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前头那语气有些古怪的青年便叫道,“这是眼瞅着要成一家人,竟叫咱们说不得了不成?”
“冯五哥也是的,”那年哥儿仿佛有些探头探脑的声音说道,“我虽然不管家里的事儿,却也听说我家那位表妹那不是一般的女子!我瞧着,你这是还蛮上心呢?”他才说完这个,周围的青年便起哄了起来。
“女人么,就那样儿,母亲瞧着好就行了。”那冯五懒洋洋地说道,仿佛很不将女子放在心上地说道,“好不好的,敢管我的,回头我就抽她!”
这几个人竟然还仿佛不走了,只在明秀一行人房间的前头说笑。明秀听了一会儿,有点儿听明白了,不由往脸色不动的罗遥的方向看去,许久之后对着手指不知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看我做什么?”罗遥正听呢,抬头问道。
“他们说的,仿佛就是表姐了。”见罗遥一怔,该是对阳城伯这一家不大了解,明秀低低地咳了一声,凑在罗遥的耳边将恭顺公主有意将她许给冯家老五的事儿说了,顿了顿,又将冯瑶与自己的话说了,这才纠结地看住了自家表姐。
“原来,他们说的是我。”罗遥沉默了一会儿,在妹妹赔笑中微微颔首,之后漠然而起。
“表姐?”沈明嘉正趴在墙边儿看着墙上的几幅古画钻研,回头见罗遥起身,便唤了一声。
“你先玩着,我出去一会儿。”罗遥安抚了弟弟妹妹,叫明秀躲进了屏风后头,咔吧一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这才淡定地猛地敞开了雅间儿的大门,明秀透过屏风的缝隙,就见外头立着几个一脸诧异的锦衣青年。
“王年?”她平静地问道,“阳城伯家的冯五,又是哪个?”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吊儿郎当抖动着身子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面容与安固侯夫人有些仿佛的青年还咧嘴抹着自己的黑眼圈儿笑道,“哟,这是哪儿来的姑娘嘿?怎么着,听说爷的名头,你想要来跟爷喝……”
“杯酒”这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呢,王年就觉得自己小腹就跟撞上了城门柱似的,一股子骇然的巨力猛地冲进了身体,瞬间就疼得叫他立不住跪在了地上,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做什么!”另一个正捧着青花瓷杯的英俊小青年眼瞅着好朋友满地打滚儿了,眼睛顿时就直了,又见罗遥淡淡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手上的瓷杯顿时就砸地上了,退后一步色厉内荏地叫道,“咱们可好几个兄弟呢!”
“听说你要抽我。”罗遥仰头说道。
“你是……”冯五迟疑地问道。
“我就是罗遥,你该听说过。”罗遥冷淡地说道。
她虽然并未想过要嫁人,然而大庭广众叫几个纨绔这样在外评说自己,罗大人觉得心情很不美丽。
冯五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一招儿就废了小伙伴儿王年,一脸冷厉杀意的罗遥,只觉得双腿发软。
这就是母亲妹妹口中说的“善解人意逆来顺受”的“好姑娘”?!
“你是罗遥?!”冯五还未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就听身后自己的小伙伴儿中一个纨绔却突然惊呼了一声,见罗遥看过来,那个方才还挤眉弄眼儿的纨绔竟生生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来说道,“久仰大名!”
“你?”罗遥冷眼问道。
“在下出身宣威将军府,前些日子在下的大哥在军中比武,有幸叫您给打断了两根肋骨。”那纨绔脸上的汗刷刷地就下来了,想到自家五大三粗家门荣光的大哥被揍得下不来床,急忙搓着手退后了一步,表示自己无害。
作为一个成功的纨绔,什么人一根头发都不能招惹,什么人能往死里得罪,那是门儿清。
不明白的,都已经成了死纨绔了。
“五哥有福!恭喜!”那青年眼瞅着冯五的脸色从青到白从白到绿,深深地同情了一下这小伙伴儿,之后点头哈腰对罗遥示意,转身就带着见势不妙的余下几个青年,大难临头各自飞地跑了。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冯五看着这群不仁不义的东西跑了,转头叫道,“我可不是吃素的!”见罗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俯身拎起了趴在地上翻白眼儿的王年就进了雅间儿,他转身也想跑。
才跑了两步,就听身后一声呼啸,一把袖刀擦着他的手臂刺入了墙壁!
