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去看四周用木条和布围起的墙,其实这地方跟灶房没什么两样。正中是一排现砌的灶台,有五个灶眼。正对灶眼的上方,有一个木制的梯形的大罩子,罩子上还接了一个粗木管,木管通往帐篷外,像是一个特制的烟筒。
挨着墙放了许多粗瓷坛子和箩筐,里面放着各种干货、腌菜、米粮、佐料之类。另一边有一排木制的橱柜,橱柜旁有几个大水缸,还有一面墙则被一个很大的台案占据。
此时灶眼里烧着火,但灶台前却没有人,本该站在灶台前的王来福,躺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一把躺椅上。
他半阖着眼睛,似乎比以前更瘦了,脸色有些发灰,整个人蜷缩在褥子。
小豆子进来后,看见王来福的模样,没忍住抹了抹眼睛。
“把她打发走了?”
“走了,幸亏外面有侍卫,不让外人进,不然……”小豆子哽咽道。
“哭什么?你不是正做菜,快做,不然等会陛下那派人来催。”
小豆子这才想起还有活儿要干,忙去洗了洗手,去了台案前。
“……你刚才泡的葱姜水应该可以用了,往剁好肉馅儿里放盐、酱油、胡椒、一些花雕酒,打一个鸡蛋拌匀,葱姜水分三次放进去,顺着一个方向把馅儿搅上劲儿……”
“爷爷,馅儿我刚才已经弄好了,现在是往豆腐里填肉馅。”
“……哦,现在是填豆腐?这时就看你刀工了……也怨我,教你太晚,你的刀工不行,若是福儿,她能填得严实合缝的……”
小豆子回头看了看王来福说话有气无力的模样,抹了抹眼泪,道:“爷爷,我是不如福儿姐姐,但我会认真学,总有一天能学会,我现在就怕这菜等会儿送上去,让陛下不满,连累了爷爷……”
“什么是你连累我?应该是我连累你。别怕,不会的,陛下知道我病了多时,已经掌不了厨了,这次要不是宣王来……”
“爷爷,你总这么瞒着福儿姐姐也不是个事,她迟早会知道……”
王来福重重地咳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才能说话。
“做你的菜,先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
皇帐前,冯先看见提来的食盒,终于松了口气。
忙挥了挥手,让提着食盒小太监进去了。
帐里,食案早已摆好。
元丰帝居中,下面左右各设两案,分别坐着宣王、太子、四皇子、五皇子,没有其他人。
今儿的御膳似乎来得有些迟,但元丰帝都没说话,旁人自不敢说什么。
一溜小太监端着托盘,把御膳呈了上来,在各个案前摆上。只见菜上还冒着热气,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元丰帝对宣王道:“赶紧用罢,若不是朕知道是朕下旨让你来的,朕还要以为你来就是因为馋王御厨的手艺。”
宣王笑道:“没想到这都被皇兄发现了。还别说,皇兄来承德这些日子,臣弟日日念想,现在才发现臣弟只是馋王御厨的菜。”
元丰帝哈哈大笑,道:“边用边说,”又吩咐冯先,“把酒给宣王斟上。”
不光宣王有酒,太子及四皇子五皇子都有。接下来先是三位皇子给父皇敬酒,再是给宣王敬酒,宣王又给元丰帝敬酒。
一番觥筹交错,宣王夹菜来吃,吃了两口,他用筷子拨了拨面前的梅花豆腐,露出迟疑之色。
“尝出不是王御厨做的了?”元丰帝道。
“忘了跟你说,王御厨年纪大了,最近一直病着,朕也好一阵子没吃过他做的菜了。这趟你来,朕专门让人去说,王御厨说宣王念着他的手艺,就算他现在起不了榻,但他还有徒弟。今儿这些菜应该都是他徒弟做的,比起王御厨手艺来说,差了许多,只得其味十之二三。”
说着,他露出几分怜悯之色,“他侍候朕御膳多年,如今也是实在为难,咱们就先将就将就吧,等明儿王御厨病好了,朕再让他亲手为你做这道梅花豆腐。”
“皇兄仁慈!”
