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其昭的声音有点虚弱,他停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睡了两天?”
沈于淮稍稍拉了下他扯乱的被子,调慢了点滴的速度,“准确来说是两天七个小时。”
不远处的张雅芝似乎睡得很浅,注意到声响之后就醒了过来,她急忙忙地走到病床边,“昭昭,醒了吗?”
沈于淮按了医护铃,很快就有医护人员进来,昏暗的病房内白炽灯开了。医生的检查井然有序,一项项地登记着陈其昭的情况,陈其昭浑身没力气,只能任由着医生检查,混乱的大脑也逐渐清晰。医生检查过情况之后又开了几张单子,之后体力恢复后要出去做几次检查。
检查做完没多久,陈其昭又因为困倦直接睡了过去,差点把张雅芝吓了一跳。
在医生那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雅芝才放下心来,沈于淮劝她去休息,她也不去,就一直守在陈其昭的身边。
全套检查断断续续做,陈其昭还发着烧,精神状况也不佳,直至检查报告全部出来的时候,张雅芝去医院的办公室里听情况,出来的时候红着眼睛,半天都不说话。
徐特助跟着老板赶了过来,只是赶过来之后见到二少又睡过去,就看到老板站在门口拿着报告单看。这些天事情实在太多,可老板还是吩咐他去联系国内外有名的心理领域的医生,往办公室递医生资料的次数远比他往警局递证据还要多。
那张报告单也没多大一张,可老板就是反反复复地看,似乎一个字都不敢漏掉。
跟着老板这么久,很少在老板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他没敢开口,只是安静待在一边,等着老板的吩咐。
徐特助站了一会,见到远处走过来的沈先生。
这些天他每次陪老板跑医院,总能看到沈先生也在这边。
“沈先生。”徐特助低声喊了句。
沈于淮朝他点了点头,把手头的一份资料交给陈时明,“这是我认识的医生,姓谢,正好也在本地,在这方面比较权威。”
陈时明接过资料,疲惫的脸上带上几分歉意:“谢谢,这几天麻烦你了。”
“事情很麻烦吗?”沈于淮问。
“不麻烦,需要递交的证据有点多,其昭当时跟警方那边应该说了什么,这几天警方有来联系我说做口供的事情,但他这个情况不方便。”陈时明没有明说,“口供这段时间只能拖,剩下的要把其他证据补足……”
他说完补了一句:“抓住顾慎是对的。”
警方从顾慎那边缴获了枪支等违禁物,当时要是放任顾慎在外,有些事情的危险性难以预计。
“你也没错,只是我们都想不到他会这么冒险。”沈于淮说完看了他一眼,“我进去看看他。”
陈时明点了点头,打开了沈于淮送来的资料。
病房里安静,张雅芝没在病房里。
沈于淮坐在病床旁边,床上的男生还睡着,睡觉的时候微微张着口,似乎有点呼吸不畅。
他稍稍把被子往下拉了点,免得压着不够透风。
手离开前,沈于淮试了下陈其昭额间的温度,似乎还有点低烧。
这几天他过来的时候,陈其昭昏睡的时间多一点,医生担心他休息不够,这几天的药物都带着点安眠的药效。
房间里开得是最远的暖色灯光,显得睡着的陈其昭格外的柔和。
沈于淮静静地看着他,也没说话,他稍稍握着陈其昭的手,视线停留在手背上青色的针眼处。他放轻了力道,指腹在那处皮肤摸了摸,刚想把他的手放进被里的时候,忽然注意到睡眠中的男生睁开了眼。
“醒了?”沈于淮低声问。
陈其昭没回,半梦半醒。
他的手往上一抬,带着沈于淮的手往自己脸边靠,最后像是汲取对方手上的温凉,将手抵在自己的脸边。
“其昭?”沈于淮微微俯身。
陈其昭没说话,他蜷着身体,像是个没安全感的小动物。
温热的呼吸喷在沈于淮的手上,轻缓又微弱。
沈于淮微微垂眸,任由陈其昭抓着他的手,“要快点好起来。”
