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樘跟着公安到派出所录完口供就已经半下午了。他又开着卡车去了趟北镇把工人都接回来。
回到家天都黑透了,却只小卖部的灯亮着,程樘皱了下眉。
陈茶怕黑,如果她自己在家一般会把车间和仓库以外的灯全都打开。
程樘快步走向小卖部。
到了跟前,借着屋内的灯光看见门上的玻璃碎掉了,门板以及两边的墙上不知道是泼了什么动物的血,一股子腥味。
程樘脸色一变,就想推门进去,却没推开。门被反锁了。
“陈茶?是我。”程樘拍门,剩余带着几分急切。
过了几秒,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陈茶拉开门直接扑进程樘怀里,哇地哭出了声。
“怎么回事?”程樘问,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进屋,外面太冷。
昏黄的灯光下,陈茶一脸苍白,被程樘握住的手还在轻抖。
张晓萌离开后陈茶只能自己看店。
她有些纳闷的是今天是上学时间,课间却没什么小孩子来买东西。
不过因为思考人贩子的事,陈茶也没心思多想。而且她最近越来越嗜睡,见无人上门,便栓了门回里屋躺了会儿。
如果有人来买东西,敲门她就能听见。
迷迷糊糊中,只听小卖部的门被拍地咣咣响,伴随着一阵叫骂声。
陈茶醒过来刚进小卖部就见小卖部西门上的玻璃被砸破,玻璃碎渣四处飞,有一块差点划破她的脸。
外面的人看见陈茶进了小卖部,拍着门骂她。
“陈茶你自己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就见不得别人好是不是?我们就想要个儿子关你屁事?你凭什么报警?”
“小贱人,被人艹烂的玩意!不让别人买媳妇儿留着光棍都来钻你的被窝?”
“狐狸精!小女表子!怪不得生不了孩子,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爷都在罚你!”
“你自己都来路不明好意思管别人的事?当初就不该收留你这个祸害!”
“你跟程樘不也是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你怎么不告程樘?程樘活好把你嘴堵了呗!”
“……”
陈茶被不堪入耳的辱骂声钉在房间里一动也动不了。
若只是一个人骂她,她肯定骂回去了,打嘴架她没怕过。
可小卖部门外站着一二十个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一个接一个轮着番骂她。
陈茶试图辩驳说自己没错,可外面的人只骂自己想骂的压根不听她说的,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后来碎石头土坷垃不停的从门板的破洞砸进来。
陈茶不想被扔到,只能往后退。
也不知道谁端了一盆血哗地泼在了小卖部的门上,屋内也溅了一些。
浓稠得血腥味让陈茶胃里直翻腾,她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不堪入耳的骂声中又加入了放肆的嘲笑声。
“呦!程樘不在家你是不是在里面偷汉子呢?□□吐了?”
“许是怀孕了?听说这小贱人从去年夏天就开始吃药调理身子了!”
“她想的美!把我们孩子弄没了她还想当娘?怀孕了我也给踹没了让她尝尝这种滋味!”
“对,就是!出来!贱人你出来!”
陈茶下意识捂着小腹,她不怕自己挨打,但是绝对不能让孩子出事。
陈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柜台前拨打了派出所电话。
跟派出所打过几次交道,早把电话背了下来。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让外面人听见:“你好,这里是双河县钱榆村,有人来我家□□……”
外面的人也不是真听不见她说话,听见她报警骂骂咧咧吓跑了。
陈茶松了一口气,虚脱地蹲在地上。
“都有谁?”程樘问她。
他声音很淡显得有些轻飘飘,陈茶却知道程樘这是气极了。
陈茶摇摇头,“公安把领头那几个带走了。”
程樘寒着一张脸不言语,成年之后他第一次这么生气,想杀人的那种。
小时候刚记事那会儿,每次被欺凌程樘也会怒冲冲地反抗,跟人打架。
在一群人面前,他一个人的愤怒反而更像取悦大家的小丑。
小孩也好,大人也罢,看小程樘愤怒地张牙舞爪试图反抗,就像看一只被驯兽人逗弄的猴。
无论他再愤怒再反抗什么都改变不了。
回家了,程樘还会再被程鼓跟张红艳揍一顿。理由是程樘在外面惹是生非,或者是他把衣服弄破了张红艳还得给他补。
一次又一次,时间久了,程樘发现自己越无所谓不搭理他们,他们就越跳脚。
再后来,被伤多了也就真无所谓了,骂几句而已不疼不痒,还没饿肚子让他难忍。
随着年龄的增长,程樘就愈发不在乎别人的言语,连生气都懒得。
可这些辱骂发生在陈茶和他们的孩子身上,程樘忍不了,他有所谓。
所以程樘低头看着陈茶,轻声重复问她:“都有谁?”
