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富尊荣,封妻荫子。
鞠为茂草,青松落色。
盛衰荣辱,世路荣枯。
侯爵之贵,一朝倾覆。北疆重起,门楣复荣。
金漆大门,七厅广厦,九架中堂,条石长路。每一个印痕,每一道刻纹,都沉浸着历史,包容着岁月。
绕过影壁,穿过前厅,目及廊柱槅窗,屋脊瓦兽,杨瓒不自觉慢下脚步。再观斗栱、檐桷的彩绘,心神竟有些恍惚。
“四郎?”
“无事。”
对上顾卿微紧的目光,杨瓒摇摇头,收拢心神,不再多想。
穿过前厅,中堂,又过一条石路,两道回廊,方至后堂。
时值隆冬,草木枯黄,百花寥落。唯青松挺立,寒梅傲雪,迎风绽放。
后堂西侧,靠近廊庑处,有一片梅林。
正逢花期,十几株梅树立在雪中,枝桠间挂起粉红雪白的花苞。
六处纷飞,白雪成毯。
整片梅林似笼罩一层薄雾,映衬斗栱飞檐,小小一座妆楼,美不胜收,如梦似幻。
“此处乃曾祖为曾祖母所建。”
宣宗时,庆平侯府盛极一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亦不为过。
公主出身皇家,雍容华贵。仪宾文武双全,才貌俱佳。
神仙眷侣,本当相伴皓首。哪曾想到,一夕风云骤变。兵出北疆,鸳鸯分别,天人永隔。
其后,庆平侯府获罪,流放北疆。
家产宅院收归朝廷,终因公主之故,无人敢于染指。直到孝宗朝,顾氏翻身,府前重挂庆平侯府门匾。
三层的木楼,融在飞雪中,精美雅致一如当年。
然妆楼无主,铜锁把门。
走近些,更会发现,轻纱彩绸都成飞灰,链锁的铜环亦是锈迹斑斑。
走到廊庑尽头,萧索之意骤减。
七架后堂,皆是灯火通明。
廊檐下垂挂灯笼,室内立有戳灯。琉璃罩设计得精巧,火烛闪亮,竟不闻半点烟气。
堂上,庆平侯一身道袍,三缕长髯,面容俊美。
身旁立有一名少年,八、九岁的年纪,生得目秀眉清,唇红齿白。一身蓝色锦袍,束乌角带。腰背挺直,愈发显得少年俊朗,英英玉立。
眉眼之间,同顾鼎有七分相似。通身的气质,更似顾侯爷。
或者该说,顾伯爷。
心头微动,杨瓒上前半步,同顾侯见礼。
“晚辈杨瓒,见过侯爷。”
“好,好!”顾侯爷颔首笑道,“人来就好。”
人来就好?
杨瓒不得不咬住腮帮,方才压下嘴角。
从相貌看,眼前这位,百分百是顾指挥的亲爹。但这性格……看来,基因突变的不是顾世子,该是顾伯爷才对。
“来,铮儿,见过你二……”顾侯爷示意蓝袍少年上前,话到一半,突然噎住。
二婶?