这其中威胁的意思真是太明显,冯五欲哭无泪,竟不敢跑了,站在门边儿上看着大门上的袖刀两股战战。
“表姐?”见罗遥将个死狗一样耷拉着舌头的王年给丢在了椅子里头,明秀兴奋得眼睛都要发光了,和也兴奋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弟弟一起躲在屏风后头看着那个王家表哥缓了缓精神抱住了冷着脸的罗遥大腿求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真的看得很开心。
罗遥将抱着自己大腿哭出血的倒霉玩意儿给丢在一旁,绕过屏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两姐弟。
明秀与明嘉眼睛亮晶晶地蹲在地上,跟两只懵懂的小奶狗儿一样仰头看着她。
“怎么了?”吃不住这种亮晶晶的眼神,罗遥俯身问道。
“这,这是在京里呢,不好闹出人命的。”荣华郡主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姑娘,软软地拉着自家表姐的衣袖很贴心地说道,“表姐手下留情呀,打,打个半死就好了。”
第40章
罗遥的三观世界里,表妹小小要求那是一定要满足的。
冯五正看着深深地扎进了墙壁里的袖刀瑟瑟发抖呢,只觉得身后传来了一股子冰冷的气息,转头一看,就见细眉细眼面容冰冷的罗遥,面无表情地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那一身叫人心中喘不过气来的尖锐的气息,叫冯五浑身都打起了寒战。
“你,你要做什么?!”他想要动一动,却动弹不了,嘴皮子都不大利索了。
罗遥充耳不闻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手臂往他的方向探来。
“好汉饶命!”冯瑶这做妹妹的果然非常了解自家的兄长,这方才还很张狂,口口声声抽他媳妇儿呢,不知腰杆子多硬,然而一转眼这就变了。英俊的,满脸带了几分富贵气息的青年已经嗷嗷叫着抱头求饶,许久之后感觉自己没有挨揍,急忙张开了眼睛一看,就见自己面前极近的前方,一张冰冷漠然的少女的脸缓缓地凑了过来,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了窒。
天可怜见的,冯家纨绔五爷天天斗鸡斗狗斗蟋蟀的,可忙了,还没跟哪个姑娘离得这么近来的。
紧张的同时,冯五看着面前那张精致冷淡的脸,却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另一种紧张来。
呼吸都屏住了。
罗遥的手继续伸过来,猛地扣在了他的身侧。
冯五眼睁睁地看着罗遥充满压迫气势的脸,仿佛入了魔一样,竟动弹不得,耳根子突然红了。
“哼!”一声冷哼之后,罗遥一手将冯五身后的那柄袖刀给提了出来,转头看着冯五那瞠目结舌的傻样儿,虽然看着挺傻,然而想到这厮竟大放厥词很有叫自己的威严不保,顿时很不爽,拎起来惊慌失措的冯五的衣领一拳头就揍在了他的肚子上,见这白白嫩嫩的小子鼓着眼睛跟他的好兄弟王年拱成了一团,面对这种全没有战斗力的东西,也觉得胜之不武,懒得再动手,只挑眉道,“滚罢!”
“你,你竟然真的打我!”冯五满腔的紧张都没了,捂着自己的肚子指着罗遥勉强地叫道。
“日后再叫我听到一句,就不是一拳了,懂么?”罗遥见冯五还敢与自己唧唧歪歪的,便不耐地说道,“不愿意成亲,就滚蛋!没人逼你!”
话说若不是担心恭顺公主掀桌子,罗大人很想硬气地说一句“本大人还不想成亲呢!”。只是想到白日里沈明程落跑之后恭顺公主那张咆哮的脸,罗遥再想想若是自己也跟着蹦跶的下场,饶是身心冷厉,却还是在背后密密麻麻地生出了冷汗。
这若是叫公主不满意,恭顺公主还不吃了她啊!
