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临的目光静静地扫过殿门口的众人,白子毓含眸浅笑,君意沈神情晦涩……最后,她侧头看向怀中的玉锵。
玉锵吸了吸鼻子,压下胸中的哭意,睁大眼直直地盯向她。她垂眉一笑,重新抬起头:“因为大齐之君,今日便要换了。”
空气好似一瞬凝结,整个大殿静谧得落针可闻。
郭临缓缓转身:“从前我不杀你,是看在大齐子民需要你……我神武誓死保卫的百姓,不能因个人冤屈而重新陷入混乱。可你做了什么……”
“祭怀冤死的长子,不顾朝局人心偏属长孙。杀害宠妃,构陷臣子……”她向前一步,“你以为,除掉我一切就会好么?”
君意沈怔怔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前方。郭临背影挺直坚毅,而那之后,皇帝森冷的脸色愈渐阴沉,赤红的双目几欲滴血。
“……父皇,她在说什么?”他踉跄迈步,艰涩发声,“都在骗儿臣对不对,母妃她……”
一瞬,他几步冲上前,抽出腰间长剑。皇帝抬了抬眼睑,眸中透出一丝奇异的神色……剑尖战栗,君意沈咬住牙,悲嘶呜咽。那剑尖抵住的明黄衣襟已被挑破,可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意沈!”郭临上前握住他的手,缓缓拉下。望着他几乎癫狂的眼眸,叹息摇头。
玉锵眨了眨眼,顺着郭临的目光看去,似乎感到了那股悲痛欲绝的心绪,他展开双臂,伸向他:“七叔叔……”
君意沈眼睫一颤,心间似有什么在绝提奔流。他猛地丢下剑,接过玉锵,紧紧地抱在怀中。
“……是朕输了,呵呵!”
皇帝垂下头,长吁一声,攀住身后御案缓缓站起。放眼远望,殿中每个人的神情都印入眼帘,他嗤声轻笑:“郭临,朕到底小瞧了你。意沈是朕的皇儿,玉锵是朕的嫡孙,甚至聿修……他们原本都该听朕的,可却全部被你夺走……”
他蹒跚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穿过郭临和君意沈。望向殿外逐渐明艳的长空,张开双臂,震袖而呼:“这是朕的江山,朕的王朝……哈哈哈哈,时到今日,却被女人给颠覆了。”
一直站在殿门外的徐秦,突然握住剑柄,迈过门槛疾步上前。皇帝方还伸着手臂,乍然落眸望见那如厉鬼一般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惊惧倒退:“你干什么,你想做什么……”
“唰”地一道破空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幽幽回响。郭临缓缓张大嘴巴,望着破碎的金冠叮当落地,玉珠四散滚落。
一头发白的乱发散下,皇帝僵硬着抬起头,再也坚持不住,一把跌坐在地。
徐秦举起剑,对向他的鼻尖:“浴血奋战、不休不眠、风雪雨淋……哪一样不是拼尽了性命才能闯过,才能护下这座江山。郭将军与我们同进同出,她的功绩我等有目共睹,凭什么……要被你一句‘女人’给抹杀了?”
“似你这般卑鄙自私之人,杀之有辱我神武威名!”徐秦压下胸中震怒,收起剑不再看皇帝一眼。
郭临望着徐秦激湃灼灼的眼眸,垂下眼看了下皇帝颓然的身姿。她轻轻地笑了,转过身,双目直视庄严肃穆的御座。
“陛下,你永远不会明白,你究竟输在何处……”她抬脚踩上台阶,一步高过一步,“从一开始,踏入这勤政殿,领受官职……无论是作为京兆尹的职责,还是不得不女扮男装的苦衷,我郭临……都受得心甘情愿!”
她站上御座高台,肃容转身:“为京兆尹,拜骠骑将军,从来就与我是男是女无关。”她看向陈聿修,“曾立誓,你齐政,我卫国……哪怕因此不能真正地在一起,我们也早有觉悟。”
陈聿修盈然而笑,郭临眼眶一涩,深吸一气,凝眸瞪向皇帝:“对你的江山,我毫无兴趣。”右手伸向腰侧,她静静地提出一物,横举而起。
“帅印,原物奉还!”
“当”地一声,皇帝颤抖回头,呆呆地望向地上散开的布帛,和当中露出一角的兽首。
“玉锵。”郭临唤道。
玉锵抬起眼,从君意沈怀中跳下来:“爹爹。”
“你可愿为帝?”
皇帝猛然一震,急切地转过身,嘶声惊喊:“玉锵……”
玉锵眨着黑亮的双眸,粲然而笑:“爹爹,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好!”郭临含泪浅笑,拿过御案上的玉玺,缓缓放入玉锵怀中。玉锵一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小跑过去将玉玺举在君意沈面前。
君意沈苍白着脸,怔怔地看向郭临:“阿临……”
“意沈,”她走下来,站在他身前。眸光带着浅怅的笑意,那是真正的喜悦。“你我的约定,望你永生依履。”
约定……“成为大齐江山的主人。”
“在以你为皇的天下,我相信,纵然只做个山野平民……也能活得自在安康。”
这是她“战死”突厥前最后留给他的话,曾经以为已成一生的憾事。而今佳人昔归……是上苍,重新留给他,与她之间唯一的机缘么?
纵然这份机缘,会让他再无可能付以痴情,也足够了……
玉玺接在手中,冰凉而沉重。他牢牢握住,仿佛踏住了心间破碎一地的一世情愁,浴血起身。
郭临回头和众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随后拉着玉锵后退几步,撩袍下摆:“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数十人的嗓音,轻凌却不微弱。从勤政殿中传出,坚定地飘向这片广阔的天地。
新的时代开启了……一如她当年随着朝臣们走进殿门。而今踏出这道门槛,放眼四周,确实已是全新的风景。郭临负手直立,嘴角渐渐扬起。
“将军!”
她闻声回头,徐秦神色紧张地追来,站正激动道:“末将也要追随将军!”
“你啊!”她噗嗤一笑,叉腰摇头,“先听好,我已经不是将军啦!”
“那……我喊你什么……”徐秦挠了挠头。
“是个问题唉,”郭临撑住下巴,眼珠一转,“要不,郭姑娘?”
徐秦面色刷地涨得通红,支吾半晌也只断断续续挤出个“郭”字。
“好啦,不逗你了。”她拍拍他的肩,正色道,“徐秦,我每每看到了便会想起姚易他们,梁仪,还有……”她顿了顿,叹息一声,“还有官良玉。所谓‘建功立业,封妻荫子’,铮铮男儿,自会竞相逐之,你不必为了跟随我而遗弃你的追求。你是难得的将才,该去属于你的地方展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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