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格跳脱,又长着根叁寸不烂之舌,无论吟诗弄月,还是吃喝玩乐,没有搭不上话、说不出其中门道的,若是存心打进什么圈子,讨好什么人,简直如探囊取物。
太子殿下颇喜欢他有什么说什么的肆意性情,叁不五时邀他进宫叙话,时日久了,竟然生出请谢韬做太子太傅的念头。
谢韬从谢知方口中听说这件事,犹豫不决。
按大义来说,太子乃国之储君,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做纯臣,自然应该效忠陛下及太子,为之肝脑涂地,绝无二话。
可话又说回来,如今圣意难测,太子毫无根基,贵妃娘娘和宁王占尽宠爱,将来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贸然站队,只怕会引来杀身灭族之祸。
知道父亲在担忧什么,谢知方却拿定了主意将自家彻底绑在太子这条船上,叁言两语打破他心中疑虑:“太子殿下欣赏父亲的才学,为表敬重,这才没有请陛下直接降旨,而是使我暗地里先跟您打个招呼,免得您受惊。父亲可别不识好歹,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驳了殿下的面子!”
“孽障!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谢韬气得吹胡子瞪眼,作势要用砚台砸他,心里却清楚儿子说的并非虚言。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殿下看得起他,他哪里来的底气嫌弃人家不受陛下宠爱,前途黯淡无光?
不多时,宫中降下旨意,长安大小官员争相来贺,就连齐国侯府,也因此高看他们谢家一眼,使管家送上厚礼。
两家即将结为姻亲,而齐国侯是明晃晃的太子党,更是未来的国丈爷,如今谢家也上了太子的船,往后自要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谢知方对这份厚礼失了往日的热情,不咸不淡地命小厮们将东西收进库房吃灰。
安和问道:“少爷,这里面有一匣子南海珍珠,成色极好,个个儿圆润无瑕,听齐国侯府的管家说,是齐大夫人特地挑出来送给大小姐做首饰的,要不要……”
谢知方凉凉瞥他一眼,道:“什么劳什子珍珠,磨成粉敷脸都觉得刺挠,值当装进锦盒里,巴巴儿拿过来献宝?当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破落户?再者,姐姐喜欢什么,爷不会给她买?用得着他们来献殷勤?”
安和听出话音不对,满头雾水,却不敢多问。
不过两日,谢知真的梳妆匣里便多了满满一盒夜明珠,个个如鸡卵般大小,夜里放进帐中,华光璀璨,照耀得整间屋子犹如白昼。
谢知真颇觉此物奢侈,待要推拒不要,谢知方却拿起两个,放于掌心把玩,漫不经心,唇角含笑:“姐姐若是不喜欢,拿去砸核桃,也算物尽其用。我那里还有两株高逾一丈的赤霞珊瑚,一架西洋来的会报时的精巧时钟,明儿个使人给姐姐抬过来。对了,今秋的衣裳,姐姐不必再费神,我打舅舅那里借了几个绣娘,这两日也该到了,江南新织的云锦也装了半船,到时候好好给姐姐做几身新衣裳。”
谢知真知道他在外面经商的事,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对他奢靡的行为多说什么。
她明白他心里不痛快,破例留他在屋子里用了晚膳,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直到月上中天,方才亲自将他送到门边,着小厮打着灯笼将喝得烂醉的人小心扶回去。
且说齐清程这处,虽是对柳莲儿有愧,因着优柔寡断的性子,依旧用了“拖”字诀,一个多月过去,除了偷偷往她院子里送些滋补养身之物,毫无作为。
柳莲儿的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人也一日日消瘦下来,齐大夫人对这个外甥女倒是发自内心地疼爱,常常去她院中嘘寒问暖。
见到姨母,柳莲儿常常泪水涟涟,不胜娇弱之态,话也越来越少,渐渐连床都起不来了。
齐大夫人看了担忧,再度拿帖子请相熟的太医过府诊脉,却不料那年近五十的何太医隔着帕子细细查了一回脉息,沉吟不已,面有难色,久久不答。
大夫人还以为柳莲儿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一迭声催促,何太医方才屏退左右,低声道:“表小姐这不是病……而是有娠之相,算着日子,大约也有两个月了。”
听到此话,柳莲儿当即昏了过去。
齐大夫人勃然大怒,还以为她被什么歹人所强,抑或是教什么侍卫小厮们哄骗了身子,为着女儿家的名节,封了一大笔银子谢何太医,刚送太医出门,便令仆妇们紧闭院门,搜查门户。
将院子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有翻出什么腌臜之物,倒翻出了一枚颇为眼熟的玉佩。
这天深夜,一无所知的齐清程被丫鬟们急急唤至母亲的院子,刚一进屋,便被素来慈和的母亲重重扇了一巴掌。
“你糊涂!”视作命根、素来最给她长脸的嫡子做出这种丑事,和他暗通款曲的女子又是她最疼爱的外甥女,齐大夫人气得头晕目眩,强压着怒火将柳莲儿怀孕的事说了,沉声喝问他,“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齐清程立时吓得手脚僵冷,连眼珠也木呆呆的不会转了,倒教大夫人生出悔意,和缓了脸色,道:“程儿,你一向听话,不像是会做这种不光彩事体的人。快些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老老实实对母亲说一遍,母亲想办法为你从中转圜,总不至让你父亲责打你就是。”
若是他私通的是什么丫鬟,好不好的灌一碗堕胎药,自可瞒天过海。
可对方偏偏是柳莲儿,打断骨头连着筋,更何况她那个身子,强行堕胎,少不得要一尸两命,到那时,自己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妹妹?
真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教人进退两难。
喝了一盏热茶,齐清程这才缓过劲儿来,颤着声将如何错奸了柳莲儿,这些日子如何向她道歉,她又是怎么怀着满腔情意,隐忍退让的事,一一对母亲说了,低头垂泪道:“千错万错,都在儿子身上,并不与莲儿妹妹相干,求母亲莫要责怪于她。”
听明白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两个孩子都没有龌龊心思之后,齐大夫人的气消下去不少,叹道:“既如此,我便悄悄将她送到庄子上养着,等真娘过了门,再慢慢跟真娘说,将人抬进门做姨娘,或也使得。只是那孩子,却不好安顿……”到底是嫡亲的血脉,又是亲上加亲得来的,她心中确实有些不舍。
齐清程犹豫道:“莲儿妹妹是品性高洁之人,只怕不肯委身为妾……”
正说着,丫鬟来报:“夫人,少爷,不好了,表小姐趁人不察,在屋子里上吊了!”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