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下,男子一袭月色锦袍,正端坐在案桌后批改折子,墨发高高束起,用玉簪固定,三千鸦黑的发丝垂在身后,君子端方。
裴晏如自嘲的扯了扯唇,这厮哪里是什么君子。
她走近,“许久未见。”
女子如玉击的清冽嗓音打破了屋内原本的沉寂。
案桌后,男子缓缓抬头,极为俊美的一张脸映在裴晏如眼底。
横斜的剑眉底下是一双凤眸,时而澄澈时而幽深,教人看不透,挺而窄的鼻梁,面庞俊逸,生的骨相极好。
沈于渊开口,澄澈的目光望着裴晏如,笑容温文尔雅,“裴姑娘深夜前来,莫不是来投怀送抱?”
裴晏如盯着沈于渊的目光,忽地绽放一抹笑容,缓缓启唇,“若是呢?你可愿?”
“自是求之不得。”沈于渊双手放在桌上,紧握在一起,含笑道。
“不过——”
男人话锋一转,将折子打开放在裴晏如面前,抬眸,“裴姑娘如今可是人命在手,叫本官可不敢徇私呐。”
“啧。”裴晏如没去看折子,身子前倾,双手撑在案桌上,俯首盯着男人,直白道,“沈于渊,你我之间,你用得上这样?要什么,你直接说。”
当今权倾天下的太傅六年前不过落魄少年。
是她把他带回裴府,亲手栽培,虽然发生了些意外,但总归于旁人不同。
今日若是她不杀了柳儿,她和锦月都无法脱身,而他…
若非她面临生死,他说过他不会出手相助。
“阿泠,你知道我要什么。”
沈于渊抬眸,对上女子清冷没有丝毫感情的眸,轻笑了声,亲切的唤她的小字。
在裴府之时,她总不许他这般唤,如今倒是由不得她了。
“郊外的庄子可以给你。”
裴晏如略寻思了下,他曾说过,现在裴府名下的庄子是他生母曾经住过的。
想来有些价值。
“一所庄子,可比不上阿泠你的性命。”
沈于渊单手撑在下颚,意味不明的道,另一只手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串念珠,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摩挲着。
裴晏如磨了磨后槽牙,这话里的意思她早就知道了,她闭了闭眼,一鼓作气,抬手捏住了男人下巴,俯身印下一吻,快速离开,嗓音微颤,“这样可够?”
来这里她早就想到了会这样,现在也不必过分矫情。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沈于渊瞳孔微缩,原本漫不经心捻着念珠的手一顿,念珠掉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眸光一暗,猛得抬手扣住女子的后脖颈,再度覆上那日思夜想的唇。
裴晏如想挣脱,但一张口的功夫却叫男人越发放肆,攻城略地。
过了好一会儿,在她感觉要窒息的时候,男人才放开。
暧昧的气氛在昏暗的偏殿弥漫。
“如此,够了。”沈于渊镇定自若的开口,强压下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那柳儿被你的人带走了?”裴晏如缓了缓气息,悄然红了耳根,却故作镇定的拿起折子看,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开口道。
这份折子乃萧皓沉所写。
字字泣血,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蓦地,裴晏如觉得有些好笑。
要是教他知道了自己和沈于渊的关系,是不是肺给气炸?
沈于渊敏锐的捕捉到了女子眼底的笑意,重新捻着念珠的手缓缓的转动着,眉梢染上愉悦。
这番虽不是他本意,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今日倒是好日子,得让人记上。
“嗯,此事你不必管了,交给本官就行。”他道。
裴晏如微垂眸,没回答,只开口,“那我先带锦月回去了?”
区区一个八皇子,他应该能兜住吧?
“你可以回去,但裴二姑娘不行。”沈于渊转着念珠的手停了,抬眸道。
“嗯?为什么?”
且不说锦月是陪她来坐牢的,这厮莫不是连锦月的便宜也要占了??
