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壑一晕倒,两日都没醒来,可把府上的人给吓坏了。而天牢里头安插的眼线也说嫣侧妃晕了过去,也两日了。
夫妇二人倒是齐整,晕都能晕到一块儿去。
秦誉总算是在秦壑府外守到了陇上老儿,陇上老人收了秦壑的三十年命,很是满足,对秦誉也有些愧疚。
秦誉哼了一声。“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陇上老人略尴尬的笑了一声。“讨、讨口营生,殿下莫怪。做买卖,有买有卖嘛。”
一直利箭“咻”的一声擦着陇上老人鞋边儿,将他的鞋子直钉在地上!吓了陇上老人一大跳!
“老先生真是让孤王好找。来人,‘请’老先生回府……”
陇上老人老眉老眼的一挤弄:“殿下,您以为这样能困得住老儿么?”
可话音刚落,陇上老人就一色变,一涂了黑狗血的大网从天而降、将他网了个牢牢实实!
“哎不带这样的啊?哎哎哎……轻点儿捆!轻点儿!老儿老胳膊老腿儿的脆弱得紧!平津王殿下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秦誉笑挑了眉。
“若不这般,如何请得到老先生?再者,老先生从孤王宿敌府里,酒足饭饱的出来,还不知……是敌是友呢。”
“友,友!”
陇上老人一边略愧疚,一边心头大骂这秦誉四肢发达的爷们,比秦壑那白面书生还难算计。
陇上老人被秦誉五花大绑,带回了平津王府。因着陇上老人手段高深莫测,是以绑的格外牢实、仔细。秦誉也是试一试,听闻黑狗血绑妖物甚是厉害,没想到正好能绑住这老儿。以后也不怕拿他没折了。
陇上老人刚从秦壑府上的地牢出来,又落入了秦誉的地牢里,心头大骂这些没天良的小贼,一点都不尊敬长辈。
萧袭月得了秦誉的消息,匆匆也赶了来地牢,将陇上老人围着打量了一眼。
“老先生,便是你让我们二人重生的么?”
陇上老人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嗯了一声。“不是我这瞎眼的老头,是谁。”
却不想萧袭月跪地一拜。“多谢老先生再造之恩,袭月没齿难忘……”
陇上老人略有些受宠若惊,将萧袭月虚虚一扶,这才看清了萧袭月的长相和眉目神色,不禁愣了愣。
“像,太像了……”
萧袭月不明。“像谁?”
陇上老人终于正了正色,和之前那为老不尊的形容完全不同。“像老儿的一个故人。不过,她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像他曾经救过的一个女子,都是一样的眉目灵秀,虽身处逆境而坎坷、不得不手段狠辣,但眼中有善,那一眉一眼的神态更是相似。或许冥冥中的定数,让他再次不怕死的破例救了人。
……
第二日傍晚,胶东王府上。
秦壑终于醒来。
“王殿下,王殿下,您怎么了?在瞧什么?”
管家担忧的问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四下打量的秦壑。
秦壑看着四周的一切,眸子里有复杂的神色涌动!右眼睛周围的皮肤抽了抽——这是几十年前的胶东王府,还没有被而后的宫变战火烧败。
想起来,他都想起来了!
秦壑终于想起来,他是如何阴差阳错娶了萧袭月,想起如何粗茶淡饭地隐忍蛰伏、归顺陈太后,而后陈太后欲改国号为“陈”,与秦誉争斗两败俱伤,他隐忍数年蓄积力量终于爆发,自胶东起势,从东一举攻入平京,与秦誉各占半壁江山!再而后,便是他与秦誉天下之争的拉锯战,又是数年……
秦壑耳边下人担忧疑惑的呼唤声,变得很飘渺,脑子里涌入了大量的回忆画面,如有只泉眼在脑海里一样不停地冒着!简直要爆炸了一般!
秦壑“啊”地一声怒吼,瞪红了眼睛、踉踉跄跄,一把抽出供着的宝剑,杀气直冲了丈余,从屋子里冲进院里!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管家及一干奴才十数人连忙追上去,却无一敢上前劝阻、敢近秦壑之身——秦誉气势迫人,眼神嗜血,让人打心底里害怕!
一声怒吼穿透飘洒的鹅毛大雪,那雪花儿的结晶似乎都要被他的怒意震碎了一般!
“萧袭月,你竟敢……竟敢背叛朕!!!!”
他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萧袭月是她的女人!他用过的东西,就算毁了,也不会丢给别的男人沾染半分,哪怕他不喜欢了!
萧,袭,月!!秦壑咬牙切齿,满腔的怒火几欲控制不住!
前世他与秦誉之争,最后秦誉放弃征战、愿为平津王。当皇帝的,是他秦壑!几十年,龙椅上坐着的是他,秦壑。秦誉,不过跪在他脚下的败寇!而这个败寇竟敢算计他,竟敢肖想他的女人!前世他能因为这罪名处死了他,今生他一样能胜!
