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苏蔷今日看着荣王那张憋屈的脸,心里也快活的,拉了明秀上车,两个姑娘跟逃命似的赶紧离了这叫人心里不舒坦的淮阳侯府。
见车轮滚滚地往外头去,苏蔷点了点一脸得意地坐在明秀身边倒茶的鹦哥儿笑道,“怨不得你家郡主喜欢你呢,是个厉害的丫头。”鹦哥儿方才一点儿磕绊没打,当着众人的面儿一耳光就上去了,别说旁人,苏蔷都看呆了,只觉得明秀手下的丫头十分厉害,心中有些羡慕,便握着明秀的手笑道,“若不是你心爱的人,我定是要讨了回去的。”
这话带了几分认真,显然是真觉得鹦哥儿很好。
“她呀,只能在我身边儿,哪儿都不去。”明秀衣角叫鹦哥儿给勾住了,感觉到这丫头竟然紧张起来,便与苏蔷笑道,“别吓坏了她。”
鹦哥儿见明秀离不得自己的模样,嘴角飞快地勾起来一些,之后恐苏蔷不快急忙低了头,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
“是个死心眼儿的丫头。”苏蔷见鹦哥儿偷着乐的小模样儿,心里也觉得有趣,略说笑了一回,这才与明秀说道,“从前,我家三哥哥还想迎娶这位永寿郡主。”这话就已经很贴心了,寻常交好的姑娘,涉及这些苏蔷都是断然不会说起的,只是与明秀她不知为何总是百无禁忌,见明秀微微一怔之后看着自己露出了为难的模样,她急忙含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三哥哥,口味儿真重。”永寿郡主这样儿的姑娘都能下嘴,明秀无语地仰慕了一下冯国公府的三公子。
这显然是在笑话人,苏蔷也笑了,垂头片刻,脸上却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也并不是喜爱她。”永寿郡主这样儿的姑娘谁会喜欢呢?又不是受虐狂上杆子当奴才,只是……“永乐长公主那样得宠,我三哥哥本是想要效法荣王,舍了自己娶了她,日后,长公主自然就立在太子之侧。”
冯国公府的三公子姿容秀丽,只是可惜生得太好于是脑子就缺根筋儿想出这么一个仙招儿来意图拉拢一下长公主与淮阳侯府,却叫冯国公吊在门框上往死里抽了一顿,抽得哭爹喊娘。
冯国公只说,迎娶败家妇人的后果太严重,况为了这样的理由去娶一个女子,又与如今冷落皇后的皇帝有什么两样?家族兴旺不该建立在妇人的身上。
冯国公在朝中干什么都行,却不会叫儿子做这样龌蹉的事。
皇后在宫中得知,也断然不许,因此苏蔷的三兄方才偃旗息鼓,没跟荣王挣个高下。
“你三哥,也是拼了。”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见苏蔷忍不住地想乐,便好奇地问道,“这么好笑么?”
“我只是想到三哥哥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好笑罢了。”苏蔷笑了一会儿,方才将头枕在身后的软绵绵的垫子上,目光清冷地出了一会儿神轻轻地说道,“我并不鄙夷三哥哥,若是我,若是娶了她就能叫太子安然登基,我也会做的。”她感觉到明秀的手安抚地伸过来,便苦笑地叹息道,“有些话,我不好与自家姐妹说,恐叫父亲母亲听了伤心。只是就算太子登基,太子妃,我姐姐……”
帝王的后宫又与东宫不同,那真是百花齐放。就算做了皇后得了帝王的敬爱又如何?太子妃眼看着丈夫宠爱一个又一个的女子,还得贤良宽和,心里莫非不苦?
退一步就是死,然而如今又好到哪里去?