陈茶抬头,程樘眼珠本来就很黑,这会儿更幽深了,像是墨中起了旋涡,会吞噬人的那种。
陈茶抬手抱着他的腰,发现他的身体特别僵硬紧绷,她抬手在他背上轻拍了下,“程樘,你这样,我会害怕。”
程樘默了会儿,紧绷的身体慢慢缓和下来,回手抱着陈茶,低声道:“我更怕。”
怕你跟孩子出事!
他不敢想,如果那些村民真冲进来会是什么后果。
陈茶听见他声音发颤反而松了口气。
“我没事!”陈茶安慰他,“我能保护自己的。”
以前她确实可以,现在好日子过久了,加上有孕在身,反而畏手畏脚了。
程樘摇头,“对不起!”保护她是他的责任。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陈茶始终没说来闹事的是谁,程樘也不再问。
一个怕对方冲动再犯了法。
一个想着明天去村里打问,不外乎就那么几家人。
陈茶白天神经一直绷着,这会儿程樘回来了,她又开始犯困。
程樘把她抱回房间,房间里一片冰凉,他又把人抱回小卖部,“你坚持一会儿,我去点炉子烧炕。”
……
陈茶睡得极其不安稳,程樘只要一动,陈茶就会醒,但也不完全清醒,拉着他的衣摆哼唧。
程樘只能搂着她不敢动,人却睡不着。
到了半夜,只听咣当一声,炕边窗户上的玻璃被石头砸破,程樘下意识搂着陈茶一翻身,整个人护在她上方。
碎玻璃和石头落了一炕,其中一块玻璃划过程樘的额角。
陈茶惊醒,睁开眼就看见程樘额角的血滴落,正好落在她嘴角。
陈茶无意识地舔了下嘴角,咸涩的血腥味。
她眯起眼,坐了起来,一脸寒意。
这帮村民蠢到极致了!实在欠教训。
程樘见她醒了,连人带被子一块抱下了炕,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嘱咐陈茶:“你在这别动,我出去看看。”
说完抽了闩门用的木棍,冲了出去。
陈茶刚醒反应慢,等她回过神程樘已经跑了出去,她一咬牙里面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披着被子就跟着跑了出去。
推开门,只程樘站在院子里。
微薄的月光下,程樘宛若一座人形雕像,立在北方凌冽的寒风中,却又比这寒风更冷。
他周身透着一种陈茶形容不出来的感觉,有些愤怒有些苍凉有些孤独更多的是一种坚定。
就像冬天耕地里的小麦苗一样,赖以生存的土地是结冰的冻土,阳光和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冷,身上落的是压弯背脊的厚雪。
却偏偏生命力旺盛,冻不死压不垮,咬着牙熬过深冬,在初春野蛮生长。
明明是极其弱小单薄的存在,一脚就能踩死一片。却偏偏如此坚韧。
如同此刻的程樘。
陈茶又是难过又是欣慰,走上前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他,轻声道:“我们回屋吧?人早跑了。”
两人衣服都很单,程樘后背上一片温暖,他转过身,皱眉,“你怎么出来了?”再一低头看见陈茶还光着脚,嘶了一声,抱起她往屋里走,还安慰她:“我在,别怕!”顿了下又补了句,“估计谁家熊孩子睡不着恶作剧。”
陈茶嗯了一声。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不是恶作剧,更不是孩子干的。
这不知道是哪个大人想来祸害他们,又怕他们报警,所以砸这一下又跑了。
回了屋,程樘在靠墙的炕上给陈茶收拾出了一块地方,把被褥挪了过去,“先在这将就一晚上。”
他又找了一大块塑料布重新把窗户封上,还弄了块木板盖在上面,这才上炕搂着陈茶,“睡吧!放心,我在。”
陈茶纵使万般焦虑也抵不过身体的本能,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也还会听到点动静,只是每次不等醒来就能听见程樘低声道,“没事。”便又沉沉睡去。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