大雪飘飞、北风烈烈,吹不熄秦壑冲天的怒火。
怒气渐渐冷静之后,秦壑将周围被他这番形容吓得打颤的一干奴才看了一遭。其中一些是前世早就死了的人,而下,全部活生生的站着。
秦壑的眼神,已经和之前的秦壑不同了。
“备马车,去天牢!”
声音洪亮,自带一股威严,当然,夹杂着怒气,和些许的急切。嫣儿还在牢里!
“是、是,殿下。”
奴才只觉得他们昏迷两天后醒来的王爷,气势逼人,恐怕天子也不过如此,心说真是撞了鬼了!
此时已经夜幕。
秦壑迈的步子略有些浮,眼前还有些虚晃。眼前明明是一辆马车,却出现了重影。
“殿下……”
“噗通”一声,秦壑栽在雪地里。耳边,是奴才乱成一锅粥的叫喊……“殿下您怎么了?”“莫不是早前喝的那汤药有问题,是以才……”“胡说!刘大夫医术高明怎么会有问题……”
秦壑无暇顾旁边的人,脑海里只有纷纷乱乱的回忆,前世的、今生的。关于他自己,关于萧华嫣的,还有萧袭月那个背叛他的该死的女人的……他今生,竟然差点爱上了那背叛的女人,真是奇耻大辱……她休想逃出他的掌心!
秦壑而关于萧华嫣的记忆,也分外清晰。她本该是那般单纯善良的女子,为何,今生落到这个地步……仅仅是因为萧袭月的推波助澜么……
陇上老人术法厉害,秦壑又晕了过去。
前世,秦壑少年时便见过了萧华嫣,一见倾心,加之他本一直想求得将军府兵权以及萧云开的支持,有意与将军府结亲。却无奈美人对他并不上心,秦誉无论从容貌还是势力方面,都在他之上。陈太后病弱之时,平津王秦誉正在快速崛起,即将脱离控制,陈太后想培养、利用他控制秦誉的势力,为表讨好,便许秦壑娶一位将军府的子女。他本可求萧华嫣,可最后阴错阳差,嫁给他的却是萧袭月……
当年萧袭月一介庶女能嫁给秦壑,便是因为当时的政治时局。萧云开并不看好一直隐忍不发的秦壑,暗里将赌注压在了平津王秦誉身上,是以,宝贝心肝的嫡女萧华嫣,当然是准备给秦誉当正妃的。
只可恨,这个平津王秦誉刚开始还跑了几趟将军府,有那结亲之意,后来就任萧云开如何旁敲侧击,都装聋作哑。但他又多年不娶正妃!让萧华嫣苦等观望了许久,差点在府中成了老姑娘、被人戳着脊椎骨!
将军府中,各房的女儿的用途本就是用做嫁给他人、拉拢势力的。在这动荡的年头,多一方支持就多一条活路。外界都认为秦壑一介书生状,腹中空有几个字,并没有什么大作为,迟早都会在储君之争中被杀,而且传闻其府中吃穿节俭之极。秦壑本想求娶萧华嫣,可萧华嫣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且有想着秦誉的正妃之位,如何会点头?
是以,萧云开本是安排了萧玉如嫁给秦壑。可萧玉如听闻秦壑府上,连伺候的奴才都没几个、菜里头荤腥儿都不常有,死活不肯嫁!潘玉莲虽然是个懦弱的,但她娘潘氏确实个泼辣货,如何也是不干的。而深居佛堂的萧玉屏,小时候破了相,又与林氏相依为命,也似乎不合适。最后,这没人干的差事就落在了吃惯了苦头的萧袭月身上。
前世的萧袭月,心思单纯、听话孝顺。初初在熙宁园里糟糠剩饭的长了十几年,而后被接回将军府上,也没过上什么将军府小姐的好日子,自然,秦壑府里那粗茶淡饭的日子也不觉得有多难熬,反而没了人明里暗里的压榨、顺意了不少,对秦壑很是感恩,处处言听计从与他装着节俭孝顺,不争不抢的表象。
说起勤俭和不争抢,这两点对萧袭月来说其实也不需要装。那时候的她本就没什么多想的,只要规规矩矩的,相夫教子,平平顺顺的过了一辈子就够了。却不想,这个北齐皇室里看似最不可能当皇帝的书生,才是披着羊皮的狼,一朝爆发,气势如虎!她也跟着秦壑,青云直上,直到高位!