“莫要嫁与帝王家。”苏蔷眼眶微微湿润地轻声说道。
“人各有自己的幸福,你想得太多了。”太子妃未必觉得眼前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个人的性情不同,谁能替谁做主呢?苏蔷觉得那日子过不下去,然而太子妃却未必觉得难过。
“你说得是,是我心里想多了。”苏蔷急忙低头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方才笑道,“不过是想到些心里的事儿,心有所感。”
“是闵王府?”明秀见她仿佛神情与从前不同,急忙问道。
“那家,还算好的。”苏蔷便叹息道,“闵王妃亲自来了我家,隐隐切切拉着我不放,说我是个好姑娘。”
闵王妃是个着急的人,也担心冯国公府变卦叫儿子娶不上心爱的媳妇儿,这些日子频繁造访国公府,里里外外地称赞苏蔷,就看这个,苏蔷也心中缓和了许多,又听太子妃与自己说起慕容轩与他那兄长不同的,她想了想便低声道,“若,他真愿意一心待我,那我愿意嫁给他。”
若哪一日他变了心,她就当叫狗咬了一口一拍两散,和离归家就是。
她父亲冯国公说得好,国公府就是她的退路,叫她不必什么都害怕。
“皇后娘娘曾与我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想过什么样儿的日子,就得用心那样经营,这话,我今日送给你。”明秀见苏蔷目中带着戒备,仿佛并未对慕容轩交心,便低声说道,“用心待他又如何?不管日后如何,只眼前若他明白了你的心意与你情投意合,就不枉你对他用心了。”见苏蔷强笑点了点头,她便敛目继续说道,“况他是王府次子,并无子嗣烦恼,与你,也轻松了许多。”不为子嗣,就不必开枝散叶纳许多妾在身边了。
这可比前世不修去给闵王世子做媳妇儿强多了。
“你说得对。”苏蔷用力点头说道,“若他是真心,我也该用心待他。”
慕容轩生得寻常,然而苏蔷从来看重的不是皮相。
金玉其外的还少了不成?
宽解了苏蔷,明秀见外头的车在街上缓缓地走动,挑开帘子看了一会儿,便与撑起身的苏蔷笑道,“今日太子生辰,天儿也好呢。”
“斐儿想要见你,定要我带你一起往东宫去呢。”苏蔷便含笑说道。
明秀本欲拒绝,然而想到今日已经往淮阳侯府去,若太子处过门不入倒叫人说一句不知礼数,况恭顺公主今日虽未提及太子生辰,却也含糊也与自己提起叫自己可往东宫,便点了点头。
“我都没有你这样的体面,叫斐儿亲口要请。”苏蔷见明秀应了,口中便酸道。
“哟,这是与我醋了不成?”明秀戏谑地看着苏蔷抿嘴笑起来的模样,便上前勾着她的手笑道,“等以后,我多与你说说话儿,你就不醋了。”
“你这促狭的性子!”苏蔷急忙去拍她的手,脸都红了。
“你不知道塞外的姑娘,都是这样的性子么?”明秀也不闹她,见她果然是臊了,便抬手送了她一碗凉茶,之后便往外头看景儿。
此时京中也并无什么有趣的景色,倒是到了东宫门前,明秀就见不远处的东宫门口,竟立着两个青年,一个清隽高洁,一个秀致美貌,各有千秋。心中微微一动,她只挑了帘子往那一旁对着自己含笑颔首的慕容南唤了一声“表哥”,待马车停了,扶着苏蔷下车,这才与走到自己面前虚扶了自己一把的慕容南仰头笑道,“我还说呢,今日会不会见着表哥,这是在等我么?”
慕容南叫自家表妹的自作多情给问得笑起来,轻咳了一声方才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含笑地说道,“是。”
明秀仔细地看他,见他一双晨星般的眼睛都都是笑意,便叹气道,“原来是哄我呢。”
“里头太闹腾,我与安王出来醒醒酒。”明秀虽然靠山大,却也不会叫太子为了等她就叫大家都干坐着,里头都已经闹上了,慕容南本是个清净的性情,叫人劝了几回酒就撑不住了出来。此时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他便转身对一脸平静淡然的慕容宁感激地说道,“多谢阿宁,不然,我是不成的了。”
他酒量浅,如今也有些难过,只是却舍不得离开明秀回王府,一时便立在了原地。
慕容宁见明秀对自己感激地看过来,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急忙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莫非我眼看着你叫人灌酒不成?”
