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世瑜,却无言以对。
他会救她,并不是因为她是薛如玉,是因为他能够救她;他会拼上性命去阻止别人将她带走,并不是因为她是薛如玉,而是因为这件事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这与其说是为了薛如玉,不如说是为了他的道。
他的道便是如此。
他的性格亦是如此。
他会去帮所有他认为应该帮助的人,就好像他帮助薛如玉,也只不过是因为他认为薛如玉是他“认为应该帮助的人”。
仅仅如此。
但……他又该如何同薛如玉解释?
他又该如何才能……不伤了她的心?
谢世瑜悲悯无奈地看着薛如玉,就如同看着当初的自己。
无言以对,无可奈何。
“其实……也没什么……我早就想到了的……”
薛如玉低头,用力擦着自己的眼泪,喃喃着。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这一刻……所以……你知道吗……”
“在当时看着你在那个屋子里昏睡过去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薛如玉颤声说着:“我在想,若是你那个时候就死了,那该多好啊。”
薛如玉猛地抬起头来,红肿的眼里不知是恨是悲是怨:“若你那个时候就死了,那该多好啊?这样一来,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了,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我也……永远都不会遇到这一刻了……”
“谢世瑜……”薛如玉哽咽着,“我好想杀了你啊。”
“我好想好想杀了你啊!”
“可是我舍不得。”
“因为……我是这么地……喜欢你……”
“我宁可你醒来后对我不假辞色,宁可你醒来后就要离开我,宁可你永远都不会爱我……但我也不舍得……让你再也睁不开眼,不舍得让你不开心。”
“我是这么地喜欢你……”
“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你……谢世瑜?”
薛如玉含泪望着谢世瑜。
在两人的头顶,天色苍茫,在他们脚下,泥泞满布。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分明算不上遥远,但却又像是隔着天涯。
不知过了多久,薛如玉的哭声终于消失不见。
她凝视着他,眼中干涸得像是流不出一滴泪来,但她却终于笑了出来。
“阿娘曾对我说……我不懂爱。”
“她告诉我,若我当真爱上了一个人,那么我整颗心都会牵挂在他的身上。若他高兴了,那么就算我再难过,我也不会感到难过;若他难过了,那么就算我再高兴,我也不会再感到高兴……”
薛如玉轻笑着:“我那个时候想的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我现在……却好像明白了。”
薛如玉将手放在胸前,感受着自己手下心脏的跳动,喃喃道:
“我不会难过的。”
“因为你若因为离开了我而感到高兴,那么……我……也是高兴的。”
“因为我……”
薛如玉含泪笑着。
“因为我……早已经将我的心……都给了你了啊……”
就像是一道惊雷划破天空。
就在这一刻,随着这句话的响起,一阵刺眼的白光降临大地,竟叫谢世瑜都不得不在这一瞬间闭上了双眼。
而待到谢世瑜再度睁开眼时,站在他面前的薛如玉身形竟是近乎透明,飘飘摇摇,就像是下一刻就会散去。
——这是……
谢世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但下一刻,一道讯息却从他脑中掠过。
莫非……薛如玉……她是……
薛如玉笑着,满脸泪痕,似是要向着谢世瑜走来。
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扬了起来,将潮湿的气息带了过来,也将薛如玉原本就透明飘摇的身形彻底吹散,唯有那句微弱得近似于无的话语,传到了谢世瑜的耳畔。
“记住我。”
一块玉佩无声落在谢世瑜脚下。
谢世瑜微微失神,怔立片刻,终于俯下身,拾起玉佩,仔细地擦去玉佩上的泥泞,怅然凝视,无声叹息。
“好。”
☆、第二十九章 :异族(二)
谢世瑜曾在那本《奇闻异志录》见过这样一个故事:多年前,有一个书生赶考,旅途中路遇一个貌美女子。在书生同那女子共处过一段短暂的旅途后,那女子向书生倾吐了自己的爱意,但书生却以自己已娶妻的理由拒绝了。听得此言,那女子大悸,痛哭失声,而后在书生面前模糊了身形,化作轻烟散去,只余地面的一块玉佩。
见得此景,书生骇然失色,只以为自己是撞了鬼,于是找到了一个得道高人,向那高人求助。
那高人听完书生际遇,收走了书生的玉佩,留下一句“其为异族,不必担忧”后,便飘然离去。
而谢世瑜所遇见的这薛如玉,正是“异族”!
