几步走上前,详细询问,还真是吴芳。
帝后恩爱,琴瑟相调。
一月三十天,多数时间,天子都歇在坤宁宫。余下几日,都在乾清宫处理政事,少有踏足长春、万春两宫。
后宫的美人,经太皇太后和太后过目,样貌好,性格也不差,笨人更没有。有争宠之意,也不会过于急躁。
前些时日,太皇太后行雷霆手段,接连处置几名宫人,更给众人敲响警钟,皇后之外,即便是妃,有册无宝,照样要顶“妾”“庶”两字。
血淋淋的例子摆着,不老实,前车之鉴不远。
直到半月前,皇后偶感不适,御医诊脉,言有大喜。两宫获悉,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入坤宁宫。
闻知消息,朱厚照呆立半晌,当着三位相公的面,嘴角咧到耳根。
在东暖阁内一顿折腾,逮人就说:朕要当爹了!
兴奋难以抑制,竟用黄绢写成“书信”,着锦衣卫快马飞送江南。
“告诉杨先生,朕要当爹了!”
对此,贴身伺候之人,均不觉出奇。
天子对杨御史的信赖,甚至超过内阁三位相公。第一时间报送喜讯,倒也合理。
只不过,用黄绢写信,着实有点欠妥,能否换一样?
可惜,没有杨瓒的本领,仅三言两语,实难劝天子回心转意。
捧着黄绢,锦衣卫直接傻眼。
送信当交给个人,用黄绢书写,分明是“传旨”,必须当场宣读。
想想黄绢上的内容,豆大汗珠滚落。
事传民间,天子的英明神武,有太宗皇帝之风,怕都会打个折扣。
不提满心无语的锦衣卫,自太医院院正亲自诊脉,确认喜讯,内宫之中,皇后荣宠更胜往昔,却不见半点恃宠而骄,嚣张跋扈,行事反倒愈发端庄稳重,更得两宫喜爱。
被两宫夸赞稳重的皇后,避开人,则是另一幅模样。
除去霞帔,捧着碟子,一边咬米糕,一边握拳,阶段目标达成,继续努力!
皇统有续,前朝亦受到影响。一度僵持的君臣关系,稍有所缓和。
然喜讯背后,问题也随之而来。
按照规矩,皇后有孕,每月初一十五之外,天子皆不应留宿坤宁宫。
祖宗规矩如此,朱厚照再任性,也不好轻易打破。宫中的美人终于得着机会,能“光明正大”
的开始争宠。
有仁寿宫和清宁宫在上边压着,小姑娘们的手段当真不够看。再有心计,不得皇帝眼缘,也是白费。
与其自作聪明,引来两宫厌恶,不如抛开小心思,一切摆上台面,光明磊落。
这样的后宫斗争,当真是古今少有。奈何天子不愿笔直生长,后宫美人为得圣眷,都得随之倾斜。
依天子的性格,偶遇不成,歌舞没用,才情更不成。思来想去,唯有从“吃”上下功夫。
由此,才出现乾清宫前一幕。
张永心下琢磨,这位吴昭仪曾是皇后人选,遣人送羹汤,也是摸到几分天子的脾气。
只不过,太心急了些。
“天子的膳食羹汤,俱由尚膳监进上。吴昭仪的美意,咱家会禀报圣上。这汤,还请带回去吧。”
换成旁人,女官定会当场斥责。但说话的是张永,却不敢有半点造次。
在今上跟前,张公公的地位,可比先帝时的宁大伴和扶大伴。别说女官,吴昭仪当场,都要小心应对,客气三分。
“奴婢代昭仪谢过公公。”
女官不再纠缠,取出两个荷包,递给小黄门。行过宫礼,便转身离开。
到张永的品级,送出几个银豆,几片金叶,讨不来好,怕还会得罪。再者说,两人只是长春宫女官,吴昭仪不在场,尚不够资格给张永递荷包。
“张公公,您看?”
“拿着吧。”
宫人走远,小黄门立即取出荷包,倒出两颗银蚕豆。
“都警醒着些,再有长春宫和万春宫的过来,一概拦下。自己拦不住,不会叫人?闹出动静,惹怒天子,进了司礼监,哭都没地哭去。”
小黄门被吓住,连连应诺。
“公公放心,奴婢一定尽心!”
“去吧。”
“是。”
小黄门退下,张永也没耽搁,转脚赶往尚膳监。
今天的事,很快会传到仁寿宫和清宁宫的耳朵里。按照太皇太后和吴太妃的脾气,非但不会怪罪,九成还会赏他。
至于吴昭仪,到底是可惜了。
不知被谁撺掇,想法是不错,只是寻的时机不对,方法也欠妥。也不想想,皇后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皇后能往乾清宫送膳食,一个昭仪也想仿效而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按照民间的说法,皇后是正妻,昭仪是妾,前者得夫君尊重,后者不过是个玩意。想比着皇后得天子宠幸,往日的聪明伶俐,也不知都到哪里去了。
当今太皇太后和太妃都吃过“妾”的亏,遇上这样的事,岂能不膈应。
哪怕无心,也是过错。
张永摇摇头,脚步加快,再不多想。
女官回到长春宫,将张永原话转达,吴昭仪坐在镜前良久,始终没有出声。
“昭仪?”
“下去吧。”
女官面面相觑,有些迟疑,都猜不出吴芳的心思。
“都下去。”
“是。”
吴芳声音渐冷,女官忙行礼退出,不敢多留。
殿门关上,吴芳从镜前站起,行到桌旁,端起半凉的羹汤,几口饮下。
放下碗,拭过嘴角,想起明日宫中可能的反应,牵起一丝嘲意。
沈寒梅和王芳当她是傻子,她便做一回傻子。
傻子没心机,缺心眼,却不会被万般防备。拼着被两宫不喜,做出头椽子,到底第一个在天子跟前留了名。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313 314 315 316 317 318 319 320 321 322 323 324 325 326 327 328 329 330 331 332 333 334 335 336 337 338 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