沈于渊注意到女子明晃晃不信任的神色,心底无奈,解释,“裴锦月另有用处,你且宽心,既已与本官做了交易,那本官自然会信守诺言。”
“哦,那行,我先走了。”
裴晏如倒也不是真的不信他。
只不过这个时候她这样的表现才正常罢了。
回想起第一世她死时的场景,心里发闷。
那日,寒冬的雪还没来得及飘落,他带兵踏破王城,搂着满身血污的她,那双通红的眸带着极致的恨意、悔意、入骨的思念和发了狂的偏执,他抱着她的尸首,杀伐果决的喝令将狗皇帝当着她的面千刀万剐,却红了眼睛在外人面前掉着眼泪,不断亲吻她早已凉透的脸颊,唇,一遍遍喊着,“阿泠儿,你且睁眼看看,我回来了,狗皇帝死了,我们可以都好好的阿….”
飞雪终究飘落,那一声声惊飞了刑场上盘旋的秃鹫,覆盖了无尽的孤凉。
她从不知,他对她的情。
这次回来,对于他,她也该还了。
第四章 :落下恶名
–
在裴晏如出了大理寺的第二日,八皇子带兵造访大理寺。
但除了八皇子本人,其他人皆人头落地,大理寺判,以下犯上。
八皇子铩羽而归,大理寺给出通告,三日后开审。
繁华的街道上,马车穿街而过,却在闹市中停下。
这回不用明惜请罪,裴晏如拉开帘子,举目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文房墨宝的书香气飘散在空气里,繁华如斯,往来间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柳陌花衢间可闻新声巧笑,茶坊酒肆比比皆是,偶尔传出管乐之声。
这是她曾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墨国。
“大姑娘,您瞧那郎君着实惨了些,模样如此清隽,兴许是哪家被拐走的公子也说不定哩。”
裴晏如正被回忆拉扯,耳边传来女孩惋惜的声音。
裴晏如收回神,转头看向明惜所言的少年。
人群中央,少年半跪在地,身旁肥硕的人伢子吐了口唾沫,扬起手里的马鞭朝着少年的背便是狠抽下去,全然不顾少年生死。
裴晏如眸底沉静一片,墨国重文,兵力不足,年年战败于占领北方的大兴国,每年需向大兴国缴纳大量的贡品不说,大兴国的贵族可以在墨国境内肆无忌惮的虐打百姓。
若是闹出人命,也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贱民该死”带过。
而像少年这般生死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墨国境内不知几许。
“大姑娘?”明惜看不下去了,移开了眼,见裴晏如正看的出神,壮着胆子出声。
今日大姑娘好说话,她可要多说些才是。
裴晏如正要收回视线,乍然对上少年那倔强的眸。
这张脸…!
裴晏如神色微变,心底忽而有些激动起来,双手无意识搭在窗子上,想将少年看个仔细。
名字尚未脱口,却见少年移开了视线,陌生极了。
也并不对她抱希望。
裴晏如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眸光微转。
若是她没有记错…..
马车缓缓离开。
沿着街道朝着那宏伟的府邸而去。
却在远离人群之后,裴晏如拉开帘子,回望着那被人群聚拢而看不见身影的方向,轻声道,“明惜,去将那少年买回来吧,府里正好缺了小厮。”
明惜还在心底默默给少年祈祷,听见裴晏如的话,手下握马绳的手微顿,喜上眉梢,“好,婢子等会儿就去。”
马车停在一座宏伟的府邸外,朱红的牌匾上笔走龙蛇的“裴府”乃是先帝亲手所提。
但如今生了灰,却没人去关心。
裴晏如踩着板凳下了马车,抬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府邸,恍如隔世。
忽地失笑。
也确实隔了一世了。
明惜还惦记着那俊俏的小郎君,拖着马车兴冲冲的交给马房的管事,提起裙子一溜烟的又往街上奔去了。
裴晏如只听得一句,“婢子定将那小郎君带回来”就见那十三四岁的女孩脚底生风,跑的飞快。
马房的管事如握烫手山芋似的,抖了抖,战战兢兢的看向裴晏如,躬身行礼,“大姑娘安好。”
裴晏如眸光微闪,略颔首,“杨伯。”
也不怪明惜和杨伯惧她,曾几何时,她与宋府千金出游之时,府里一名丫鬟沏茶之时不小心烫到宋府千金,惹恼了那千金,向她提议将丫鬟双手缚住绑在马车后,一路将人拖回府,小惩大戒。
彼时她忧心恐得罪了宋府,便没敢拒绝。
殊不知那丫鬟早先得了咳疾,经不起此等折磨,半道上便没了气。
自那之后,宋府千金将责任一应推到她身上,她有口难言,自此在京中落下了苛待奴仆的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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