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交好杨瓒,且不想惹天子不耐,自然应诺。
遇到杨御史,再稀奇的事,也能习以为常。
谢丕顾晣臣互相看了看,同时道:“臣请伴驾。”
自被杨瓒坑过几回,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直线攀升。经倭国朝鲜之事,视野更加开阔。
现如今,在两人眼中,天子偶为之举,算上太出格。况且,数月未见,对杨御史,二人也极是“想念”。
唯有张铭觉得不妥。
但旁人都不出声,张佥事也没兴趣做出头椽子,主动讨嫌。
本就资历浅,再让天子不喜,回家之后,必会被老爹的马鞭招呼。
金袍玉带,金翼善冠,番邦进贡的良马,明白昭示朱厚照的身份。
马队穿行,路人连忙闪避。
天子在南城的消息,迅速传出。
酒楼茶肆中的客人,在饭馆吆喝的伙计,正卸下货物的掌柜,闻听消息,当即瞪圆了眼睛。
“天子在南城?”
“我亲眼看到的!”
“果真?”
“我还能骗你?”
传消息之人,说得天花乱坠。更拍着胸脯保证,亲眼见到天子。
“如有半句假话,脑袋拧下做夜壶!”
确定消息属实,众人顾不得其他,全都丢下手中之事,第一时间冲到街旁,盼望能一睹龙眼。
逢年节,天子登城楼与万民同庆。
城墙高达仗余,守卫严密,又有云盖云伞遮挡,费尽力气,也只能看到一个明黄色,穿着龙袍的影子。
别说五官长相,个头多高,都只能靠猜。
不知何故,天子纵马驰过南城,完全是鸿运从天而降。
反应慢的,眼睁睁看着马队过去,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这样的机会,平生难得,竟然错过!
反应快的,仅来得及看两眼,也足够对人夸耀:“老子见过龙颜,距天子不到十步!”
消息越传越广,更多的人聚集而来。
从南城往午门,道路两旁很快观者猬集,挨肩叠背,人头攒动。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顺天府府尹先后得知消息,俱是大惊。
“天子不行仪仗,在皇城策马?”
无论多吃惊,指挥使和府尹都是当机立断,立即遣人赶往南城,维持秩序。
“天子万乘之尊,不容半点闪失!”
无论如何,必须挡住人群。以免有歪心邪意之人,趁机引起混乱。
近日,内阁请旨续修玉牒。奉召,藩王府长史接连进京,往宗人府递送王府生卒婚丧。
逢万寿圣节,众多番邦使臣入京朝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有心怀叵测之徒,藏匿使臣之中,趁乱谋刺,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遇此情况,无人会言天子任性,只会斥指挥府尹无能。天子未伤毫发,失察怠职之责也会落到头上,容不得任何辩解。
最后,不仅前途无望,儿孙都会受到连累。
“快!快走!”
想明前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率先出发,策马扬鞭,留下一地烟尘。
顺天府府尹未乘轿,抢过护卫缰绳,纵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年轻时,奉旨巡察蓟州府,他也曾亲上城头,与边军一同抵御鞑靼。
战场上磨练过,即便身为文臣,身手也着实不差。
官兵衙役赶往南城,闹出的动静委实不小。
得知消息,京城文武均十分诧异。问明缘由,不只一人跌碎茶盏。
按照杨瓒话,天子熊到一定境界,非常人可以预测。
内阁三位相公同被惊动,第一时间派人探查。
家人效率很高,离开不到一刻,即有消息回报。
“陛下出了宫城,未去武学,正赶往南城。”
自豹房竣工,朱厚照三天两头跑出宫外,群臣轮番劝过几回,都没有效果。
次数多了,天子不烦,多数文武耳朵生茧。想办实事的官员也开始厌烦。
早朝之上,不谈国家大事,不言鞑子扰边,不议地动天灾,不说安抚百姓,赈济灾民,抓着天子出宫,谏了一次又一次,到底有完没完?
