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以弟弟的身份送谢知真出嫁,也是名正言顺。
谢知真含笑点头,使青梅端来温热的吃食给他吃,自己却不敢用,生怕这一日忙乱,不便更衣。
临出门前,她踩着厚厚的红毡,前往正院拜别父母。
谢韬早从谢知方的嘴里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眼见女儿穿着嫁衣,即将在光天化日之下和逆子行姐弟不伦之事,气得鼻歪眼斜,涕泪横流,颤着声道:“真娘,你一向懂规矩识分寸,这回怎么也跟着……跟着他胡闹?你们如此寡廉鲜耻,罔顾人伦,为父到了九泉之下,要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如何交待?自然是养不教父之过,上梁不正下梁歪。”谢知灵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搭腔,打扮得如同观音座前的童女,眉目间却满是不驯,“姐姐大喜的日子,您就少说两句罢,若是惹得她不痛快,大家都别想好!”
谢韬被幼女气得说不出话。
谢知真并未如他所愿露出羞愧、痛苦的表情,而是端肃着美艳的脸儿,倒身下拜,恭恭敬敬行了叁个大礼。
谢夫人早迎上去,亲自搀扶起她,母女二人倒有许多真情流露,手牵着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眼看谢知真眼圈红红,像是要哭,谢夫人连忙哄她:“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掉眼泪,左右嫁在长安,离家也近,往后隔叁差五回来看看,抑或小住几日,都是使得的.”
谢知真含泪应下。
巳时将至,她低着头盖上红彤彤的盖头,伏在林煊背上。
爆竹炸裂,烟雾腾空,丫鬟们成群结队地跟随在后,少年步履稳健,一步步背着她走向另一段人生。
感觉到柔软的娇躯止不住地颤抖,林煊沉默片刻,微微侧过脸,借着敲锣打鼓的喧闹声响,低声问她:“姐姐,你没事吧?”
谢知方回来之后,简直采用了十二个时辰严防死守的策略,他过来探她时,但凡多说两句话,那人便瞪得跟乌眼鸡似的,因此一直没有机会深聊。
“我……我……”临到跟前,谢知真内心的紧张到达顶峰,抖着手搂紧林煊的脖颈,说不出话。
她是规行矩步的人,虽是答应了和亲弟弟苟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嫁给他,还是超出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害怕得想要逃走,又靠着疼爱弟弟的心强行稳住阵脚,厚重的婚服之下,渐渐渗出涔涔冷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似是感受到她惊惶不安的心境,林煊慢下脚步,忽然提起一桩事:“姐姐,你知道么?去年我去辽东探他,见他率领数百兵丁,闯入刀光剑影之中,浑身浴血,杀人如麻,那模样简直像个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没有一点儿正常人的样子。”
林煊想起当时的情形,依然心有余悸,顿了顿才往下说:“从战场回来的时候,他身中数箭,半凝固的血痂和里衣粘在一起,撕都撕不下来,我瞧着军医为他拔掉箭镞,往血淋淋的伤口上浇淋烧酒,他竟像不知道痛似的,双目中带着森然的杀气,手中紧紧握着宝剑,似乎还没有从无间地狱中抽身。直到听见我提起你的近况,他的眼珠子才转了转,透出几分活气。”
“姐姐,你我都知道,谢知方就是个混蛋、色胚,是没有叁纲五常观念的疯子,是脱缰的野马。他性子执拗,豁出性命也要博一个有你的前程,同样的,也只有你才能降得住他。”林煊硬着心肠劝她,抬眼看见站在不远处抓耳挠腮的大红色人影,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你管束,他不知道会变成甚么样子,说不定成为伏尸百万的枭雄,也有可能流落街头,日日借酒浇愁,更甚者连活都活不下去,总之不会是甚么好下场。”
“我知道姐姐心里苦,可说得难听一些,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不拉他一把,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成魔吗?”说出分量颇重的这几句话,林煊内心的愧疚无以复加。
明知不对,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做了谢知方的帮凶,狠着心将谢知真送到他怀里。
谢知真安安静静地听完,轻轻哽咽了两声,柔声问:“阿煊,看见他娶我,你心里不难过吗?”
她知道林煊的秘密,当时还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头,不要误了弟弟的前程,没成想造化弄人,到最后耽误了弟弟的人,是她自己。
林煊笑着摇头:“说实话,若是今日他娶的是旁的女子,我肯定会有些不舒服,可姐姐与别人不同。”
他在门这边耽搁得太久,谢知方恼得狠了,不顾新郎官的体面,冲他杀鸡抹脖子,眼看就要罔顾规矩冲进来抢人。
林煊故意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友,看着悄悄藏在心里的人。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并不后悔。
他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像谢知方一样,公然与世俗相对抗,抛弃名姓,舍去家人,为了一个未知的答案而奋不顾身。
他更没有勇气面对谢知方得知真相后嫌恶的表情、闪躲的态度。
谢知真这几年的抗拒和冷淡,他一一看在眼里,随便哪一样套在谢知方身上,都足以令他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他羡慕谢知方的肆意妄为,也因对方得偿所愿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姐姐冰雪聪明,心地纯善,明堂配你是高攀了,我只替你委屈。”林煊唇角勾出一抹笑容,眸色温柔又哀伤,“可我在姐姐面前发过誓,我将拼尽全力保护他,竭尽所能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姐姐。”
他低声道歉:“姐姐,对不住,我没有别的选择。”
两个人在这一刻达成默契的约定,谢知真紧了紧手臂,附在他耳侧轻声允诺:“阿煊,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林煊动作小心地将谢知真放进宽敞的花轿里。
这场婚礼的每一个环节,无不经过谢知方的亲自设计,力求尽善尽美,毫无瑕疵。
就连这花轿,听说都是请能工巧匠精心打造两年方得,壁上贴满了金箔花朵,四角坠着十余串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顶上站着只足金铸就的凤凰,双目镶着璀璨的红宝石,栩栩如生,振翅欲飞,极尽奢靡隆重。
丫鬟们将嵌满珍珠玉石的双耳宝瓶递进来,谢知真稳稳抱住,还不等傧相吆喝起轿,便看见一双男子的靴子迈了进来。
谢知方掀起轿帘,低头钻进去,痴痴地看着盛装打扮的女子,犹如做梦一般,轻声问道:“姐姐,是你吗?”
谢知真怔了怔,听出他这是怕有人李代桃僵,特意过来确认她的身份,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柔声答:“阿堂,是我。”
谢知方大大松了一口气,又凑近一步,双手抱了抱她,上下摸索了一遍,大手探进裙底,像是在翻找甚么。
不慎被他握住绣鞋,谢知真害羞地往回缩了缩,疑惑道:“阿堂,你在找甚么?”
没有摸到匕首、剪刀之类的利器,谢知方又松一口气,不放心地隔着盖头摸了摸她繁复的发髻,自言自语道:“姐姐没有戴簪子罢?我特意交代工匠们将宝冠连在一处,做得结实些,应当不会……不会扎手罢?”
谢知真这才明白,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自己想不开,在轿子里寻了短见。
“阿堂……”她心里又酸又涩,无奈地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你放心,我不会再撇下你一个人。”
谢知方得了这一句,方才把心落回肚子里,拉开旁边的暗格,将一个精巧的食盒塞到她手里:“姐姐没用早膳罢?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等拜过天地,我使人早些送你去正房休息。”
见谢知真有些犹豫,他笑道:“咱们可不兴那许多规矩,将军府我说了算。”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我的事,姐姐说了算。”
————————
有可能会双更,我只能说我尽量。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