萧袭月跟着秦壑走南闯北,虽没有滔天的智慧,但是脑子也很是聪明,鞍前马后端茶送水,把秦壑一手一脚照顾得很是妥帖,宁愿自己冻着、自己饿着,也不会让夫君受一点罪。她却想不到,他夫君吃着她煮的汤,想的,却是心头那抹得不到的白月光。
而后,终于江山在手,秦壑当上江山的主人,萧袭月也跟着成了母仪天下的女人。她没有萧华嫣的博学和美貌,当年阴差阳错捡了个大便宜,是以将军府的人都说她走了狗屎运。
没了陈皇后,没了秦誉的阻碍。秦壑天下在手,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何况,萧云开郑氏夫妇,本就有意将女儿送入皇家飞上枝头。于是,萧华嫣的入宫,似乎都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之事。而她萧袭月,“无才无德”出生比之萧华嫣低了不知多少,谁当做尊贵的人物、谁当做此等的人物,众人心里已经自动化了个清楚……
秦壑对萧袭月有感激,是以不曾亏待,但,前提是不能伤害心头的白月光。可惜,自萧华嫣得宠之后的两年间,似乎摩擦一直没有断过。他痴情萧华嫣十年,当然是不许任何女人伤害、欺压到她……
这便是那段前缘。心思单纯、只愿规规矩矩平平凡凡过一生的萧袭月,生生变成了而今手段狠辣、城府深沉之人!而那萧华嫣为了凤位,一直苦等观望了数年的平津王,一生清冷孤单,死后竟才将心意传达给了所爱、所等之人。
对于秦誉来说,萧袭月这个女人,是他多年前就已经不可能得到的。可而后的过眼的万千牡丹幽兰,却怎么也比不过那日她毫无算计、心机的对他一笑,说的一声——“殿下,您真是一个好人。”
其实,他当时路过将她扶起,并非偶然。其实他是无意听了萧玉如以及一干丫鬟奴才讽刺萧袭月的话,说设了陷阱坑她,一时好了奇,想过去看看她掉进粪坑里的狼狈模样的,却不想,被萧袭月当做了好人。
当时,秦誉只觉得这个女子善良得愚蠢,善良得可怜。在这高门大院儿里,总有一天落不到好下场。只可惜,等他知道,心机深沉的自己爱上这傻子女人的时候,正是她成为胶东王王妃的日子……
是以,秦誉时常心中暗自苦笑。萧袭月是傻子,他有何尝不是傻子。
☆、第116章
且说秦壑醒来,已是第三日,忙吩咐下人备车前往天牢看萧华嫣。
这日终于没有再下雪,冬日的阳光惨白,化雪的天儿,似乎比下雪时还要冷。秦壑带了大夫,萧华嫣不知中了什么毒,查不出来。她胎像不稳,此番也正好一道看看。
马车车轮子轱辘轱辘,碾碎了细雪,发出细细的咯吱声。
一路上秦壑都很沉默。
他有许多的话想问萧华嫣,但,一时心里头又有些纷乱。若那老儿说的是真的,那么,嫣儿应当也忆起了前世种种。
前世之事与今生之事已有不同,现在又如何面对?前世,他与萧华嫣真正的接近是在天下时局渐趋稳定的时候。
彼时,天下初定,他风风光光的回到平京,骑在高头大马上,受满城百姓的朝拜。萧华嫣一身轻纱罗裙,如一朵绽放在战火硝烟后的白幽兰,远远地,望着他,目光带着倾慕、而又有些幽怨、有些防备。
他骑在马上,一眼,就看见了萧华嫣。那多年前的惊鸿一瞥还记忆尤深,彼时再一见佳人,她经过岁月洗礼,竟比初见时更加气质出尘,让他深深地被她所吸引。
而后他登基,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女人。两年后,秦誉被处死,六年后萧袭月也被赐死。他们二人算是寿终正寝。他感动于嫣儿的温顺、知心,而萧袭月对他来说,只是偶尔回想起来些许的歉疚,更多的时候是刻意忽略了那一段记忆……
“吁——”马车夫回头对马车里道:“殿下,到了。”
秦壑下马车,再次走进天牢的心境,和之前已经有了不同。
秦壑刚走进牢中,却见那牢头一见他就吓得厉害,颤颤抖抖,他问发生了什么,他也支支吾吾!
秦壑一个警醒,乍然明白过来——不好,定然是嫣儿出了问题!犹如惊雷炸在头顶!今生或许他没有深深的爱上萧华嫣,可,他已经回想起了前世之事。这是女人曾经梦寐以求的女人,那渴望鞭策着他卧薪尝胆、夺取天下!
秦壑才未走近那牢房,远远便听见有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还有惊恐的低语声。
“嫣儿!”
秦壑三两步跨到牢门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开牢房门!”
秦壑暴怒。
狱卒吓得两腿打颤:“这、这擅自打开牢房门,是死罪啊!求胶东王殿下恕罪!求王殿下恕罪!奴才不能打开……”
“哗啦”一声,秦壑抽出随从随身带着的长剑,一剑指着狱卒的喉咙上,只怕动分毫就会见血!“孤王再说一次!把门,打开!!”
狱卒在秦壑的淫威下,几欲吓得尿了裤子,忙不迭打开门。
牢房里不见光的角落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在瑟瑟发抖,警戒地盯着步步走近的秦壑,嘴里细碎的警告着些什么。“不……不要过来……不要找我……是你自找的……”
“嫣儿!你怎么了?嫣儿!”
“放开我……鬼,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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