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方才还在。萧袭月连忙四顾,正好对上个灰布帽子、小厮衣裳的瘦子慌张的看来,见萧袭月看他,跑得更加快了。
“是那个人!”萧袭月道。
阿卓依一抽腰间的鞭子,大喝一声,“敢偷我的银子,不想活了!”
阿卓依追过去,萧袭月连忙赶上去,若将阿卓依弄丢了,她恐怕也要受牵连,是以不敢跟丢,直追进个僻静小街道,萧袭月一路喊让阿卓依别追了,那女子却是像充满了干劲,风一般的跑得贼快,她跟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纳命来。”阿卓依一鞭子抽去,缠得那小偷儿脖子都要勒断了,连忙跪地求饶,差点没尿裤子。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还不快拿出来!”阿卓依一脚踩在小偷儿胸口上。
小偷儿忙从怀里掏出阿卓依的银袋子,呈上。阿卓依打开看了看,没少,又瞧这小偷儿胸怀鼓囊囊的,又踹了一脚。
“老娘跑那么远,这点儿银子就把我打发了?”
小偷儿惊惧交加:“你的银子已经还你了!你,你难道,还要打劫?”
“你交不交?”阿卓依勒紧鞭子,小偷儿被勒得脸通红、直要背过气去,一边嘴里喊着交交交,一边从怀里掏出七个银钱袋子。
阿卓依抽回鞭子,一脚将小偷儿踹开,数起银子来,回头对萧袭月高兴道:“萧袭月,我太高兴了,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凭自己的本事挣钱。”
“……”
萧袭月不会武,帮不上忙,一直旁看着。对着阿卓依,她还尚有些防备。皇室中哪可能有人这般单纯?可看阿卓依行事作风,确实是简单直接至极。
萧袭月瞧着那恨恨跑远的小偷儿,心下有些隐忧。“我们还是快走吧,那小偷定然有伙伴,若人太多就不好对付了。”
阿卓依一拍萧袭月的肩膀。“我说萧袭月,你也去练练手脚,下回咱们一起干,总比一个人收获大。除暴安良,多好。”
“是打家劫舍,黑吃黑吧?”
“黑吃黑是啥?糕点么。”
萧袭月似忽然体会到了那秀才遇上兵是什么感觉。算了,左右也不常出宫,慢慢阿卓依便懂了。
“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以免节外生枝。”
“没关系,他们多来几个更好,还能多拿几个银袋子。”
“……”
果然不出萧袭月所料,二人刚走出这条僻静小街道,就围上来十七八个市井之徒,个个横眉怒目,前头那个捂着青黑脸的,正是方才的小偷儿。
“就是她们两个抢了我银子!”
阿卓依也慌了慌,这十好几个会些功夫的壮汉,她……也没把握了,两三下就被抓住,并萧袭月一起,押进了就近了一间破屋子。
“把她们身上的金银首饰全部搜刮下来!人买到桐城的窑子去!奶奶-的,竟然抢到祖师爷头上了!”
半盏茶之后……
其中一壮汉捡起萧袭月掉落的牌子。“千岁乡君?你就东阳的千岁乡君?”
壮汉这句话一说,满院子凶神恶煞的小偷儿、劫匪顿时一愣,接着跪地大拜,保证改过自新,求萧袭月能收了他们,许他们落户到东阳去。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咱们也不想干这缺德事啊。”
“是啊,听闻千岁乡君萧四小姐仁德宽厚,广施粥米布衣,前些日子咱们都去领过,今日竟然冒犯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
萧袭月写下一封书信,然他们带着去东阳衙门,十几人喜极欲泣。平京城里的都羡慕东阳人,从今往后,他们也是东阳人了。
从院子里出来,阿卓依抱着二十多个沉甸甸的银钱袋子,再不敢藐视萧袭月。“萧袭月萧袭月,原来你本事儿大着呢,我又打又骂的才拿到一个银钱袋子,你就把身份牌子那么一亮,十几个人乖乖儿的把银子都交上了了。你快教教我秘诀啊!”