陈其昭只觉得浑身用不上劲,可能是用药的缘故,也可能是睡太久。
他有点分不清日夜,只是感觉身边好像换了很多人,还有一股一直在的薄荷香。
医院里相对安静的时候,s市外边直接变了天,近期最大的新闻莫过于b市跟s市联合调查组查医药产品安全问题。在林氏医疗爆出非法交易的当天,s市的警方就立刻抓捕了林氏医疗的负责人,进行了一系列调查,针对林士忠的犯罪事实增加了数多指控。
林氏医疗暗地里有一条医药产业链,该产业链涉及京城制造厂,与某企业有密切关系,其中包含了非法药品的制造,违禁物管控物的运输等违法行为,也因为这件事,有关部门对林氏医疗进行从下往上的彻查,发现林氏医疗除了这一条产业链,还有多起违规经营的行为,在行业内引起非常恶劣的影响。
一系列的事情牵扯下来,林氏医疗陆续被带走多个负责人,集团的股价也是一跌再跌。而在这件事底下,还藏着其他的犯罪事实,接连了之前陈家的香薰案等,与多名犯罪人员存在可疑关联,涉嫌故意伤人等指控。这些罪证一一砸下来,林士忠及其团队的犯罪事实基本成立。
而顾氏集团那边因为顾正嵩的事情也受到了小范围的影响,但在顾正勋操控下很快压了下来。比起林士忠,顾正嵩那边想要定罪就多了许多流程,顾正嵩请了专门的律师,试图将顾正嵩跟顾慎保释出来,但因为京城制造厂牵扯的产业链太广,b市的警方有合理的理由进行扣留,双方就此僵持住。
顾正嵩还能靠推替死鬼来想方设法给自己脱罪,顾慎的罪名就没那么简单了,香薰案老林的供词变得极为重要,老林供出的照片中涉案中年人就是顾慎身边的人,再加上有其他佐证,顾慎因故意伤人的罪名被拘捕,且从林氏医疗违禁物案中获得的多项证据表明顾慎跟林士忠的直接联系,顾慎的罪加一等。
陈其昭再次清醒的时候是半夜,病房里安安静静的,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远处微微亮的橘灯。困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陈其昭这几天都过得浑浑噩噩,脑子也经不起思考别的事情,总是头疼想睡。
今晚醒的时候好一点,没有那种头疼恶心的感觉,身体也轻松了几分。
陈其昭刚动了下,忽然听到了旁边的动静,他微微侧目,看到了病房边坐着个人。
陈建鸿还是那身西装,衬衫有点皱了,不远处的沙发上还放着他的公文包跟笔记本,似乎刚刚在这边处理工作。
“醒了吗?”陈建鸿的声线又沉又严肃,就连询问的声音也带着点不自然。
陈其昭看着他,没说话。
陈建鸿见陈其昭要起来,走到床尾的位置按了按钮,把床头升了起来。
陈其昭就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去找床尾的调高度的地方,又看着他一点点地调整高度。陈建鸿的背已经不像以往那么直,站起来的时候还得扶着床起来,手背皮肤有点皱的。
父子两之间的话格外地少,外边医生经过的说话声都比房间里安静。
陈建鸿主动开口道:“你妈几天没休息了,晚上我让你哥送她回去睡一天。”
“嗯。”陈其昭应了声,发现嗓子眼有点哑。
他刚想下床,陈建鸿就问:“想去哪?”
“渴了。”陈其昭道。
“我去给你倒。”陈建鸿的视线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找到了饮水机的位置。
陈其昭没有动,就看着陈建鸿的动作。
病房里的饮水机是张雅芝买的,功能有点复杂,陈建鸿走过去摸索了一会,才给陈其昭倒来一杯水。
“给。”陈建鸿握住玻璃杯。
陈其昭迟疑了一会,没看他,而是从他手里接过了玻璃杯。
水是温的。
第95章
陈建鸿坐在旁边看着陈其昭, 见他迟疑了一会才开始喝水。
陈其昭喝得很慢,过了好一会,才把水杯里的水都喝完了。
陈建鸿见状微停, 接过了他的水杯,问道:“还喝吗?”
