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那样傲慢狂妄的通云门!
恨那些自诩正道却做着魔门一般下作事情的人!
还恨……执意修道的自己。
修道?
何为道?
若她修道的代价,便是叫她的父母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话,她又何必修这劳什子的道?
她一生所求,自始至终不过逍遥二字。
修道是为手段,而非目的。
既然如此,若她早知她入通云门后会有这样的后果,她还会来吗?
不会,自然是不会的。
可当她重来一次后,却依然来不及挽回这一切。
柳婧已经听不到身旁莫长歌的话语,也听不到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究竟是在挑拨还是在假慈悲。
她疲惫地闭上眼,却不愿倚靠在莫长歌的怀中,更不愿在再这个时候同他假情假意。
于是她淡淡道:“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柳婧转身离开,向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走去。
而莫长歌没有跟上来。
柳婧茫茫然地走过了村庄的石道,孩童稚嫩的笑声从她耳畔飘过,似乎能叫听到的人也一同笑出声来,但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她茫茫然地走过了山间的小路,鲜艳的花朵点缀绿草,像是能让瞧见的人生出满满的暖意来,但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天色黑了又白,大雨走了又来。
她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小镇的尽头,又走过了树林的尽头,最后在一座山谷之中停下脚步,只因一座木屋拦住了她的去路。
柳婧抬头,蒙蒙细雨之中,那粗陋的木屋映入了她的眼中。
于俗世中人看来,这间木屋粗鄙简陋,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可于修士而言,这间木屋却是正修建在这山谷中灵力最盛的地方,那样盈盈的灵力,甚至于渗入了这木屋的每一块木头里,叫人心生讶异,不知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可柳婧却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便转开目光,打算绕开这座小木屋。
但就在这一刻,那件木屋的门便被人从里头轻轻拉开,露出了一张极为惹眼的面容。
那张面容轮廓凌厉,眉目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多情,但他那双薄薄的唇,却又透露出一股凉薄意味,就像是一个风流而薄情的浪子般,但他的眼里,却是沉黯如同黑夜时海上的风暴,危险得令人战栗,唯有望向柳婧之时,才会化作一汪春水,泛出盈盈笑意。
这张于他人来说十分惹眼的面容,于柳婧来说自是十分熟悉,可那人眼中的神色,却叫柳婧十分陌生。
柳婧呆呆地看着这人,而这人也含笑瞧着她。
终于,那人轻声道:“又见面了。”
柳婧默然良久,微微点头:“又见面了。”
那人让开了门,道:“屋外有雨,不如小坐后再走吧?”
柳婧看着那人,良久,她点头,道:“好。”
☆、第十三章 :变
雨很快就停了,但就在柳婧准备离开的时候,谢世瑜却开口挽留。
柳婧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之后,每当柳婧想要离开的时候,谢世瑜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似地,静静地看着她,而每到这个时候,柳婧的喉咙里就像是堵着了什么似地,再也说不出离开的话来。
于是小坐就变成了小住,小住又变成了长住。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一个睡在里间,一个睡在外间,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不温不火不远不近的距离,持续了一整个月。
在这个月里,每一天的早晨,谢世瑜都会早早起来,在小屋外练剑,虽来来去去只有七式,但却引动了整个山谷中的灵气,甚至精准得只引动了山谷里的灵气,没有影响外界分毫。
当谢世瑜第一天早起练剑时,柳婧见猎心喜,拿着剑上去同谢世瑜比划了两下,但柳婧却发现,她若是不动用修为的话,只用剑式的她,竟是赢不了只有这七式剑招的谢世瑜。
柳婧不信邪,第二天又逮住了练剑的谢世瑜,同他过招,而在不动用修为的情况下,她竟是又输给了谢世瑜。
于是,五天后,同谢世瑜早起练剑的,又多出了一人。
但练剑这件事,终究不过占据了一天的早晨时分罢了。
当日头高悬,空气里也渐渐带上了热气之后,谢世瑜会收起剑来,提上水桶,走出山谷,翻过半座山,在山上的那道小溪中,将水桶灌满,然后再走回来。
谢世瑜不修法决,柳婧也不会引水决,因此便只能用这般简陋的办法了,但还好的是,谢世瑜终究是修士,因而打水的地方虽远,可花费的时间却并不算多。
最开始时,柳婧并不知谢世瑜要走这般远,但待柳婧知道后,她虽没有同谢世瑜一块儿前去,可她却不由得问谢世瑜,道:“为何会选择住在这儿?”