萧袭月但笑不语,斜眼看了看小胡同两旁那屋瓦顶上,那藏青衣裳的抱剑男人——颜暮秋。
若不是颜暮秋在,她也是不敢贸然任这十几个市井之徒带进院子的。本想将这一窝小偷一举擒获,可见这些人都是偷溜进平京的难民,穷极才偷盗,便改了主意,让他们去东阳的衙门报到。
不过,偷了东西接受“改造”是必然的,那十几人要去了才知道要苦上一阵子。
折折腾腾的,一下子就到了与漠北王约好的时间。天上竟然窸窸窣窣的飘起了细雪,街上小贩走了不少,没留下几个了,一时还找不到卖伞的。
近日将军府中小动作不少,是以萧袭月将两个丫鬟留在香竹园中,好掌握将军府里头的动静,是以,出府才忘了带伞。
正这时,前头一把油墨纸伞竟从天而降,上头画着几只荷花,在雪白中很是娇艳。
“谁家扔的伞,呵,正好咱们可以用。”
阿卓依跑过去捡起来,拍了拍伞柄上的雪。
萧袭月瞟了一眼隐在屋顶犄角后的颜暮秋。这家伙人情倒是越发通达了,比刚来时顺眼了不少。伞不是他丢下来的,是谁丢的。
接近晚膳时间,花朝楼里食客渐渐多了些,却也不显得嘈杂,因为花朝楼菜肴价格比别处都贵。人虽多了些,但是也不拥挤。越往上层的楼走,越是安静,直到最顶上那层时,基本上已经听不见旁的声音了。
考究的雕花廊柱,时值冬日,花便是以梅花为主。红梅、宫米分梅、照水梅、玉蝶美、洒金梅……各种花色各种花形。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眼下这光景,环看平京城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屋瓦尽数披着白雪,浅浅勾勒出错落的形状,花朝楼翘起的八角琉璃瓦上白雪斑斑,倒挂着晶莹的冰凌子,折射着天光,清辉点点。
梅香阵阵,雪色斑驳,天下之美也不过如此,可那一个穿着暗青色高贵锦缎长袍、黑玉锦带束冠的男人,成熟、睿智而又疏离,站在那平京城中最高之处,却让这景色也黯然了。
萧袭月一上来,便看见了那负手俯瞰平京天与地的男人的侧脸。
他冷硬的轮廓,挺直的高鼻,浅浅抿着的薄唇,有几分熟悉。
阿卓依喊了了一声“十七叔”,那男人侧过脸准确无误的朝二人的方向看来,或者说是,一下子就敏锐的捕捉到了消息月的打量目光。
萧袭月对上这双眸子,略微一惊。
“来了?”
他说了两个字,简单直接,没有多一点废话。眉目间原本皱拢的幅度微微展开,荡开一丝清冽的笑意,却并不及眼底。
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萧袭月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阿卓依自来熟,似乎从来没有让她觉得尴尬的时候,倒是让萧袭月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对面还坐着个二三十岁老谋深算的俊男人。
阿卓依这脑子非同一般的羌吴人还真是热络的要给她说亲,不是打幌子出来玩儿的!
漠北王,秦越,排行十七,明面儿上景帝最小的儿子,封地在漠北,而今是因着文帝大寿,而来平京的王府住上几月,开春才走。
秦誉那厮若知道她来见漠北王,且还是被阿卓依拉着来说亲的,不知那脸上是如何精彩的表情……
“十七叔,这就是我要说给你的美人儿,萧袭月,太后娘娘的义女,现在平京城里头人人称赞的萧府四小姐。”
秦越目光从阿卓依那儿转到萧袭月身上,萧袭月无端后背一阵冰寒,这男人看她的目光,与秦誉那种慑人的目光,颇有几分相似,不过也有一些不同。
一眉一眼,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有阅历的男人才能谱写出的深沉,看似随和,却又仿佛永远隔着一段距离,让人无法走进。
眉间有春秋,这个男人不简单。
“原来这就是太后收的义女,萧四姑娘算起来也算是本王义妹。”秦越酒满了杯,对萧袭月举起,“敬四姑娘一杯酒。四姑娘以茶代之便可。”
“若头一次见面便以茶代酒,岂不是显得袭月太没有诚意,太失礼。”萧袭月也倒了同样分量的酒。
笑分许多种,笑里藏刀的笑,皮笑肉不笑,敷衍做戏的笑。秦越一直噙着浅浅的笑,萧袭月也笑着,却笑得并不真心,只是场面功夫。
阿卓依见二人喝了一回酒,高兴道:“一早还不知道如何让你们热络起来,我还生怕你们聊不到一起,眼下看你们还挺登对的。十七叔,这就是我要说与你的美人,你们赶紧抓紧时间聊聊,好好培养下感情,一会儿吃过晚膳,可就没时间闲聊了。今后你们要是成了对儿,可要好好谢谢我这红娘!”
萧袭月心头暗骂阿卓依行事荒唐。而下看来,漠北王之前也并不知道阿卓依带来的人是她!