有效果还成,没有效果,还谏什么谏!
事情到了最后,朱厚照没发表意见,文武百官先各自对立,争执起来。
每日升殿,都能见到一场无比精彩的口水仗。
吵不过瘾,直接动手。
朝笏奏疏,凡能用上,都可为兵器。
朱厚照稳坐钓鱼台,咬着硬糖,吃着米糕,心情极是舒畅。
每日一场好戏,不看白不看。
乍一看,朝堂之上乱糟糟,天子无力管束,压不住文武,有昏庸之相。
事实上,少年天子鼓着腮帮,轻轻落下一子,就能搅乱整个棋局。
藩王府长史入京,一为禀报王府情况,助礼部宗人府续修玉牒。另外,多奉藩王命令,暗中刺探京城情报。
远在封地,自不比人在京城消息灵通。
打探数日,各府长史送出的情报大同小异。
“天子年轻好玩,无人可以管束;不识民生艰辛,耗巨资修建豹房,供己游乐。不好读书,专好莽夫骑射击,屡劝不改。”
“虽早、午朝不辍,于政事并无见地。仅凭一面之言,即罢黜朝官二十余人,引起众怒,君臣渐有水火之势。”
“群臣不服天子,内阁相公袖手旁观。”
“其顽劣之举,实不必赘述。”
可以想见,收到这样的消息,藩王会作何感想。
安于一隅者,多会摇摇头,叹息一声,弘治帝后继无人,仍歌舞取乐,醉生梦死。心怀大业者,例如安化王和宁王,不说拊掌大喜,也控制不住嘴角上翘。
好啊!
登上大位,仍不改玩性,不纳臣谏,不是混用还是什么?
这样的天子,如何能坐稳皇位,安抚万民!
王府长史的动作,锦衣卫和东厂皆一清二楚。
送信人出京之前,信中内容便已送到牟斌王岳案头。
看到密信所写,两人都觉可笑。
牟斌是厚道人,摇摇头,嗤笑两声便罢。
王岳没那么厚道,当着戴义等人,点着安化王府长史的密信,讥笑道:“愚人之见,何等可笑!”
简直是蠢得冒烟。
手下都是这样的蠢材,还敢觊觎天子江山,想着垂统万民?
做梦去吧!
不过,朝中的假象,长史的误会,倒方便锦衣卫东厂动作。
秘密遣人出京,潜入藩王封地,有针对性的搜集情报,凡心怀不轨,别有图谋,必会被查得清清楚楚。
物证在手,人证押入京城,事发之后,想抵赖都不成。
当日早朝,就天子三天两头出宫,往豹房游玩之事,奉天殿中又吵得热闹。
持反对意见之人,并非全无正心。
天子年少,性格不定,好武爱玩,有宠信奸宦之忧,于国于民,都将成为隐患。纵观历朝历代,稳重的未必是明主,爱玩到不理政事的,百分百都成昏君。
奏疏送入内阁,刘健谢迁生出同样的担忧,欲成谏言,却被李东阳拦住。
“天子不喜读书,然绝非顽劣。登位至今,除最初两月,无有懈怠朝政之时。此封奏疏所言,全无根基,多为揣测,实不必担忧。”
朱厚照是什么性格,李东阳摸透八分。
群臣吵得热闹,都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非真正下棋之人。
棋局走向,最终胜负,均操于天子之手。
碍于年龄,经验尚浅,手段稍显稚嫩。然观其行事,李东阳确信,不出五年,朱厚照对朝堂的掌控,绝对会超过弘治帝。
届时,文渊阁,奉天殿,都将大有不同。如要保存名声,留几分君恩,老臣必得主动让贤。
李东阳之言,将刘健谢迁彻底点醒。
天子已非太子,登基一载,行事如何,三人都看在眼中。
纵然是先帝托付的大臣,也不能事事插手,句句出言。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313 314 315 316 317 318 319 320 321 322 323 324 325 326 327 328 329 330 331 332 333 334 335 336 337 338 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