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来了?”世子不答反问。
郭临点头道:“是啊,我也是昨儿个才知道的。娘娘看到玉锵后,欢喜的不得了,就给楚王府传了话,昨晚歇在了我府里。怎么,你不知道?”
世子昨天出城办事,回来时都快半夜了。连澡都没洗就直接睡了,下人们哪敢叫醒他和他说这些啊。
“那我娘进宫是去请安?”世子试探地问。
“当然不止。”郭临笑道,“娘娘估计还要去贵妃娘娘那里商议和谢家的婚事,这毕竟是规矩……”
世子的脸“刷”地一下红了。郭临走上前,促狭地碰碰他肩:“喂,你不是一来京城就说要‘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吗?这没妻没子的,你封谁荫谁去啊?你看看京城的权贵子弟,哪个在你这岁数还没娶妻的啊?”
世子涨红着脸,半天不吭声。
郭临摆摆手:“好啦好啦,你害羞了这多年了,也该是个头了。你只管说,什么时候‘偷偷’去瞧瞧那位谢小姐,兄弟我自然奉陪……”
“陈聿修!”世子突然仰头,大声喊道。
郭临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刚刚不是问,还有谁在我这个岁数也没娶妻的吗?他陈聿修就是一个!”
郭临被世子故作镇定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又猛然想起什么,惊道:“不对,你原来不是说他和我一样大的吗?”
世子哼道:“他啊,出生时难产,学士府就请了张天师过府看相。天师说他本不该在此时出生,应当是向天借了两年的寿命才活下来。为了防止小鬼作祟,天师便要求陈府对外把他年龄少说两年。我那时一急忘了这事,才和你那么说的。实际上他大你两岁,只小我一岁。”世子很快把话题转到正道上来,“所以说,他也算在没娶妻的人中!”
“啊,还真是离奇的故事啊!”郭临叹道。
世子不再纠结于此,捻了块茶点,往口里放去。环顾一圈四周,没见到其他的人影,便问道:“我妹妹呢?”
“自然是和娘娘一道进宫了。”娘娘的主意,是最好能在办完世子的婚事后,把昌荣也给定下来。
世子看了看郭临,一脸贼笑:“你不急吗,不怕昌荣给人抢跑了?”
郭临回头望想兀自直乐的世子,心中对他的独乐乐唏嘘不已。当然,这也不能怪世子少根筋。全家人一起瞒他一个,他就是再长颗脑子,也难以察觉郭临的性别。
日中之后,在宫中用完午膳的昌荣先一步出宫,回到了郭府。郭临刚刚看着奶娘们哄玉锵入睡,正拿着书卷阅读,抬头见昌荣推门走进,眼珠都快被惊掉下来。
“你这是什么打扮……”郭临哭笑不得。
昌荣一身青衫长袍,发上束着玲珑玉冠,面上不施米分黛,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
只是这个“公子”身段太过娇小年幼,加上眉目如画般精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娃在扮男装。
昌荣将手中的折扇一展,故作风流姿态:“怎么样,小爷我看上去是不是玉树临风?”
“何止,简直是羞花闭月,人间绝色!”郭临不阴不阳地损她,“郡主大人,您这是准备干嘛?”
“当然是出去逛逛喽,你不是沐休吗?”
“你穿成这样,谁都看得出来。我跟你走一起啊,保不齐人家也怀疑我是女扮男装!”虽说本来就是……郭临板着脸,义正言辞地拒绝。
“哎呀不会的……”昌荣撒娇道。
“少爷!”阿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师大人到访。”
陈聿修?郭临一愣,复又觉得来得好。她一把拉过昌荣,在她耳边说道:“京城中最为貌美的世家子弟你还没见过吧!怎么样想不想见?”
昌荣眼前一亮,显然是很感兴趣。
二人穿过长廊直到前厅,陈聿修还是坐在他每次来时坐的位置,优雅娴熟地品着茶。
光是只看了个身影,昌荣就呆住了。郭临满意地点点头,果然第一眼见到他会失态的人不止我一个。想到这里,她心中更加开心了。
二人走进屋内,陈聿修闻声回头,目光扫过满脸愉悦的郭临和身边目光呆滞的昌荣。他深邃的杏眼微咪,片刻后便反应过来。起身走下座位朝昌荣行礼:“下官见过郡主殿下。”
昌荣呆呆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她看了看郭临,又看了看陈聿修,疑惑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不知这话是问陈聿修如何认出她是女扮男装还是认出她是郡主。陈聿修只是一笑:“郡主丰容盛鬋,端庄文雅,一看便知。”这回答简直太万金油了。
郭临招呼他坐下,再拉着昌荣一道坐在对面。问道:“不知陈兄到访,所谓何事啊?”