宣王赞道,端起酒来:“臣弟敬皇兄一杯。”
只有卫傅恍然想起,这位王御厨似乎就是福儿的师傅。
他病了,怎么没听福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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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傅本打算等回去后,问问福儿的。
谁知用罢膳后,他没能回去。
前面说过,大燕皇帝来承德避暑是一,威慑草原上其他对大燕蠢蠢欲动的异族部落,也是其一。
承德当地驻扎了许多兵力,每年皇帝都会借避暑各族觐见的机会,以宣扬大燕之威当着各部练兵。
一边笼络,一边威慑,这才是大燕远距离控制草原各部多年的原因。
这趟宣王来承德,就是为练兵。
当年承德屯兵之时,宣王就过来帮着练了两年的兵,近些年每年当着各部练兵都是由他率领。
膳罢,元丰帝带着几位皇子,和宣王一同,特意去军营走了一趟。
等回来时,已是傍晚了。又是为宣王设宴,并邀蒙古各部同宴,太子自然要列席陪伴。
宴散,太子回来时,已是深夜。
这时福儿已经睡了,太子便忘了提这件事。
接下来数日,太子十分忙碌,宣王竟在练兵时请奏带他一同前去。
卫傅其实看出父皇似乎有些不愿,但碍于宣王,倒也同意了。
这是卫傅第一次真正进入军营,不是像之前那样每次都只是走个过场,而是换上真正的铠甲,身临其境地看这些兵士们摆阵列队,呼声震天,格外让人热血沸腾。
他甚至有些迷上了,连着几天每天都跟着宣王往军营里跑。
皇后病好后,见太子竟和宣王混在一处,忍了又忍,没将太子叫来训斥,而是寻了个机会找上宣王。
“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34章
白日的宣王,看起来道貌岸然太多。
一身黑色的鱼鳞甲,肩上是麒麟肩吞并黑色披风,腰间束着兽首腰带,显得他十分冷峻威武,满身铁血之气,仿佛他天生就该是穿着这么一身盔甲。
“皇嫂为何来质问本王?”
“本宫为何来质问你,你难道不知缘由?”
宣王似有所悟:“原来娘娘是不喜本王和太子太过亲近?”
皇后被他这明知故问,气得冷白的脸颊有些微红。
“你最好离太子远一点!”
宣王失笑,看着她。
“娘娘在怕什么?怕本王对太子不怀好意?”
皇后板着脸道:“你明白就好!”
宣王摇了摇头:“太子的骑射当年是本王教的,本王要对他不怀好意,也不会等到今日。娘娘就因为这点事来质问本王,本王不信。”
“你——”
“本王练兵带太子同去,陛下都没说什么,没想到娘娘竟然有异议。难道娘娘不想让太子在一众将士面前露露脸,让这些将士们知道我大燕有太子不输军中好儿郎?难道娘娘想把太子永远关在东宫,不为人所知?
“那娘娘何必筹谋让太子入朝观政?观政是为接触朝政,是让众臣体会到太子之仁德,那些官员大多都是文官,只笼络文官,不笼络武将,未免舍本逐末。本王本是一片好意,没想到娘娘竟如此狠心无情,误会本王。”
宣王这一番话,说得皇后哑口无言。
对方说得确实没错,从目前来看,他做得也确实是为了太子好,可经过那一晚,皇后却知道宣王目的绝不会这么简单。
而且他为何说她狠心无情,说她狠心无情时,为何又要盯着自己看?
可眼神这种事,太过虚无缥缈,她若真因此斥他,反而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总之,你离太子远些!”
至此,皇后其实已经气弱了。
宣王也看出来了,笑道:“娘娘,你就这么怕本王?”
“本宫才不怕你!”皇后慌忙斥道,“宣王你不要胡言乱语!”
“若娘娘不怕本王,为何不让本王接触太子?”
“你——”
皇后语塞。
“总之,你给我离太子远些!”
说完,她微抬起下巴,睨了宣王一眼。
若她没有转身就走,没有微微提起裙摆步履那么急促,也许她这一番装腔作势还能唬人,可惜终究色厉内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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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王大柱也到了地方,该是和孙女婿刘长山分开的时候了。
这一路上急行军,可把王大柱折腾得够呛。
他本以为孙女婿这趟出公差,就是护送什么人或者什么物,也就十来个兵丁最多,谁知却是来了两千人,还都是骑兵。
这明显就是去打仗,但去哪儿打仗却不知道,只是让跟着走,刘长山是个小旗,手下也管了几个人,就把王大柱塞进火头兵里了。
火头兵,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管给兵丁做饭的兵卒,平时除了造饭外,也没什么活儿,一人身上背着口大铁锅,跟着跑就对了。
王大柱就这么背着铁锅,跟着队伍不分昼夜跑了十来天,终于到了承德。
接下来的路,王大柱就不能再跟了,也是孙女婿刘长山不敢让他跟。
他们这趟出来,按照上面的指令不准走漏风声,一路避着人走,这时候再不让王大柱走,刘长山就怕走不了了。
“山儿啊,上面就没说去打哪儿?咱们大燕太平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要跟哪儿打仗啊。”
“谁知道啊爷,但既然来承德,肯定跟那些蒙古人有关。”刘长山想了想道。
“跟蒙古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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