比之萧袭月的尴尬,秦越却显得平静淡然得多,只是道了一句:
“萧四姑娘,本王可不敢妄想。”
“啊?十七叔,你是看不起侄媳妇么介绍的人么,你这刚来平京城,难不成就物色到美女了?”她才不信!阿卓依不依不饶,不顾萧袭月如何在桌子下扯她的袖子。
秦越轻笑着摇了摇头,花朝楼外平京城错落屋顶雪色映来的光,将他周身衬托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此人与众不同。
“三皇子的心上人,本王哪里敢碰。”
阿卓依又是吃了一惊,转头对萧袭月道。
“三皇子原来喜欢的是你么?”上回秦誉只是与她说,心中有喜欢的女子了,却并没有说是谁,而后也有人告诉她萧袭月喜欢三皇子,却没想到,那三皇子的心上人就是萧袭月。
不对啊!既然互相喜欢,怎地也不见两人如何亲昵似的。
不不不,肯定是搞错了。
“萧袭月,你说句话啊,你和三皇子互相喜欢么?”
这女子真是太厚脸皮了!萧袭月心里暗骂阿卓依口无遮拦,还有秦越这一尊大佛盯着,她如回答?
“十四皇子妃听谁说的,我与三皇子,也不过是比旁人熟稔一些罢了。”
比旁人熟稔一些,至于熟到什么程度,那她可没说。而且,她与秦誉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还没有定论……若说前世的话,那是仇人……
秦越听了,那笑确实越发的深沉起来。这个女子心思比旁的十几岁的少女更重,一句话说得模棱两可,等于没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这回媒人也不算做错,你们赶快聊起来,别只顾着沉默互相盯着呀!”
阿卓依东拉西扯的说着,一会儿问萧袭月平京城中的特色,一会儿问漠北的风光,一会儿又拉扯到羌吴国的风土民情,一张嘴,就没停歇。说到去年那漠北征战野蛮边陲小国的事时,更是眉飞色舞,直说那领头的英雄如何如何厉害,一剑掷去,将那小国的国王钉死在王座上,这等英雄,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是天下女儿的梦中人……
不知秦琰知道他女人在外头这般说,会是什么表情?罢了,阿卓依说的也是实话。那个女人不喜欢英雄呢。再者,秦琰那么年少,情窦开没开还未知。
萧袭月看看天色,还早,却是坐不住了,但若托辞离开,又显得不给二人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坐着。活了两世,还头一回碰到这种场合,关键说亲的对象还是漠北王!前世,对这个藩王没什么印象,只朦胧记得,她刚嫁给秦壑不久之后,这个漠北王就出家了。不过,而今见了真人,她可以断定,这男人绝不是那种轻易看透摒弃红尘的人!这样的男人,只会越挫越勇,能够忍耐,不会胸无大志,是有一些野心的!
萧袭月埋头专心吃自己的饭,只愿当个安静的木头,希望快些结束了,别让秦誉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家伙知道了!不然……
萧袭月光是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寒。
三人正吃着,忽然又个小厮送来了一封信,给萧袭月的。
萧袭月略微意外,展开来,却是差点大惊失色——
那轻狂有力、干净利落的笔迹,不是秦誉是谁人?!信上让她赶快进宫寻他的。
“袭月,是谁来的信?有事?”
“没有,不碍事。”
萧袭月看那字里行间里透露出的讯息,虽然十分急切,却没说出个所以然,定然没什么要紧事,明日再去吧。约莫又是想与她消遣了。
萧袭月将信折好收起,并没有影响到这一顿饭,怎么也要先应付过去这一回,不能得罪了漠北王,下一回,她萧袭月是打死也不会跟阿卓依这荒唐的羌吴人一起随便出来了!
阿卓依继续说着,说了半晌又跳回了主题上,一边拉着萧袭月的手,一边拉过秦越的手,在桌上叠在一起。萧袭月如同触电一般,连忙把手往回缩,却不想阿卓依力气贼大,且……秦越压着她的手,沉得像块石头。手背感受到秦越那只大手,手心里布了薄薄的茧子,握剑的虎口,以及握笔的指尖。
秦越手压着萧袭月的手,感受到掌中那只手儿分外的绵软,而萧袭月脸上那分隐约的羞色将她原本沉着得有些过于安静的脸,整个儿点亮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儿,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灵动似水,小巧的口鼻,嫣红的唇儿,如同压了白雪的梅花儿枝,干净纯洁而又米分嫩嫩的,平添几分媚-色,让人直想咬上一口品尝那芳香诱-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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