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行出翰林院,谢丕压低声音道:“家父看过杨贤弟论农商的文章,很是赞赏。日前带去文渊阁,李阁老亦有肯定之意。”
杨瓒仍是疑惑,这和他回乡省亲有何关联?
谢丕不再藏着掖着,从袖中取出两份名剌。
“这是家父和李阁老的名帖,贤弟得空,可过府一叙。”
捧着阁老的名帖,就像怀抱两块金砖。
别人做梦都求不到,杨瓒接来就是两张,凑了个好事成双。
“多谢以中兄。”
这个时候,推辞就显得过于虚伪。大方接下,准备好自己的名帖,寻个合适的日子上门拜访,才是最正确的应对方法。
“杨贤弟客气。”
送出名帖,谢丕便完成任务,告辞之后,掉头折返。
此时,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已开始巡视城内各处,遇有积水屋塌,第一时间便要解决。
杨瓒一路行来,遇上了两个千户,五六个锦衣卫百户,其中却没有顾卿。
一丝莫名的失望自心中升起,果然是美人难见,好兆头难寻。
授官已有半月,杨编修仍住在福来楼。
官牙介绍的宅院,不是价格太高,就是离城太远。杨土报于杨瓒,后者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在客栈里住着。
有皇帝的赏赐,稍贵些也能买下。但考虑到朝中的御史言官,还是小心些为好。
回到客栈,未见杨土,倒遇上王忠李淳三人。
“杨贤弟。”
王忠已在城内置下宅院,程文和李淳也得到吏部批文,外放为县令,不日将要启程赴任。
“这一去即是天南海北,非任满难以相见。”
程文籍贯蓟州,外放之地为平凉府,任隆德县令,狭西布政使司辖下。
李淳祖籍宣府,外放太原府,任临县县令。
相比程文,李淳的官路更不好走。
太原是晋王封地,既要面对布政使司的上官,又不能得罪晋王府的属官,纵是八面玲珑,也难保事事万全。
况且,朝廷还有不成文的规定,外放到藩王封地的官员,同时负有“监视”藩王之责。稍有风吹草动,异常情况,必要快马飞送回京。
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却要背负如此重责,闹不好就要两面得罪,不得善终。承受力差点的,不崩溃也要辞官挂印。
官授七品,李淳不见半点喜意,反而满脸苦色,在场三人都能理解。
王忠提议,在李淳和程文离京之前,四人必要聚上一席。
“杨贤弟不能饮酒,以茶代酒,为两位同年送别,也是一段佳话。”
“小弟自当从命。”
敲定送别之日,送走王忠三人,杨瓒回房收好两张名帖,按了按额角。
算一算时间,吏部的批文应该就在这几日。然要拜会阁老,又要为李淳和程文送别,省亲的日子怕要推迟。
只可惜,杨编修做梦都想不到,计划没有变化快,第二日到翰林院应卯,没等来请假的批条,却等来了大理寺寺丞。
“涿鹿县衙递送状纸,请杨编修随本官前往大理寺。”
邓璋绷着脸,也不说明是什么状纸,只请杨瓒走一趟。
带人往大理寺,需要寺丞亲自前来?
不等杨编修问清缘由,惦记多日的锦衣千户突然出现,立在翰林院前,拦住邓璋,口称奉锦衣卫指挥使之命,请杨瓒前往北镇抚司。
“锦衣卫办事,邓寺丞可行个方便。”
邓璋脸绷得更紧,顾千户半步不让。
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官员剑拔弩张,翰林院的庶吉士顾不得吵架,都出来看起了热闹。
杨瓒左右瞅瞅,突然生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念头:这是水表大叔和快递小哥同时上门?接下来,会不会有人邀他上楼顶一叙?
摇摇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涿鹿县的状纸?
沉吟两秒,杨瓒心头微沉。
第三十章 好人缘的杨编修
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对峙,以扶安的到来而宣告结束。
“天子宣杨编修乾清宫觐见。”
天子宣召,自然要让路。
庶吉士们无热闹可看,陆续返回值房,重拾之前话题,继续争执不休。
头上仍有些红肿的严嵩立在原地,目送杨瓒行远,表情很有些复杂。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同为今科进士,彼此间的差距却已是天地之遥。
杨瓒离开翰林院,心有疑问也不好开口,只能一路沉默,随扶安行至乾清宫。
刚到殿前,杨瓒眉间便是一皱。比起之前,乾清宫的氛围愈发肃然,药味也愈发重。行动间,宫人中官均是小心翼翼,走路都踮着脚尖。
天子旧病难愈,太医院先时开的方子都不顶用。
眼见天子逐日消瘦,水浆不入,每天只能靠丹药撑着,譬如饮鸩止渴,自院判之下都是眉头深锁,心焦如火,却始终想不出好办法。
杨瓒走进殿内,候中官通禀。
等了足有盏茶时间,才见扶安从内殿行出,眼圈似有些红。
“杨编修随咱家来。”转身时,扶安不忘低声叮嘱,“陛下问什么,杨编修照实说。但回话时千万小心,莫要引得陛下动怒。”
“谢公公提点。”
杨瓒知道,扶安未必是想结好自己,但情总是要领。
扶安点点,先行两步,道:“陛下,翰林院编修杨瓒请见。”
龙榻前,宁瑾小心伺候,说话都不敢大声。
见到杨瓒,弘治帝勉强靠坐起身,眉发稀疏,面色青白,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龙袍空荡荡的披在肩上,已有几分大渐弥留之态。
杨瓒不敢多看,跪地行礼,口称:“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
弘治帝虚抬起手,嘴里像含着核桃,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谢陛下。”
“可知朕为何召你?”
“回陛下,臣不知。”
“真不知?”
虽然病势尪羸,弘治帝仍是目光锐利,威严仍不减半分。
杨瓒胸中发紧,道:“陛下,臣当真不知。”
“大理寺寺丞为何寻你,涿鹿县的状纸是怎么回事,你总该知道?”
沉默两秒,杨瓒深吸一口气,再次跪倒在地。
“陛下,臣有罪。”
“何罪?”
“臣于斩衰殿试,面君不言,故而有罪。”
“哦。”
弘治帝声音愈发含糊,宁瑾忙碰上温水,小声道:“陛下,您润润喉咙。”
“不必。”
推开茶盏,弘治帝按了按额心,也不避开杨瓒,让宁瑾取来丹药,连服三丸。两息过后,脸颊涌上一抹诡异的潮红,精神略微好了些,说话也清楚许多。
杨瓒依旧跪在地上,头微垂,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明知故犯,当罪加一等。”
见杨瓒直挺挺的跪着,未见惊慌之色,弘治帝微微点头,道:“然朕观你素行端良,操履严明,非是贪图权势荣华之徒,更非杀妻求将之辈。”
“陛下之言,臣不敢当。臣请陛下责罚!”
“不必急着请罪,只向朕明言,此事背后可有隐情?”
“回陛下,臣……”
“起来说话。”
“是。”
杨瓒站起身,梳理杨小举人的记忆,直接道出杨、闫两家宿怨,又将家信及快脚陈述之语禀明。
“陛下,臣自家书察觉蹊跷,逼问快脚方才得知,闫家同县衙主簿沆瀣一气,擅改正役,又向酷吏使银,不过一月,臣族中累死十余人,家家举白,人人麻衣,却是求告无门!”
弘治帝没有出声,许久方道:“既已知晓,为何不禀明朝廷?”
“陛下,出事之时,臣身在京城,手中并未有实据。”
“殿试之时为何不言?”
“陛下取才之日,臣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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