明显不合适。
一日之内,顾世子三度望天。
想当年,自己成亲时,也没见爹这样。
顾铮已经进学,向来以顾卿为榜样,坚决不学习亲爹,隔三差五就要犯二。
见祖父声音顿住,父亲嘴角微抽,暗中叹息一声,上前半步,行礼道:“铮儿见过二叔,见过杨叔。”
话落,目光转向杨廉,笑道:“想必是杨叔之侄?铮有礼。”
杨廉还礼,好奇的看着顾铮。
自到京城,始终居在伯府,要么随四叔习字,要么随伯府护卫练习身手,还是首次见到同龄人。
杨瓒看看顾铮,再看看顾鼎,最后,目光落在顾卿脸上。
话说,这孩子的亲爹真是顾世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家宴二
依照旧例,侯府家宴设在后堂。
宾主落座,顾侯爷放言,一家人团聚,庆祝佳节,不该有诸多忌讳,顾铮杨廉虽然年少,亦可同席。
随后,更着人去请世子夫人。
半刻后,却听家人回禀,世子夫人正亲自下厨,整治饭菜,稍后亲奉公爹与叔叔。
功臣勋贵之家,宴席之上必当豪饮。
庆平侯府自然不能例外。
见顾侯爷皱眉,不满的推开酒盅,连声令人换大碗,顾铮连忙起身,正色出言,替自己和杨廉婉拒祖父“好意”。
“祖父,孙儿同廉弟年幼,不胜桮杓,不可过量。”
顾氏出身武将,庆平侯父子戍卫北疆多年,为抵严寒,酒量均不一般。度数低些,例如文人喜饮的甜酒,几乎能当水喝。
家学渊源,尚在襁褓时,顾铮就被筷子点舌,尝过酒水的味道,积年累月,饮下一两盏不成问题。在同龄人中,不称第一第二,也可名列前茅。
然而,少年的酒量终究有限。
如此烈酒,别说同祖父一般豪饮,单是半碗,就会滑到桌下。
况且,席中不只顾家军汉,还有杨氏叔侄。
不见祖父要人换大碗,杨御史险些呛到,杨廉骤然脸色发白。二叔更放下酒盏,单手摸向腰间。
如他没料错,那里,本该是佩刀的位置。
见此情形,顾铮很想叹气。
祖父且罢,好歹是二叔亲爹,安全有保障。
父亲,您跟着凑什么热闹?
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记得二叔的一手鞭子,是如何出神入化?
为安全着想,顾铮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护着杨廉,不能让他亲历此等“豪迈”。
据他所知,杨御史仅此一侄。接入京城,带在身边,必定精心培养。
杨廉受封锦衣卫官职,不视事,不领俸,仅为挂衔。将来长成,十有八九要走科举之路,由文官晋身。
届时,身为文官,位列朝堂,必要顾及形象。
济济彬彬,清静雅致,实为必要。
万不可放浪形骸,发狂士之风,更不能像武将一般,端起大碗,捧起酒坛,开怀豪饮。
扫一眼杨廉,在脑中描绘对方大碗饮酒,大块吃肉的画面,线条未成即被打散。
顾铮默默转头。
杨御史叔侄都是俊秀清雅之人,此等场景,委实无法想象。
拿定主意,顾铮顶住压力,意志坚定,绝不能让杨廉捧起大碗。
为侯府计,不行。
为亲爹身家性命,更是不行!
杨御史气不顺,二叔不会找祖父麻烦,和父亲切磋武艺的可能性,高达八成以上。
不是做儿子的看不起亲爹。
实在是,在顾铮九年的人生岁月中,自牙牙学语到落地行走,从持笔习字到苦学武艺,轮番比较,几乎没有一样,父亲能超过二叔。
不,有一样。
犯二。
想到这里,顾铮顿生感慨。
无奈的摇摇头,娘说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家不穷,他却要早早立身,少年老成,撑起门楣,何等无奈。
不成,不能再想。
否则,必会生出大逆不道,人子不孝的念头。
顾侯爷被孙子挡住,心知欠妥。顺势放过两个孩子,许其用小盏。
刚巧,世子夫人奉上新菜,与顾卿杨瓒见礼。
称呼上,略有些为难。
还是顾指挥使解围,道:“嫂嫂唤小叔即可。”
世子夫人点点头,道:“小叔安好。”
待杨瓒还礼,转身看到杨廉,取出一只荷包,笑道:“初次见,大娘没什么好东西,这只荷包是大娘亲手绣的,铮哥儿也有。再则,听大娘一句,这酒太烈,不可多饮。”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313 314 315 316 317 318 319 320 321 322 323 324 325 326 327 328 329 330 331 332 333 334 335 336 337 338 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