陈聿修微微一笑:“之前苏兄赠予郭兄的那幅画,还未能好好欣赏一番。所以,为此而来。”
郭临“啊”了一声,歉意道:“这是我的不对啊,收到画后就该宴请各位一道前来观赏。”这本是礼节,郭临理应如此。只是苏逸赠画后,就遇上了秦慕樱那一出。尔后她又在和德王见招拆招,无法顾及这些。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纳妾筵席上苏逸的表现。她看得出苏逸喜欢秦慕樱,也因为她拒绝秦慕樱的事对她有了些生分。这种情况下,郭临还真不好意思去邀请众人,以免徒增尴尬。
“郭兄不怪我不请自来就好。”陈聿修拱手笑道。
“怎会!”他此次之所以独身前来,也是顾及到了这一点吧。郭临一面想着,一面吩咐阿秋去取画。
昌荣看着郭临小心翼翼地将一卷锦绫装裱的画从古朴雅致的方盒中取出,而一旁的阿秋已将桌上的茶水杯碟全部端走,郭临将画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
待到画卷徐徐打开,昌荣看到画上的人,再也移不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开怀地笑道:“这是你啊,阿临……哥哥!”她一激动险些忘了改口。
郭临此时注视着这幅画,心中也在无限感慨。她的容貌,算在女人中有些刚硬,算在男人中又有些柔弱。而苏逸却能将两者结合,画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神采飞扬的少年。
事实上,郭临身着男装多年,又是在军营中成长。身上女子的气息早就糅合进刚强英武的性情中,成为一种区别于其他少年人的秀美。这种秀美,若是一般人,也就只会道一声“女气”。唯有对美浸淫深刻、有着独特见解的苏逸,才会抓住她朗声大笑时,那一瞬间的光彩。
郭临看着画,心中想到和苏逸之间的误会,不知何时才能解开,不由轻轻叹口气。
陈聿修站在一侧,细细地凝视着画上的每一个细节,直到整幅画都观赏完,才赞叹道:“苏兄的画作果然是完美至极。从下笔、勾线到上色、装裱,每一个细节他都不断地苛求完美,才有了我们面前的杰作。他这种态度虽说近乎苛求,但也让人敬佩!”
郭临点头表示赞同,她同样十分佩服苏逸。
昌荣看过了美人也看完了画,兴致重新回到了逛街上,拉着郭临连声哀求。陈聿修见状,便提议三人一道出行。郭临无奈之下,只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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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妃坐在上首的左侧,几位衣着华贵的贵夫人伪在她的下首。她的脸上挂着适宜的假笑,面面俱到地应付着她们。事实上,她心里早就烦开了,巴不得早点离开。
她早年嫁给楚王时,因着家族无权无势,在京城的贵妇圈中备受冷落。就连圣上的嫔妃,她也只和皇后交好而已。皇后是个仁慈祥和的人,怜惜王妃和楚王一路走来的不易,总是格外宽待她。
自皇后仙去,王妃便不喜欢再回京城。尤其是在楚王的功劳越来越高后,京中心怀鬼胎前来巴结的人数不胜数,让她越发的厌烦。一年中不得不来的日子,也就到和楚王关系亲近的臣僚家坐坐。这宫中,如果不是必要,她是绝对不肯来的。
舒贵妃坐在右首,此刻亲热地挽着王妃的手,盈盈而笑道:“弟妹尽管放心,本宫会派遣妥帖的人去谢家说项。虽说这是早先定下的亲事,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样一样都得做的最好。意非这孩子从小我瞧着便喜欢,没想到一晃都是娶妻的时候了。”
舒贵妃言笑晏晏,说起儿女婚事眉开眼笑,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儿子德王,刚刚“被迫”休离了正妃。楚王妃暗道一声不简单,面上仍是恭敬有礼:“那就多谢贵妃娘娘了!”舒贵妃如今掌管六宫,是后宫中最大的一个,世子的婚事必须要请她出面。
坐在右下首的左夫人笑着问道:“臣妇听说昌荣郡主也回京了,不知能否有缘一见啊!”
舒贵妃柔声道:“昌荣还是孩子脾性,中午和在宫中用过膳后就求着出宫玩,陛下怜她久未回京,便恩准了。”她说着,似乎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楚王妃,“弟妹,昌荣如今也有十四了吧?”
楚王妃点点头:“正是。”
“那不是也到了指婚的年龄。”舒贵妃掩着唇笑道,“弟妹,你可别舍不得啊,姑娘家的还是早些定下的好。”
“那是自然,臣妾正有此意呢。”
“昌荣那孩子活泼俏皮,配个稳重点的公子比较好……”舒贵妃一面说一面蹙眉思考着。
左夫人听了,笑着接道:“王妃娘娘,就臣妇所知,如今适婚的青年才俊,有郑国公家的嫡次子常成轩,罗将军家的长子罗傅还有秦中书令家的侄子秦正卿。都是在国子监读书的,个个都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楚王妃微咪了眼,不露声色。这三个人选,除了摆在第一个的常家是旗帜鲜明的太孙党,其余的只怕或多或少都和舒贵妃这边有点干系。她不想牵涉其中,便答道:“臣妾倒是想给昌荣找个书香门第,也好收敛下她的性子。”
她说着望向左夫人笑道:“臣妾记得王爷有说过和陈大学士交好,他家如今可有适婚的儿郎?”