“谁,谁要娶你啊!”冯五捂着肚子放了狠话,正要夹着正呼哧呼哧喘气儿的王年一起跑呢,就看见罗遥伸出一只穿着长靴的腿来踢了踢死狗一样的王年,淡淡地说道,“你母亲与你说了没有?日后你就在我的麾下了。”
这话一出来,王年与冯五都惊呆了,一起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罗遥。
明秀躲在屏风后头看着这两个的蠢样儿都要笑死了,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只手去捂着弟弟明嘉的,一起兴致勃勃地看着跟被天打雷劈了的两个纨绔,许久之后,仿佛是受到的打击太过巨大,那王年悲愤叫了一声打着滚儿就跑了,一点儿都没有顾上自家小伙伴儿。那冯五却绝望地指了指冷笑的罗遥,看她咔吧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手指,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跟着消失。
“表姐越发威武了。”眼见不相干的都走了,罗遥又去关上了门,明秀这才转出来给罗遥拍巴掌鼓劲儿。
“日后,他们就不敢说道表姐了。”明嘉虽小小年纪,却也知道好歹,也在一旁认真地说道。
这几个纨绔方才在外头大声说罗遥这个女孩儿家的话,叫人听见,难免名声有碍,不是沈家二爷年纪小没有劲儿,早就上去揍他们了!
“不过于表姐,他们也还有些分寸。倒是说到明珠,我瞧着仿佛极轻佻,很不尊重。”明秀顿了顿,左右也笑够了,便皱眉说道,“这样在纨绔中有不好的名声,叫人时时提在嘴上,沈明珠自己也就罢了,只怕还要连累家中的姐妹。”
冯五说道罗遥的时候,也不过是寻常说大话儿摆谱儿,并未有旁的侮辱意思在里头。然而众人说到沈明珠,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尊重。
仿佛是青楼女似的,随意取笑打趣儿,还带着几分轻佻之意。
“沈明珠与他们经常往来。”罗遥是个有心人,这些天在外头都把沈国公府这点子事儿里里外外都打听清楚了,淡定地说道。
也是因为这个,罗大人觉得安王到底作对了一件事。
将沈明珠关佛堂里去了,确实是叫人觉得轻松了许多,也叫明秀与沈明珠撕撸开来了。
“与纨绔这样亲近?”明秀骇笑道,“她是想要嫁给荣王的!”荣王能眼看着脑袋顶上变色儿?
“有永寿郡主在,她算什么。”罗遥一边给年纪小扑腾起来的明嘉夹菜吃,一边淡淡地敛目说道,“一个国公府的旁支姑娘,敢与永寿郡主别苗头?她如今的法子不错,这往来许多人,总是一份儿香火情,只不过是名声差些,只是荣王却只会更重视她的。”
沈明珠与这些纨绔有极大的交情并不算什么,然这些纨绔身后却都是京中勋贵之家,这不就是隐隐地与大家都有了联系么?荣王日后娶了沈明珠,依仗这些关系,总有甜头儿。
对于这么龌蹉的法子,明秀算是说不出什么了。
荣王能容忍到这个地步,也是拼了。
“以后不许与沈明珠一块儿说话,知道么?”罗遥掐了掐表妹的小脸儿,认真地说道。
“知道了,况我也不喜她。”明秀乖乖地应了,又见罗遥微微颔首,显然是很满意的,便摸着吃得满嘴喷香的弟弟叹气道,“我还算好的,远远地走了这么多年,日后闹出什么来也与我没有关系,只是二姐姐与五妹妹这些年与她同住,只怕这名声……”
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能要人命的,沈明珠自己作死也就罢了,却拖累姐妹,饶是明秀素日里冷淡些,却也生出了厌恶。
罗遥对明华与明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不过是随口应了,见明嘉食不言地吃了饭,此时正规规矩矩地擦嘴,脸上就带了几分温和。
“书读得怎么样了?”她垂头问道。
“先头先生还夸了我呢。”明嘉很得意自己能读书的,卖弄了一会儿,就笑嘻嘻地说道,“三叔家的棠哥儿如今还不大会认字呢,可笨了,却偏要说自己是有什么别的能耐,读书不好也不必在意。”
他虽然并未再见过沈明棠,然而到底国公府就在隔壁,也很听说了一些话来,听说这位棠哥儿这般大的年纪竟然还在吃奶,国公府里还供奉着三个奶娘,便越发笑着拍手叫道,“还没断奶呢!”