“表哥若撑不住,就回去,想来太子该明白的。”明秀见慕容南面颊微红,便担忧地说道。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再回去。”慕容南看着明秀的眼睛,嘴角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很久没有往国公府去了,也知道明秀忙碌得很,今日偶然听太子妃说明秀许会过来,便守在东宫门外,就想见她一眼再走。
“不然,我送表哥回王府?”明秀只觉得眼前的青年仿佛是因喝了酒,眼神都带着几分热烈,几乎叫自己窒息了一样。
“太子妃等着你呢。”慕容南摇了摇头,见明秀迟疑便含笑说道,“明日,你定要在家。”
“为何?”
“母亲要过府。”慕容南这一回是真的笑了,见明秀眼睛瞪圆了,仿佛想明白了,又觉得自己今日有些轻狂,急忙压住了脸上的笑容,摸了摸明秀的头带着人走了。
慕容宁看似云淡风轻,其实竖着耳朵在一旁偷听,听见了这个,心中顿时一凉。
平王妃过府,莫非是为了亲事?
心里疼得厉害了,然而慕容宁面上却并没有什么起伏,对手挽手立在一处的明秀与苏蔷笑了笑,这才说道,“我送你们去见皇嫂。”见两个女孩儿对自己说了两句感激,便心中苦笑了一声,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仿佛是不在意地说道,“阿南今日仿佛很欢喜,不单是为了太子生辰。”他见明秀并未有不愿这婚事的意思,心中悲苦得不行,却还是强笑说道,“大抵是真有喜事儿,若有,我,我也该贺他。”
“多谢王爷。”明秀见他并无异样,便感激地说道。
“这时候倒知道感激我了。”慕容宁被这一声谢打击得不轻,耷拉着脑袋偷偷儿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明秀,见她仿佛有些脸红,只是模样却平静,瘪了瘪嘴儿。
安王殿下这辈子真是太苦,看起来是要打光棍了。
不是眼前的女孩儿,他也不会娶别人了。莫非这是现世报,他重生一回,就是倒霉催地看着堂弟心愿得偿?
那还不如上辈子就那么死了算了。
吸了吸鼻子,安王殿下今日也喝了一点儿小酒,就觉得眼前发花,又兼一路偷看明秀,竟没有看路,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顿时一个踉跄!
“哎呀!”慕容宁惨叫了一声,打着滚儿就要往前头栽倒,看起来要脸先着地!
明秀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一声惨叫,安王竟往前跌了下去,看瞅着就要来个狗吃屎,心中犹豫了一下。
若正经的,她本应该袖手旁观的,只是安王到底也曾经善待过她,可是若要她去扶住他,若是叫人看见她二人肌肤相亲,却又……
心中一叹,荣华郡主到底心性良善不愿见血,只得上前一步飞快出手,一把就……
提住了安王的后衣襟。
“王爷无事罢?”稳稳地抓紧了慕容宁的后衣襟,虽然不大温柔,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是重要的。到底没有见死不救的明秀对脸色发白心有余悸的慕容宁温声说道,“王爷该当心脚下的路。”她见慕容宁一脸的花容失色,还挣扎着扭头对自己露出了感激的眼神,便咳了一声示意他站稳,这才松开了手继续说道,“王爷若喝了许多酒,不如去喝一碗解酒汤。”
不然下一回,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个好心人英雄救美了。
“多谢你。”有些遗憾心上人没有扶住自己手臂等等,只是虚虚地拉了自己的衣襟儿一把,然而慕容宁却还是很感动地说道。
“不必。”明秀有些心虚,恐自己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叫安王恼羞成怒,急忙拉了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的苏蔷笑道,“既然王爷不舒坦,咱们就不必王爷引路,自去就是。”她一边说一边唤过了东宫的一个宫人,又对慕容宁感激了几声,头也不回地拉着苏蔷走了。
慕容宁踮脚儿痴痴地看着明秀走远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傻笑,回手摸了摸自己身后的衣领,仿佛还存着这女孩儿手上的温度。
“还是从前的味道。”收回手,安王殿下没忍住嗅了嗅,傻笑地说道。
这是真喝得多了些,不然这么猥琐的动作,安王殿下本应该忍住的。
匆匆赶来侍奉主子的贴身小厮露出了一个惊悚的表情,急忙拿身子护住了这猥琐的主子,哭着唤道,“王爷!”这可不是在家随便抱着枕头打滚儿叫“阿秀”的时候啊!