左夫人一怔,表情登时有些古怪,却没接话。楚王妃微感诧异,转头去看舒贵妃,不料舒贵妃也同样是一脸古怪的表情。
“弟妹啊,陈府确实是有两个适婚的儿子,大儿子陈聿修和二儿子陈宜春。只是陈宜春年龄尚不足十三,委实太小。”
楚王妃闻言,转而笑道:“那不是还有大儿子陈聿修吗?臣妾记得十多年前在京城,还听闻此子神童之名。本想着陛下如此喜爱他,定是早就指了婚的,没想到他至今没娶。那不正好,陈大学士硕学通儒,他儿子也是栋梁之才,与昌荣不是天作之合吗?”
舒贵妃和左夫人对看一眼,对楚王妃尴尬一笑:“弟妹啊,不是本宫不愿举荐这陈聿修。陈家这位长子确实也是才貌双全,德识过人。可他实际上已年有十八,而之所以一直未能成婚,乃是因为……”
楚王妃好奇地看着她。
舒贵妃叹口气:“乃是因为他克妻的名声。”
☆、第33章 女人之争
“这是真事?”走在宫中的长廊里,楚王妃问身边的长史夫人。
长史夫人算是楚王妃愿意说上话的夫人之一。她听到楚王妃的发问,环顾一圈四周,才小声道:“确有此事。那陈聿修已经订过三次婚了,头两个都是未过门就病了,病得下不了床。最后一个是成婚前晚突然中风,后来就那么去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楚王妃实在有些不信,“那是多好一儿郎啊。”
“是啊,”长史夫人叹口气,“那孩子,模样又俊,文识过人,陈府好不骄傲。长到十岁,就已有人上门说亲,可不想却是个克妻命。前两个小姐啊病得只能躺在床上靠人喂食了,都不肯退婚,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还是父母逼着给退掉的。陈府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找了第三家。”
她顿了顿才续道:“那家身份不高,原本陈府是看不上的。可当时已经没有家族敢把女儿许配给陈聿修了,这才草率地说了亲事。谁知这也是个短命的……”
楚王妃皱了皱眉,她惯来是不太信这些的:“你别瞎说,不一定就是他克的。”
“确实也有人这么认为。”长史夫人唏嘘不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孩子风头太盛,有人看不过眼,也是情理之中。”
“哦,我说嘛。”楚王妃笑了笑。
长史夫人将她往旁边一拉,避开身后跟随的宫婢,悄声道:“也有传言说,这些都是六公主做的。”
“六公主?”楚王妃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骄纵跋扈的身影,“那位公主,今年都十九了吧?”
“下个月就是她年满十九的生辰了。”长史夫人犹疑片刻,道,“据说六公主至今未嫁,也是为了陈聿修。”
楚王妃对那位公主的印象并不好,一听此言便嗤道:“那第三位小姐好端端地,居然中风死掉,其中肯定不简单。听你这么一说啊,倒是能看出些什么了。”
长史夫人吓了一跳,急道:“娘娘,这话您可别在外边说啊!”
楚王妃当然清楚,她点点头,抬脚继续朝前走着,长史夫人快步跟上。
“唉,要是没这出,那孩子与我家昌荣,也算是登对。”楚王妃虽然不像京城中的贵妇那般在意“克妻”的说法,可牵扯到自己的骨肉,也没法子完全淡看。
长史夫人掩口一笑:“您家里不是还有个文武双全的郭临嘛。臣妇可是听人说,昌荣和他的关系非常好呢!他为了昌荣,都拒绝了贵妃娘娘的指婚。”
楚王妃轻笑数声,心里想到,如果京城的局面太过复杂,那还真不如把昌荣假装嫁给郭临,借此脱离这场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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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昌荣来了京城,郭府上上下下可以说是一片“热闹”。
昌荣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在京城又没有朋友。楚王府中的楚王妃和世子每天都有事,她身边没有人陪,便天天都往郭府跑,这里至少还有个玉锵可以逗逗。殊不知她的这番做法,更让她和郭临的绯闻在京城传得漫天飞了。
阮云作为郭府中掌权的主母,这几日天天都陪着昌荣。自从她“入”了郭府,府内大大小小的事物便渐渐转移到她的手中。她虽然身子还未好全,但在繁忙的生活下,每日都有事做,人是越来越健康,整个人都焕发出新的朝气。
昌荣抱着玉锵左奔右跑,将他颠得咯咯直笑。跑累了,便坐下来歇会儿。抬头看见窗外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是难得的好天气。她心头一动,便和阿秋提议,带着玉锵出府玩玩。
阿秋自是无异议,阮云却有些担忧,没得郭临同意就带玉锵出门怕会有什么不好。昌荣见状,直爽道:“安心啦,咱们这么多人带着他一个,能有什么事。再说了,还有我在呢!”
她们浩浩荡荡地出了门,一连三辆马车,几乎晃花了行人的眼。
昌荣坐在车内,看到道旁房屋的间隙中露出波光粼粼的江面,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她从小见得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难得看到一条宽大的河渠。她转身拉住阿秋的手,激动得连声问道:“能去坐船吗?”
阿秋看了眼怀中的玉锵,为难道:“郡主,江上风大,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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