谢世瑜但笑不语。
当例行的练剑和打水都做完了之后,谢世瑜有时会心血来潮,下厨做点儿俗世的东西,而有时,下厨的人又会换成柳婧。
但无论下厨的人是谁,每到这个时候,另一个人都会捧场地坐在桌旁,等待开饭,虽然两人都已经不再需要进食了,但却都吃的津津有味大加赞赏。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
当下雨的时候,山谷里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轻雾,鲜花承托着雨珠,衬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显出一种近乎娇羞的可爱来。
但景色再美,柳婧到底还是不爱雨天,于是遇见这样的天气,她就会懒懒地倚在窗边,看谢世瑜练剑、打水、做饭,而谢世瑜在这样的天气里,都不忘去镇子里买些小玩意儿送给柳婧。
有时候是一朵绢花,有时候是一只木簪,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串糖葫芦,但这些小东西在哄柳婧开心这一点上却收到了奇效,因此,渐渐地,就连不下雨的天气里,谢世瑜也开始时不时往镇子里走。
而到了这个时候,柳婧就会同谢世瑜一同前去。
柳婧本性并不是一个怠懒的人。
但自从在那小木屋中住下后,柳婧却觉得自己越发怠懒了。
可就算这样,她也十分乐意同谢世瑜一同走一走。
小木屋所在的山谷,是在靖山镇和石溪镇的中间,可每当出门时,两人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去石溪镇。
柳婧知道她在躲避什么,但柳婧并不知谢世瑜又是为了什么。
但这也并不重要。
相较于倚山而建的靖山镇,倚靠着小溪建成的石溪镇里,有一种靖山镇所没有的说不出的柔软气息,就如同水一般湿润而柔和。
柳婧本该讨厌这样的气息的,可是当她扭过头迎上谢世瑜的视线、看到谢世瑜眼中映出的自己的面容后,才恍然惊觉她竟是在笑着的,于是这“讨厌”一事,就被柳婧在心里悄悄地往后推了推。
若要老实说来,同谢世瑜在一起的这一月里,是柳婧自重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每一天,柳婧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看天上云卷云舒,听花朵绽放的声音。
她就像是躲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之中,在这里,她不用忧心通云门,不用关心莫长歌,甚至都不用理会自己的修为,就这样漫无目的又逍遥自在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高兴了,她会拿起剑,逮住谢世瑜,同他交手练剑;不高兴了,她就只需虎着脸坐在窗前,那么自会有谢世瑜来哄她高兴。
于修士来说,一个月分明短得只有弹指瞬间,可对于柳婧来说,这一个月却像是度过了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这样的人生终究是不属于她的。
她或许喜欢这样的人生,又或许喜欢这段人生里的人,可她却无法留下。
她终究是柳婧。
于是就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柳婧提出了离开。
谢世瑜看着柳婧,一直留在他眼中那湿润温柔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沉默半晌,就在柳婧以为他会再度开口挽留时,他却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于是这一天,柳婧离开了这个小屋和这座山谷。
当她站在山谷入口回头望去时,谢世瑜似乎正站在小屋门前,遥遥地望着她,向她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但那双黑沉沉的眼里却像是翻涌着雷云。
柳婧默立片刻,在这一瞬间,她脑中竟是闪过在迷城中她强行喂给谢世瑜一半交杯酒的那一幕。
现在想来,柳婧竟已是记不起他们当时究竟身处何地,只能依稀记得那喜庆的敲敲打打的鼓乐,和谢世瑜捂着嘴,脸色通红,惊愕看她的那张脸。
“你该杀了这小子的。”
在这一刻,那无踪无形的天魔又再度冒出头来,淡淡地说着。
杀了谢世瑜?
为何?
柳婧默然无语,似是明白了,又像是并没有明白。
她的心中,有一刹那的恍然,有一刹那的愧疚,有一刹那的不安,还有一刹那的愧疚。
但这样的情绪于柳婧而言,到底只是浮光掠影。因柳婧深知,殊途终究不能同归,除非她肯冒死破道,否则他们永远都不会同归;而她更明白,像谢世瑜这样的人,值得更好的未来、也值得更好的人去爱他。
而她,并不是那个“更好的人”。
于是她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
当柳婧再度站在靖山镇的土地上时,她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在靖山镇上留下丝毫痕迹,但那段山谷里的生活,却深深地刻在了柳婧的心中。
可柳婧却只做不觉,将这些记忆尽数封存起来,再度扬起了属于她柳婧的魅惑灼眼的笑容。
而下一刻,一个人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柳婧的面前。
那人剑眉星目,笑容温和,一副说不出的好相貌,可落在柳婧眼中,却让她不知怎么生出了说不出的厌烦来。
但柳婧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娇羞几分愧疚的笑容,道:“长歌,让你久等了。”
莫长歌看着柳婧,摇头轻笑,张口欲言,可还不等莫长歌的话语出口,一道低沉而森然的声音就从柳婧的身后传来。
“你离开,就是为了见他么?”
这声音实在来得太过突兀,叫人完全意想不到。
柳婧骇然睁大眼,转头望去,但她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有一阵清风从她身边卷过。
“阿婧……若你的离开是为了他……那么如果没了他,你是不是就能够留在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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