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扬脑子里浮现了解别汀的身影,虽然知道解别汀不太可能饿着自己,但还是怕他顾忌被拍没出去吃饭。
而且解别汀的饮食本来就不规律,一拍戏吃饭的事就放一边去了,什么时候拍完什么时候吃饭。
木扬当初因为这事还特地入资解别汀当初的一部戏,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演员都能准时一日三餐。
虽然这是演员的工作常态,但放在解别汀身上他就是会心疼。
木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有离婚协议书存在下的解别汀,他顿了顿:“是带给别人的。”
乔媛恍然,刚准备说什么,两人就都听到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媛媛!”
乔媛回首,哎了一声:“妈。”
木扬脸色煞白。
中年妇女的身影逐渐出现在门口:“刚就听张叔说你在这跟朋友吃饭,给你煮了点绿豆汤,带去跟同事分分,上班别迟到啊——”
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按照上一世因为偷梁换柱之事坐牢而上热搜时爆出的年纪,她比姚鸢还要小几岁。
可实际上看起来,她更像是六十岁左右的女人,脸上没有皱纹很深,两双手饱经岁月的风霜,干燥又布满褶皱。
平心而论,她年轻时应是位美人,五官都很有味道,否则也生不出木扬这般容貌。
她才注意到乔媛的朋友是个男生,愣了一秒后说:“媛媛,这是你新同事?”
乔媛大方介绍:“是朋友。”
她们的对话木扬一个字都没听清,脑子里一片轰鸣。
他没想到会撞见生母,更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他脸色苍白,嘴唇不受控制地颤动着,带着白色法式边的指尖已经嵌入了掌心,疼得揪心。
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惊惶和愤怒哪个更多一些,他几乎是用了全力才抑制住内心的愤怨,他恨不得直接掀桌而起,质问对方:“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要让他变成令人不齿的小偷?
为什么要毁掉另一个孩子的人生?
可他压抑着,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乔媛注意到他的异样:“你没事吧?”
小店老板刚好走了出来:“菜打包好了。”
木扬腾得一声站了起来,脚裸重重撞上桌角也没在乎,他僵硬地接过打包好的饭菜,几乎是从喉咙里蹦出的几个字:“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哎,你慢点!”
乔媛试图去扶再次撞到桌椅的木扬,但却只看到他和母亲擦肩而过的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望了眼愣神的母亲,突然明白为什么木扬做了不少冒失的举动,她却反感不起来了。
木扬和她老妈长得有那么些神似,明明是两个年龄段不同性别的人,但在某个瞬间,或是某个角度,就是会觉得无比相像。
*
木扬冲出了巷子,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他茫然地抬头:“解别汀……”
解别汀看着他满眼泪水微微一顿,修长的指腹抚在木扬眼角:“谁让你哭了?”
“走……”
木扬手还在哆嗦,撞上解别汀后更是无法抑制,整个人都跟着颤动起来:“我想回去……”
解别汀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别哭,我们回——”
“回酒店……”木扬紧紧抓着他的小臂,痛苦又无措:“解别汀,我动不了了……”
刚刚那场逃亡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他就像是被卸了全身筋骨一般,动弹不得。
他甚至不知道路要怎么样,是先迈出哪条腿,走路的步伐是什么样子……
木扬的大脑一片混乱,有如一场卷入一场滔天风暴。
直到身体突然腾空,木扬愣愣地扒着解别汀的肩膀,被他以一个抱小孩似的姿势面对面抱了起来。
他听见解别汀说:“抓紧。”
木扬僵硬着,慢慢地靠向解别汀,直到解别汀走了几步后,他才贴在对方脖颈,汲取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全感,无声落泪。
好疼。
哪里都疼。
第13章 混乱
木扬一直在哆嗦,解别汀走得很稳,单手托着他腿根,单手拍着他背部轻拍着。
若是平时,木扬一定会觉得这是个羞耻冒犯的姿势,但此刻却像是个溺水者紧紧扒着救命稻草一样,贴在解别汀身上汲取最后一点温热。