安王谴责地看了一眼打断了自己思绪的心腹,吧嗒了一下嘴儿,觉得自己的幸福很该与兄长们分享,想了想,急忙开开心心地回了东宫前头,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抿嘴儿偷着乐了一会儿,便一脸风情万种地拉住了正冷着脸独酌的唐王的手,目光柔媚,带着几分炫耀地说道,“皇兄,你知道么?!”
“什么?!”唐王被唐王妃今日又是一通好气,此时心情很不美丽地看着这个糟心的弟弟。
说不出点儿乐子来,这弟弟今天死定了!
“我今天,叫她救了呢,她对我可好了。”安王殿下由衷地与意图搞死自己的兄长分享自己的喜悦,笑呵呵地说道,“特别地关心我!真好!”
第90章
唐王叫个没脸没皮的弟弟恶心得够呛,酒都不爱喝了。
明秀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随手拎了安王的后衣襟儿罢了,清白得跟水似的,还叫安王开心得不行,此时与苏蔷一同到了太子妃面前,见太子妃面上带着几分喜气,颜色也好,便凑趣儿笑着说道,“太子妃今日的气色极好,莫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殿下寿辰,您这是跟着欢喜么?”她一出现,太子妃身旁一个矮包子就一脸严肃地踢踢踏踏跑到了她的面前,仰头看她,一脸的无声无息。
“斐儿今日气色也好。”明秀对着慕容斐的大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皇长孙得到了关注心满意足,贴在明秀的腿上眼睛都眯起来了。
“今日,你可有吃委屈?”太子妃是知道明秀去了淮阳侯府的,关切地问道。
她今日穿着一身儿大礼服,面上的脂粉也很厚重,虽然看着与从前的清爽不同,然而却艳丽了许多。
胭脂厚重,却是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不给别人委屈吃就不错,大姐姐还担心她么?”苏蔷便在一旁笑着说道。
她竟仿佛与明秀任意嬉笑的模样,这倒是很不寻常,太子妃嘴角慢慢地勾起来,心里生出了几分欢喜。
能叫苏蔷这样随意说笑的,可见是与她极好,她也就放心了。
不然这个心思有点儿重的亲妹妹也叫人愁的慌。
“我想着你们该来的,叫人在后头备着温温的菜呢。”太子妃叫明秀与苏蔷坐在自己身边,只觉得自己左右都是美人,越发地欢喜了,拍着明秀的手柔声说道,“我料想你们在淮阳侯府,只怕是不会吃什么,该是饿了。”她见东宫的宫人将一碟碟的小菜放在明秀面前,又见上了一壶酒,便皱了皱眉叹气道,“你们两个还小呢,喝些糖水就是。”说完就要叫人将酒水撤下。
“不碍事。”苏蔷央求地说道,“难得太子的寿辰。”
“那,只需喝半杯。”太子妃见明秀也面露期待摇了摇头,叫人去换了酒来殷殷地说道,“这是前些时候外头进上的什么梨花白,一股子香气,也不上头,我尝着倒极好。”又叫两个女孩儿先吃菜。
“到底是太子妃的亲妹子,这换了旁人,何曾会这样上心呢?”太子妃虽然声音轻微,然而连番动作到底叫人瞩目,下头就还是有一个娇艳逼人的女子娇笑说道。
苏蔷给明秀夹菜的手上一顿,目光落在不动声色的太子妃的身上。
“这是陈侧妃。”太子妃见明秀头也不抬,也不往下去看出言的那侧妃,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与她介绍说道。
明秀对太子的侧妃完全没有兴趣,也对东宫的女子的龃龉没有兴趣,听了太子妃的介绍只是微微颔首,之后便专注地低头喂了趴在自己腿上的慕容斐一点点小青菜,见他仿佛苦大仇深地瞪了这小青菜很久方才张嘴吃了,飞快地咀嚼了两下便囫囵地吞下去,这才含笑与这包子说道,“荤素相宜,方才会对殿下身体好。”
慕容斐一看就是肉食动物。如她的弟弟沈明嘉,也是与慕容斐年纪相仿,然而平日里更喜欢青菜,因此便消瘦匀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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