那么,什么又是“异族”?
若是常人,恐怕也听过“异族”之名,但知道这“异族”出处的,却少之又少。
——可谢世瑜却恰好知道。
在罗拂留给谢世瑜的极苍府的密录中曾记载,这三千千界中,虽奇人倍出,但“奇宝”,却唯有那么十件。
昆仑镜,山河图,唯恶幡……等。
而在这十件“奇宝”中,每一件里,都自成一个小世界,而既称“世界”,那么里面自然有生命,也有“人”。
在一些机缘巧合,天时地利之下,他们便会从奇宝中的小世界里挣出,来到三千界中,同人们一同生活,与常人无异。
不过,这些人虽有着与常人一样的身形面貌,甚至能与常人一样生活,但若有一天,他们被被自己所爱的人拒绝,那么他们便会从这世间消散,只留一块能够通往他们小世界的玉佩。
而这些人,就是“异族”。
在这世上,异族很少,知道异族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若非谢世瑜有罗拂留下的极苍府密典,恐怕谢世瑜也会同当年那书生般,只以为自己是撞了鬼。
但就算谢世瑜知道了这样的异闻,他也从没想到,他竟也有遇上这异族的一天——而且还是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中。
谢世瑜看着手中的玉佩,心中百感交集。
那薛如玉……可以说是他害死的。
他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但谢世瑜若能及早知道这薛如玉的真实身份,那么谢世瑜一定会有多远躲多远,可……
可事已至此……
谢世瑜一阵失神,怅然长叹。
终于,谢世瑜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此处,但就在谢世瑜起身的这一瞬间,世界突然在谢世瑜面前变作了另一个模样。
谢世瑜诧异的睁大眼,喃喃道“这……这是……”
当雨停下之时,柳婧早已在莫长歌留下的傀儡们的帮助下,带着徐灵璧蓝昶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断海城的主城之中,坐在买下的小院窗前,呆呆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气息自身后而来,伸手把她拥入怀中,将头轻轻搭在柳婧肩上,低沉勾人的声音道:“婧儿在想什么?”
柳婧蓦然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道:“没什么。”
莫长歌眉头微扬,尾音上挑,道:“哦?”
莫长歌这一声,暧昧轻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之意,叫人听得心头发痒。
但落在柳婧耳中,却不知怎的,叫她背脊一寒。
柳婧心中思绪电转,不动声色的改口道:“只是在想……”柳婧急中生智,“……在想你为何会留下那两人。”
柳婧未曾明说,但莫长歌却知道柳婧定指的是徐灵璧蓝昶二人。
莫长歌笑了起来,胸膛微震,道:“婧儿觉得呢?”
柳婧迟疑起来,原本只是用来搪塞莫长歌的话,此时竟然真的让柳婧感到疑惑起来。
对于柳婧自己来说,她之所以留下蓝昶,是因为需要蓝昶来替她分担进入小世界的压力;而留下徐灵璧,则是因为她需要徐灵璧的那一众武师来替她解决一些琐事。
可身为元婴期的莫长歌,既不需要蓝昶来“分担来自小世界的压力”的,也不需要徐灵璧的那一众武师……既然如此,那莫长歌又为何留下他们?
柳婧想不明白。
看到柳婧的疑惑,莫长歌再一次笑了起来,不紧不慢道:“婧儿不明白?没关系……因为婧儿在帮我做一件事之后,你便明白了。”
柳婧眉头一皱,却又马上舒展开来,道:“何事?”
莫长歌轻柔道:“使那蓝昶为你神魂颠倒,叫他为你……奉上性命。”
柳婧愕然。
虽说莫长歌说得好听,但柳婧却十分清楚,他要她做的,说白了就是勾|引蓝昶罢了。
按理来说,柳婧不该感到这般惊愕,毕竟美色是为手段,她以前也未曾少用,那么为了莫长歌用用也不为过。
但此时此刻,柳婧却依然感到了惊愕,原因无他——这蓝昶,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为何莫长歌还要柳婧以美色诱惑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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