回到酒店门口,解别汀的衣领几乎是湿透了。
木扬哭得没有一点声音,神色空洞而麻木,眼泪却一滴接着一滴。
解别汀全程没放下过他,直到回到房里才将木扬放到床上,给前台打了个电话。
木扬蜷缩在被褥里,怔愣地望着前方。
门铃声响起也没能让他有所波动,解别汀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生理盐水和纱布:“谢谢。”
“木扬。”
没有回声。
解别汀没再说话,他坐到床边,手伸到被褥里去握木扬的脚踝,木扬瑟缩了下,声音微哑:“你手凉。”
“……”解别汀站起身,“我去烫烫。”
他去了卫生间,打开热水浇了会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相互摩挲几下,掌心便开始发烫。
解别汀重新来到床边,握住木扬的脚拖出被褥,木扬抓住枕头无声抗议,解别汀拍了下他的身体:“别闹,先处理伤口。”
木扬身体一僵,解别汀隔着被褥拍到了他屁股。
他的小腿应该是在小餐馆里撞上桌脚擦伤了,面积不小,还出了血。
解别汀用棉花沾着生理盐水清理他的伤口,动作很轻,木扬几乎没感觉到疼,反倒是上药的时候有些刺痛。
木扬的脚踝有些劲瘦白皙,骨骼分布得很漂亮,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把在掌心赏心悦目,解别汀握了许久才放手。
木扬大半张脸都埋在被褥里,被阴影遮盖着。
裹上纱布后,解别汀将木扬的脚塞会被褥里,顺道掖好了被子。
他问:“碰见谁了?”
“……你不认识。”木扬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
解别汀有了猜测,他翻过木扬的身体,扶着他侧脸面向自己:“为什么哭?”
木扬扯了下嘴角,反正真相迟早要被揭露的:“我碰到了一个女人——她是我亲妈。”
解别汀:“……”
木扬翻过身去,不和解别汀接触,也不看他:“跟你说个笑话,我喊了二十多年的爸妈,其实是别人的爸妈。”
他紧紧抓着被褥,整个人缩成一团:“她凭什么啊……”
凭什么肆意篡改他的人生,然后突然有一天真相被完全揭开,再摧毁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这样的可悲经历一次也就够了,可命运却又让他重来了一次。
解别汀蹙着眉头,又开始了。
心口泛起了说不清的疼意,不过这次是全新的感觉,不再像之前一样绵缓、钝痛,而是像突然被针扎了一样的刺痛。
他隔着被褥,覆着木扬的手:“别难过。”
“她害了好多人。”木扬望着前方空气,眼神没有聚焦,“她害了爸妈,害了乔媛……也害了你。”
解别汀一顿。
木扬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应该生活在这座小城里,而不是肆意挥霍着别人的东西。”
他所谓的生母,害木南山和姚鸢跟亲生女儿分别二十多年,就算团聚后也可能反目成仇。害乔媛过了二十多年不对等的生活,失去了本该有的一切资源。
还害害了解别汀,被本不会有相遇机会的木扬缠上,烦了五年。
解别汀无需多想,便可以得出答案:“没有害我。”
情绪麻木的木扬无暇体会他这句回答下的含义,只是僵着身体,过去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在木南山和姚鸢面前呼吸都没了道理。
他不敢看他们,不敢见,即便是想念都成了冒犯。
前世春节时,解别汀曾问过要不要陪他一起回趟家看看,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没人知道春节晚他一夜没睡,他不是不想回去,是不敢。
他恐惧站在木南山和姚鸢面前,看到他们眼里的憎恨,看到他们的烦闷和责怪。
哪怕他知道这是他该得的,可还是会像个胆小鬼一样瑟缩躲在角落。
“解别汀,冷。”
起身倒水的解别汀闻言走到床边,按了几下空调遥控器:“二十七度可以吗?”
木扬没再回应,他闭上眼睛,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强烈觉得,他到底活着做什么?回到五年前做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背着一身罪债,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无法挽回。
解别汀走到另一边床侧,将杯子递到木扬嘴边:“喝一点。”
木扬缓慢地张开双唇,干涩的唇肉碰到温水才慢慢回暖,泛起了些许红润。
木扬日常的唇色很红,唇珠也生得很漂亮,是那种让人看着就想亲一口的唇形。
但解别汀只是伸手抹去了他唇边的水渍:“想让他们找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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