陈其昭:“不喝了。”
水杯被放在床头柜边,对话结束之后,沉默又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医生的诊断早在前几天就出了,陈其昭清醒之后断断续续进行了部分检查化验,精神状况方面已经被判定了问题。陈建鸿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公司,当天助理把诊断报告递给他的时候, 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陈其昭被诊断出现一定生理性焦虑反应,也可能存在抑郁倾向,这跟普通的焦虑情绪跟抑郁情绪不太一样,而是确确实实诊断出来的病症。
助理当时转述了话:“医生说他可能长期处于一个焦虑的状态, 生理上出现部分焦虑症的症状,但又不太像重症情况, 这可能跟引起他焦虑的病因有关。除此之外他有压抑的情绪跟抑郁倾向,焦虑症不会变成抑郁症, 但不代表患者不会得抑郁症。现在没有到很严重的地步,但如果不进行干预药物治疗,很有可能让这种情绪加重,从而变成更严重的情况。”
“医生还说,患者出现生理性反应应该有一段时间,心悸、头晕、手抖的情况应该出现过,当时在休息室昏倒应当是情绪过激引起的, 再加上身体上营养不良、劳累过度,这些对人体的消耗很大。初步的诊断, 出现生理性反应是建议用药干预,每个人的调节能力不一样,而且用药也会导致一些负面作用。”
陈建鸿当时听完之后就去了医院,只是到医院的时候陈其昭一直在睡。
长期的疲劳,林氏跟顾家的事告一段落后他像是卸掉了一件大事,绷紧的弦断掉,从而引来了更严重的后续反应。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他的孩子做了很多事,却也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医生所说的长期情绪,实际上他们如果能早一点发现,早一点解开孩子的心结,这些事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严重的情况。
陈建鸿还记得年初体检时妻子的担忧,事后他们也带陈其昭去做过心理咨询,只是孩子的防备心太重……
而现在陈建鸿看着清醒的陈其昭,心头压着的那股情绪更重。
–
安静的环境再加上陈建鸿,陈其昭的脑子渐渐清醒,清醒之后莫名地不太自在,他已经很久没跟陈建鸿这样独处一个空间。
以往身边都有张雅芝或者陈时明,说话的时候他也任由他们两个去掌控话题跟时间,可跟陈建鸿待着的时候,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去开口,而陈建鸿也不是那种会主动搭话的人。
“肚子饿吗?”陈建鸿问。
陈其昭刚醒,又喝了一大杯水,“不饿。”
陈建鸿又道:“饿了跟我说,我让厨房做点东西送来。”
远处桌面上的手机似乎震了震,原先亮着的笔记本屏幕也暗了下来。
陈其昭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病房内狭小的工作台,他心想着这么晚还工作,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只是他想归想,却没像以往那样直接地说。
手机震动的声音催促着陈建鸿过去,终于陈建鸿开口:“我接个电话。”
陈其昭应了一声。
陈建鸿没出去接电话,而是压低声音站在离病床稍远的位置接听,一眼就能看到病床上的人。
男人谈工作声音严肃,陈其昭断断续续能听到一点字眼,但却没什么精力去分析。他扫着房间里的其他装束,看到一些零散放着的东西,就知道是张雅芝的手笔。上次住院也是,只是住院几天,张雅芝就兴师动众地差点把陈家搬了过来,她总是会夸张地处理别的事情。
陈其昭微微垂目,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针眼,还有床边几台应急的医疗仪器。
陈建鸿打完电话,就看到陈其昭坐在床上,视线正停在病床边贴着的某个牌子上。
他刚走近几步,就听孩子开口。
陈其昭问:“我生病了吗?”
陈建鸿的喉间一哽,看着近在眼前的孩子,压着的情绪放不出来。
陈其昭平静的时候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显得有点大,抬头看人的时候眼睛格外澄澈,像极了小时候跟在他后面的孩子,求知地询问他的问题。
可现在孩子瘦了,脸颊两侧没多少肉,原先还有点圆润的脸变得锋利。
陈其昭见陈建鸿没说话,刚想再问一句,忽然有只大手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你生病了。”陈建鸿的声音有点沉,“没事的,很快就好了,你别怕。”
“我没怕。”陈其昭只是有点意外,又感觉到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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