“他的言行,你要引以为戒。反省自身,不该志得意满。况万事不可轻狂,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明秀温声在一旁说道。
“知道了。”明嘉用力地点了点头,记住了姐姐的话。
“今日偏了表姐的吃食,回头,我再给表姐绣个荷包儿。”明秀见罗遥的目光露出了几分满意,自己也觉得快活,听罗遥说晚些时候外头还有集会,正想要央求一二跟着去看看,看看花灯等等,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叩门声,之后门开,一个身姿修长的青年带着几分笑意走进来,一抬头,那张俊秀清隽的脸就露了出来,对着罗遥明秀微微颔首。
“表哥?”见是慕容南,明秀诧异笑道,“今日倒巧。”
“我去了公主府,里头正拆房子呢,并未敢进去。门房说你们往这儿来了,我就追来碰碰运气。”
慕容南不染俗事的脸上此时带着几分疲惫,然而一双温润的眼睛落在明秀头上那只金灿灿的簪子上的时候,流光溢彩仿佛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此时坐在了明秀的身边,他只掩了掩自己翘起的嘴角,这才戏谑地笑道,“也是来与你们报个信儿,这晚上回去,小心贴墙走,免得被殃及池鱼。”
他弯起眼睛看着明秀笑起来,眼睛比星辰还要明亮耀眼。
“表妹这簪子极好看。”他低声说道。
“大抵是送的人眼光好些。”明秀和声说道。
罗遥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儿,觉得有点儿肉麻,然而却也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表哥说拆房子……”明秀才一顿,就想到慕容南的揶揄了,觉得自家亲娘这回是暴走的意思了,不由有些气弱地说道,“这回家,可真是很危险呀。”
“你去给舅母撒个娇,什么都好了。”慕容南自在地指了指明秀,回头又吃了几口凉了的菜也不在意的,回头与明秀笑吟吟地说道。
“这回事涉大哥,只怕什么娇都不管用的。”明秀在自家人面前格外自在,一点儿都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模样,叹着气儿摊了摊手,见慕容南眉宇间都带了几分忙碌,不由关切地问道,“表哥这些日子往朝中去了?这就算有点子差事,也不必这样费心的,我瞧着仿佛累着了。”慕容南从来都谪仙一样不染俗事,云淡风轻的模样,然而最近却更生出了几分凡人的忧愁似的。
“无事,只是想着我到底是个男人,也该支立门户。”慕容南一双温柔的眼扫过怔住了的明秀,抿嘴说道,“总要庇护妻子儿女。”
“只是太累了。”明秀想不到慕容南突然想要入朝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有些动容,却又有些愧疚。
她的心里,更多的将他当做表哥,哪怕是如今知道就将做亲,也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是慕容南却比她走得远得更多,也更将她放在心上。
“我……”
“我都明白。”慕容南罕见明秀茫然的模样,然而青梅竹马长大,却知道她的心意,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咱们不着急。”
他等得起她。
不需要她蓦然改变,只希望她慢慢地往他的面前走,走多久都不要紧。
他总是会等着她的。
“表哥。”明秀低声唤了一声,慕容南轻轻地应了,之后对着她一笑说道,“一会儿往集市去,我带着你与表弟。”至于比较彪悍,一拳头揍得王年冯五趴在酒楼外嚎啕,连他看见了都觉得挺惨的罗家表妹,平王世子大人表示,与其担心这位,还不如去担心不长眼往上冲的倒霉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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